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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北京爷们儿-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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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收入原来是小费,我叹口气,自己沦落到向人张手要钱的地步了。  

此后我们在公主号上当了侍者,专门为人家砌茶倒水,穿着件红马甲,脖子上事似的挂了个布条。为了不至于漏怯,北京老板还给我们做了个培训。其实做侍者最重要的是要有眼利见儿,得会察言观色。老到些的侍者一进赌场就能知道哪位大爷赢钱了,哪位大爷的裤衩快输光了。这种时刻一般要锦上添花,专门围着赢钱的家伙转,千万别到输家面前给人家添赌。

我和山林都不好赌,倒是对能出海玩玩儿兴趣颇浓。我们上船的第四天,公主号就起航了。

船驶进公海,二层休息间里就出来几十位大爷,我和山林站在大厅门口迎宾。这些家伙一个个肚满槽平,肉鼻子一水儿嘟噜着。到公主号上赌博的大多是台湾、香港和东南亚的阔佬,我们甚至听到过不少大陆口音。后来北京严惩经济犯罪时,我竟在电视上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可惜时间太长,记不起当年他们在赌场上的威风了。公主号上金银横流,赌场每天进出百十万港币是小数目,我甚至看到过有人提着成捆成捆的美元来赌,简直是气魄非凡。

起初我和山林当上了看门人,是两班倒,没赌局的时候我也不能随便下船,阿三说我们是黑人。船上有二十几个服务生,都是大陆崽,可真正的北方人只有我们俩个,平时也没人招惹我们。有时想起来在公主号那段时间挺不错的,衣食无缺,每个月还发工资,最让人顺心的是比较踏实,什么也不用操心。

公主号上特安全,据说香港黑社会的大佬在船上有股份,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也有例外,特别是两条大鲨鱼撞在一起的时候。

87年年底我们在船上服务了将近一年,太平日子过惯了,山林竟有些不耐烦了,他向老板提出了辞职。老板说下星期再说吧,现在有笔大买卖,大家要提起十二分精神。

果然公主号第二天就带着百十号赌徒离开了香港。

开船时船长告诉大家,海上有风浪,要大家多加小心,可谁都没当回事。公主号刚进公海,赌场就开盘了,那天的赌注下得很大,开场就让人闻到股血腥味。没想到船才驶出两个小时,海上竟刮起了小山般的巨浪,波涛汹涌,大海刹时间如一个倾斜了的大水盆。船身不住地摇晃,赌徒们一个个眼望天花板,等待风浪停歇。忽然一个巨浪冲上了甲板,船身顷刻间倾斜了45度,赌桌上的筹码立时满屋乱滚起来。不知谁大喊一声,赌徒们开始疯狂地抢筹码。

山林和我一起看热闹,但船身摇晃得太厉害,他突然哇哇吐起来。我赶紧扶他回舱。这时大厅里乱做一团了,快出门时我看见明亮的刀尖在赌场里来回闪着,不时地有惨叫声传出来。我顾不了那么多,费了好大劲我才把山林弄回去。

安顿好山林我决定上去看看,其实我不过是想去看热闹,虽然拿了老板的钱可犯不着卖命。刚出舱门就撞上了一个发筹码的服务员,他面色惊慌地跑过来,脚下却跟喝了酒似的直跑方步。“怎么了?”我一把拉住他。“枪,枪,动枪了。”他惊慌得一头扎进我们的船舱,把棉被套在头上再也不摘下来了。“谁呀?”我问。这小子一边摆手一边抱自己的的脑袋哆嗦。我给了他屁股一脚,这小子竟挨宰似的号叫起来,两条腿一个劲乱蹬。“快关门啊,我求求你啦,快把关门啊,快啊,快……”

我哼了一声,转身便往甲板上走。风浪小多了,我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船老板低头跑了过来,我侧开身子,老板头也不抬地冲下了楼梯。这时我看见一个马崽手里挥舞着大片儿刀正沿着甲板追来,他看到我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竟开口骂道:“闪开,不然干掉你。”说着他便要从我身边冲过去。我还是侧着身子,等他冲到近前便伸出了腿,这家伙被绊了一下竟头朝下翻了下去。船上空间狭小,他像个汽油桶似的左碰右撞,摔下楼梯时已经两眼翻白,不能动弹了。我冲过去踩住他的脖子,这时船老板听到大片儿刀汀汀镗镗的声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我便从容地抱之一笑,他向我拱拱手:“兄弟,多谢了。”

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幸亏船老板也有几个亲信的马崽,他们危机时刻断然动枪,否则老板保证辉被人家砍死。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伙人是澳门黑帮派来的,他们认为公主号抢了澳门赌场的生意,要来讨个公道。这件事是如何处理的,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月底发薪水时,船老板多给了我一千港币,而且我和山林在船上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可以随便出入任何场所了。

船上二层的小房间中有一个小图书馆,平时没什么人来,书上的灰尘足有半寸厚。我不上班时便去看书,没多久小图书馆的书就被我看遍了。公主号上的书都是香港、台湾版的,全是繁体字,虽然看起来费劲但我的确发现了许多好东西。最让人感兴趣的是全套《金瓶梅》,我花了半个月时间仔细研读,可半个月后我眼里的女人就全成潘金莲了。
北京爷们儿全文(70)
    不久我就有了出火的机会,公主号要远航泰国了。

80年代,东南亚在一般人眼里非常陌生,听说要去泰国时我竟有种要叛国投敌的感觉,而山林则说自己像个被卖到南洋的猪崽。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出国了,船老板说:“咱们这条船很有名,好多电影是在船上拍的,所以几个文莱和泰国的大亨点名要公主号去接他们,人家出了钱非洲也得去。”

88年春天公主号开始远航。

当时我是领班,阿三、山林都归我管。说是领班,实际上就是管安排一下班次,谁要请假得先通过我。苍蝇再小也是肉,糖官不甜也是官,作为领班我能够随便出入驾驶室。公主号的船长是个广东人,在南海舰队当过海军。他和我处得不错,没事我们就在驾驶室侃大山。这家伙总说自己不是来挣钱的,是打入敌人内部,观察资本主义如何没落的。于是我便问他:“到底是谁发你工资?”这时船长便虎着脸厉声喝道:“资产阶级的钱也是钱。”

船大约走了一个多星期才到文莱,公主号不能进入港口。两个文莱大佬便带着几个随从乘小船上了公主号,他们一上船便兴师动众地打扫厨房,好几个灶眼儿都被他们霸占了。我一打听才知道文莱人信伊斯兰教,这帮家伙嫌我们脏。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船长时,他气得差点让公主号原地转圈。“呸!他们也配!倒退四百年这里全是我们的藩属。”自此船长再不去餐厅吃饭了。

我们从文莱出发后,取道南沙群岛直奔泰国。船老板担心暗礁阻路,船长却说这一带他当兵时走过,没问题。 

第二天洋面上水天一色,万里无风。在驾驶室能看出很远,船长可能是对大海有感情,他总说海洋是生命的世界,是我们的母亲。实际上在我眼里那一望无际的洋面不过是一片兰色的荒漠,我们的船只不过是刷了白漆的骆驼。

公主号驶近南沙群岛,船长挨个向我介绍路过岛礁的名字,他甚至能说出现在岛礁的占领者。船长越说越气,最后竟在驾驶室里骂起街来,可惜他一着急就骂广东话,我根本就听不懂。突然船长不说话了,他抓起望远镜,一脸肃然。我向远处的洋面望去,只见一个兰色的小点迅速向公主号驶来。“海盗船?”我低声说着,据说在南海和马六甲一带都有海盗船出入,我们常常谈起海盗的事。有些南方的服务生说起海盗来竟吓得嘴歪眼斜,口齿不清。我和山林是北方人,不知道海盗的厉害,但老听他们煽忽,多少也有印象。

“海盗船没这么大。”船长没放下望远镜,边看边唠叨。“这是军舰,是中国的江宁级导弹护卫舰,标准排水量2100吨,舰炮100毫米,四管装飞鹰舰舰导弹。我当兵时这种军舰还没服役呢。”

真是军舰,那高昂的舰炮指向天空,船桅上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着。“中国军舰常来南沙吗?”我问。船长放下望远镜,满脸迷惑地望着我:“咱们的军舰一年也来不了一次,奇怪呀?”说着他又抄起了望远镜。

这时护卫舰离我们不远了,电讯室的人急匆匆地跑了来。他伏在船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船长使劲舔了舔上唇。“转向,从永署礁东面过去。”接着他下达了转向的命令。

“怎么了?”我问船长。

船长突然哈哈笑起来,他笑得很开心以至整个脸笑成了包子。“好,好哇!终于要采取行动了。护卫舰说有军事行动,要求我们避让,太好了。”船长兴奋地拍着面前的桌子。“你不清楚,南沙群岛是咱们的,可这些年几乎让那群小国占光了。咱们祖宗来的时候,他们连船都不会划。欠打,就是欠打。”

“一条船能把人家怎么样?”我不以为然。

“舰队是不会让一条船出来的。看着吧,这两天有好事!”船长很自信,他摸着肚皮摇头晃脑地说:“告诉你,我是当兵的,大国隔几年就得打一仗,得让周围的小国怕你,要不早晚都得成别人对付咱们的基地。”

“对,得让人知道知道咱们不光会拉屎。”我笑着说。

船长仰头想了想:“可以这么说。”

“你要是还当兵,打仗是不是也得上?”

船长忽然泄了气:“我那条船是运输舰,是破船,上不了战场的。”

公主号离开即定航线向东行驶,不久我就看见了船长说的永署礁,其实那不过是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船长说落潮时礁石上也站不了三十人,以前的渔民拿它当航标使。令人奇怪的是小黑点旁边还有几个更小的黑点,我和船长同时抄起了望远镜。原来那是对峙着的几条军舰,由于太远看不清,船长便下令向永署礁方向靠。过了半个小时我在望远镜里终于看清了,那是两条中国护卫舰和两条越南船。双方炮口对峙着,烟囱里的黑烟顺着风飘得很远。“越南是什么船?”我举着望远镜问船长。“有一条是补给舰,另一条我也分不出来。越南能有什么好船!全是美国人的破烂儿。咱们不能再近了,再近谁都会揍我们的。”船长的口气里竟有些遗憾。

“咱们都是中国人,没事吧?”

“胡说,咱们挂着英国旗呢,是资本主义走狗。”船长瞪了我一眼。

公主号远远地兜圈儿,我们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这情景让人想起某些电影的场面。突然我看见中国护卫舰的炮口在不住地抖动,一缕缕白烟冒起来。“打啦,打啦!”船长大叫起来,他兴奋得险些把望远镜扔地上。此时越南船冒黑烟了,黑烟越来越浓。“倾斜啦,完啦。”船长解说似的在旁边叨唠着。我放下望远镜,心蓬蓬地跳个不停。这时才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船长说这就是炮声。
北京爷们儿全文(71)
    大约只过了一分钟,船长终于从战争的兴奋中醒悟过来。他马上命令公主号以最大行速向东开,要立即离开这片海域。公主号加到全速时,甲板已经开始抖动了。这时船老板跑上来,他质问船长为什么开这么快。船长指着永署礁的方向说:“你看看,你看看,那里打仗了,一颗炮弹就能要咱们的命。”

船老板趴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向外望,什么也没看见:“打仗?谁跟谁?”

“中国和越南,就在永署礁。明天你看新闻吧,越南军舰沉喽。”说着船长高兴地拍了下大腿。

“真牛逼,几炮越南船就完了。”我也跟着起哄。

船老板不解地咂了咂嘴:“两气迷心,谁打赢都跟你们没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船长没听懂,他瞪着眼睛看我。我不能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驾驶室。晚餐时,我把这件事告诉其他服务生时,大家没一个人相信,我便把船长搬了出来。这时一个江苏小子问我:“他们打仗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何必费心呢?”

“你他妈是不是中国人?鸡贼像!”我张嘴就骂。

“我就不想当中国人,当中国人有什么好?”这小子振振有辞。

他这么一说我倒无言以对了,是啊,当中国人有什么好?

那天晚上我和山林聊天时,终于也说出了要离开公主号的话。山林说回香港咱就走,一天都不呆了,我说应该先给北京打个电话,万一虎警还盯着咱们呢。回到国内,我才知道公主号遭遇的那次战斗叫“三二四”海战,是中国军队进驻南沙的发令抢,越南海军一沉一伤,上百名军人被俘。自此我们在南海的主权要求再不是停留在教科书上的空洞语言了。

公主号离开文莱的第四天,我们看到了泰国的海岸。我们停靠在曼谷港。泰国禁赌不禁黄,大亨们便仿效电影里的情节,准备在公海上鏖战一番。

泰国大佬第二天才上船,我便向老板提出要去岸上看看,船老板思索再三,最后说:“让阿三和你们一起去吧,你们要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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