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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关系-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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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林和区惠琴,还有金毛骆见秋,都出现在白云山林中空地。他们是午后上山的,杜林想到白云山见见李可凡。只有在白云山,在闲谈中进入某个主题才不至于太突兀。金毛和区惠琴也早就听说唱歌的事,想来见识见识。 
杜林远远地就见到李可凡,她托腮沉思,坐在树下。杜林假装登高望远,无意中遇见李可凡的样子:“嗬,李老师,这么巧,你也在这儿?” 
李可凡见是杜林,马上站起来。对这位哥哥的朋友,哥哥在家中每每提起,她都并不留意。在学校遇到,也是客气地点头问安,各在不同的系,也很少交流。只是觉得他太怪,何以要把自己弄成一个古人。100年,在李可凡眼中就已很古老。 
“听说你经常来唱歌?”杜林无话找话。 
“只是来这里坐坐,呼吸新鲜空气。”李可凡很低调地说。刘兴桐对杜林素有成见,这李可凡是知道的。有时,刘兴桐在家里,像骂一条狗那样骂杜林。李可凡虽觉得过分,但一想到杜林那副德性,古里古怪的样子,再大的学问也似在做秀。她不守旧,但太讨厌矫揉造作。 
杜林见李可凡站起:“去唱歌?” 
“不唱,只是走走!” 
“那好啊!我也不唱,陪你一起散散步,可好?” 
李可凡笑笑,笑得很纯真:“求之不得的事呢,杜教授。” 
“错,是杜副教授。” 
“那叫杜老师更省事!” 
“没错。” 
杜林决定单刀直入。他已经通过金毛向苏叶了解,她是最清楚李可凡的。李可凡与刘兴桐已到了最后的时刻。此刻李可凡也许对一些事情不会太介意。“中国现代文学馆要作家捐一些手稿,刘校长不知愿不意捐一些个人手稿,现代文学馆要专辟一个地方,陈列手稿。” 
李可凡并不以为意。“应该有吧!我很少注意他的东西。我可以替你问问他!” 
“不是替我,是替中国现代文学馆。”杜林连忙更正。他害怕一提到杜林,刘兴桐的弦马上就会绷直了。 
“最好是刘校长那本有巨大影响的《中国近代文学史稿》的手稿。”杜林大胆地试探。 
说到这本书的手稿,李可凡猛地有些警惕。杜林为什么非要特指这本书的手稿呢?但她还是没有多少城府:“好像有,但他是让人抄的,也许就没什么用了。” 
杜林觉得失策了。让人抄的?这就大有文章,可能就是原件。 
他马上装作若无其事:“别人抄的就毫无价值可言。” 
杜林不是一个侦探,他本就是一个毫无城府的家伙。他若再和李可凡说下去,也许就露馅了,说不定会把刘兴桐窃取手稿的事和盘托出。 
他们并没有散步,就在原地说起话来。 
杜林无计可施,即使是李可凡说是抄的,没有办法拿到那份手稿,等于白搭。 
“可以看看那份稿子吗?”杜林终于还是忍不住。他同时也把李可凡看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女人,他对她的印象,还在十几年前他初次见李可凡时的那种状态里。他是始终没有把她当作刘兴桐的夫人的,所以,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可瞒着她的。他差一点就想把事情真相说出。 
这回李可凡真的警觉了。她马上意识到杜林确实不是随便说说。他是另有所谋,包括他突然上白云山来,都不是偶然为之。但她还没有想得那么深。 
这半年多来,有几次在家里,她接到一位姓许的人的电话,说要找刘兴桐,拿回他父亲的手稿。她从怀疑到追问刘兴桐,手稿是谁写的,就是这个缘由。 
现在一向没有什么来往的杜林,突然问起手稿并提出要看看手稿,难道这手稿真的有问题? 
她思绪很乱,一时也难以判断事情的究竟。她还是缺乏勇气捅开天窗。她在刘兴桐遮蔽的黑暗中生活得太久了,她已经习惯这种被遮蔽的黑暗,尽管她时时想挣破这黑暗的束缚。可做起来有多么艰难。 
杜林见李可凡没有回答,好似心不在焉,便不好再坚持。他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曲,也许李可凡知道一些什么。如果刘兴桐真的窃取手稿,他不一定会对李可凡和盘托出,这毕竟牵涉一个人的尊严。没有一个男人会在女人面前把自己的丑恶灵魂全部暴露。 
杜林自觉很难再与李可凡交谈下去,她好像心事重重。杜林便借故告辞:“我去那边看看,蛮热闹的。”说着,提起长衫下摆,往人群走去。他那做派,像是在演电影。 
那边开始唱毛泽东的《蝶恋花·答李淑一》。 
高塬拉了一个很长的前奏曲。这时他拿起了一把低音提琴。低音提琴在乐队里,常被人们诙谐地称为弦乐家庭的“老祖父”,这种低音提琴的表现力非常丰富。高塬在前奏里,时时变换演奏断音和抒情的旋律。 
接着是苏叶、伊然领唱,区文静也在一边哼着,和着拍子。 
“我失骄杨君失柳, 
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 
问讯吴刚何所有, 
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高塬的低音提琴把这首歌的曲调、旋律处理得十分出色。 
林中空地似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涛,和着轻飏的山风,在树林里,山路上穿行。 
人们在合唱中体会着自己生活中的艰难、欠缺和永难再有的美好岁月。许多人唱着唱着,在低音提琴的感染下,流出了眼泪,每个人其实都在为自己流泪。 
高塬是一个天才的小提琴家。他让每一个人在 
同一首歌曲中体会自己灵魂颤动的节律。他对这些生活窘迫,节衣缩食,却风雨无阻地来白云山唱歌的人,心存一种尊敬。他也在这种尊敬中使自己站立起来,从头检讨自己的生活。他的目光中有一种感激,这种感激是他在北漂的日子里一直在追求着、期盼着的,但那时的生活没有为他提供这种表示尊敬与感激的机会。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梭巡,他希望有一双眼睛,李可凡的眼睛进入他的视野。尽管他知道,不管自己此刻有没有看到李可凡,他都是在李可凡的凝视之中的。这点,令他陶醉同时幸福。 
那四个祭童一般的孩子,也发挥得十分出色。在合唱的歌声里,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世界是如此的辽阔,音乐是如此的辽阔,琴声是如此的辽阔。   
《关系》第25章(1)   
何方神圣·老四川之死·彻底的绝望·山中的度假村·私密的安适·偶尔露峥嵘·只有一个菜,五爪金龙·相同但又是另外的戏文·互惠互利的事·把自己变成林道静·非常迷醉·《在中亚细亚的草原上》·天堂之门 
许楠生在老枪的别墅里呆了3天,除第一夜和老枪疯狂以外,第二、第三夜他都是在昏睡中度过的。他再没有见到老枪,老枪那辆形影不离的丰田霸道也不见踪影。 
他获准离开番禺别墅那天,是大浪鸟来接他的。 
大浪鸟和许楠生回到广州。许楠生想着老四川,这些日子,大约有一星期了吧!许楠生有些担心。鬼马李一直没有联系他,他Call鬼马李,他也不回机。 
许楠生一直不明白那天早晨老枪所说的话,“回东北去,好好侍奉你的祖父母,好好和妻儿一起过。你要办的事,我会给你办好,你别再去找刘兴桐了,让我来搞掂他。就这样!你走吧。等我的消息,然后就回东北乡下去,再也别出来了。”说着,扔给他一盒万宝路:“这是戒毒的新药,吃了它,做回一个真男人吧!”他知道老枪说一不二,她自然有她的道理。 
可是,她真的能够把刘兴桐给整明白吗?她真的能够从刘兴桐那里掏出50万元来吗?他觉得这很玄。那天与刘兴桐会面,他就觉得刘兴桐虽然是只菜鸟,但他绝不是个能让人随意摆布的家伙。那两万元只不过是想先堵堵人家的口。 
手机响了,是麦地的电话。他突然想起那位和麦地一起来凡尔赛宫的叫伊然的女孩。他有些心猿意马地和麦地说话。麦地约他见面,并让他一定要带上父亲的日记。 
“还有什么可供证明的东西?” 
“日记,别的没有了。” 
“就把日记带来吧!马上,我在天河等你。”麦地很急。他和区惠琴将带许楠生去见杜林。 
“麦老师,那次我和鬼马李去找你,我把一个手提包托放在你那里记得吗?请你把手提包带出来。”许楠生没有对麦老师说实话,日记就放在手提包的夹层里,他现在不知道应该听谁的好。老枪让他别管,一切由她去打理。麦地却又要让他去见什么杜林教授。这位杜林教授是何方神圣?他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还是先去看看老四川吧! 
瑶台小巷正在拆迁,巷口的士多店已经搬走了。租屋周围的院子,有些人在搬家,有的已经拆得七零八落。老四川的租屋外墙上,也画着一个大大的红字“拆”。租屋变成废墟汪洋中一只孤零零的船,非常可怜的在那儿摇摆。才五六天,就变成这样!许楠生心中一片茫然。 
租屋的门紧闭着,院子里一片萧杀之气。四周的房子拆去之后,院子突然明亮起来,暴露在热烈的阳光底下,显得更加孤单凄寂。 
他推开门,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老四川靠在墙上,坐东面西,那只曾割腕受伤的手几乎让他自己砍断了,地上一摊血变得乌黑,像沥青似的,一群绿头苍蝇在血上嗡嗡叫嚣。有几只肥大的苍蝇被血胶粘住了,在那儿扑扑地挣扎。 
老四川的另一只手,压着一个信封。 
他睁着双眼,那眼光凝结着一个大大的问号。这张脸虽然开始变形,显得有些浮肿,但还是难掩他曾有的英武之气。四四方方的脸上,居然有一把非常帅气,令许多男人羡慕不已的络腮胡子。那胡子现在了无生气,但依然整整齐齐的挂在他脸上。老四川在再度自杀前,显然又把自己好好地清洁了一回。他的脸干净同时不失尊严。许楠生再次想起,在过去和老四川5年多的相处中,怎么就从没有认认真真地端详欣赏老四川这张脸呢,他几乎从未去留意过老四川。 
老四川去意已定,他迟早都会走这一条路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儿子,他对儿子彻底的绝望,他也就没有再生活下去的勇气和必要了。 
许楠生在门口坐了一会儿,他思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鬼马李去了哪里?这些天,鬼马李一定不在这儿,否则老四川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早就走的,他一定会等我回来,他至少应该跟我告别,说一声。他一定是熬不住了。周围已没有人家,他想着老四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这一个星期,他一个病重的躯体,就在这片废墟的汪洋大海中静静地等死。而老四川,他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 
许楠生坐在门槛上,他能感受到背脊上的阵阵冷风。他回头往屋子里再望了一眼,老四川的眼睛正对着他看。那一动不动的眼神,仿佛要对许楠生说点什么。说什么呢?许楠生感觉到了。他本想走过去,把老四川的眼睛合上,请求他安息。可是他不能,他必须保持现状,等他去报警,警察就会来侦查现场。他看见老四川手中压着的信封,但他不敢去看里面究竟有什么。一切都必须等警察来之后。 
此刻,如果见到鬼马李,他一定会杀了他,许楠生在心中咬牙切齿。许楠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地记起在这5年间,老四川对他的点点滴滴的好处。那些好处汇集在一起,就构成了两个字:父亲。许楠生忽然转过身子,面朝老四川,就这样坐着。阳光射进屋里,有一缕阳光照在老四川的半边脸上,许楠生就这样眼瞪瞪地注视着老四川的那张半阴半阳的脸。眼泪开始向外涌,他终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痛恨自己,痛恨老枪,痛恨鬼马李和大浪鸟,他觉得老四川的死,和这些人都有关系,特别是自己。如果这几天不离开老四川,也许一切都不会是这样。 
许楠生是下午4时报的警,半个多小时后,警察就来了。许楠生被作为嫌疑人也作为老四川的合租人,被叫到警局去协助调查。他把手机关了。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被放了出来。 
临走的时候,警察把一个信封交给他,就是老四川手里压着的那个信封。信封上沾满老四川的血,他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纸,一张是老四川老家3间瓦屋的地契。还有一张纸,是老四川的亲笔信。信中先表示对许楠生的感激之情,主要内容是这3间瓦屋由许楠生继承。信很简短,是用火柴杆沾着他的血写的。老四川履行了他曾经轻描淡写地说过的诺言。他至死没再提到他的儿子。 
许楠生对警察说,老四川的后事由他来料理。警察让他去办理手续,并把老四川的遗物交给他保存:一张身份证和暂住证,一个牛皮坐垫和两只牛皮手垫。 
老四川的死,没有人知道。许楠生找到了房东阿婆,中止了租屋合同。他没有告诉阿婆老四川的死讯。他把本月的租金交给阿婆,阿婆坚持不收,说本月的租金老四川早已交清,还预交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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