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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黑色念珠-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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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出来了。我想,我已经成了一个彻底孤独的人,再没有家庭,也没有任何亲戚朋友,没有任何人间的温暖了。我还剩下什么?一个多病孱弱的身躯,一颗仍然具有感情的灵魂。即使这样,我下定决心,我还要活下去。
这就是我与少蓁见的最后一面。
两个星期以后,我开了一张清单,列上我所要的衣物和书籍,请小徐转给了少蓁。少蓁又托小徐传话给我,要我星期日回家去取那些东西。星期日下午,我向研究所借了一辆平板三轮车,去拉那些杂物。他们将那些东西堆放在三层楼道家门口楼梯边,大门紧闭,声息全无。我分三次将那些东西搬下楼道,气喘嘘嘘干不动了,就坐在楼梯上歇一口气。后来,隔壁的一位老教授心内不忍,也来帮我搬,总算全部搬完。离走前,我又把那个银行存折塞进门缝里,实在是希望他们能够领受。但是,一星期后,一封挂号信寄来,又还回了存折,信中竟无只言片语。信封上的字却看出是少蓁写的,我们以后就再无联系了。
我写了一大篇过去的琐事,你们也许会感到很乏味吧?我无非是仍然想告诉你们,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世上许多事物产生的背景也是很复杂的,那些辛酸的汁液正是我们自己酿造出来的呀。所以,我们不能不感到耶稣叹息的沉重:“主啊,赦免他们,因为他们所做的,他们不晓得!”我始终这样认为,当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上的那天,整个人类也把自己钉到了十字架上。从此,我们与苦难再也不能分离了。那么,我们怎么办呢?还是那句话:不要去恨,不要去怨,而要爱,爱,爱。
我很想念你们!渴望你们多来信。
祝你们
幸福快乐!
你们的大哥罗水泊
一九七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夜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九章
    我有点儿怕南京。
十多年前,我头一回路过这个城市。天气阴沉沉的,又下起濛;濛;细雨,石板路油光光的,空中仿佛飞舞了许多蠓虫的尸体,滴在皮肤上凉森森的。
在招待所里,我与南通市教育局副局长住一房间,他接我去南通市采访。晚上,我们俩聊一会儿,又看了一个电视剧,关灯入睡了。到了半夜里,我在睡梦中却感觉很不舒服,胸口似乎被压上一块大石板。我企图挣扎,又手脚动弹不得,只好猛烈喘息,心脏像一个球囊,让一只强有力的巨掌攥紧。难道是恶鬼隐藏在散乱的被单里,它在捉弄我?在黑色的恶梦里,我竟然奇异地嗅到了死神的气息。我又像是被那块大石板死死压住,连翻一个身也不行。在梦里,各式各样血淋淋的可怕形象纷乱出现,我无以躲避。
凌晨时分,教育局副局长推醒了我,“昨夜里,你叫唤了一声吧?”
“是吧,您听见了?”我从床上颓唐地坐起,“做了一个怪梦,有个长发披肩的人掐住我的脖子。”
“奇怪,我也是!”副局长惊惧地瞪大眼睛,“好像是碰鬼了!是不是胸口压一块大石头,拼命掀,也掀不开?”
“怎么回事儿?”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我们喝了酒?也许……”副局长嘟哝着。他皱眉头又说,“唔—;—;该不会是这个房间闹鬼吧?”
我俩都惶惶不安地笑了。
吃早餐时,我俩与熟识的招待所的所长说了,老所长把馒头刚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你们……住……哪个房间?”
“是114房间呀。”
“真胡闹!”老所长恼怒地说,“怎么会让你们俩住那儿,那里闹鬼!”
“真的闹鬼?怎么闹法儿?”我俩忙问他。
“我也讲不清楚,反正,这个房间不好。有人半夜睡着,就从房间里大叫着跑出来。还有一对旅游的年轻夫妇住在里边,女的让恶鬼魂附了身,大喊大闹……”
我俩毛骨悚然,面面相觑。
“啊—;—;那么……”
“给你们调房间,给你们调,给你们调!”老所长又笑笑说,“我们关系好,随意瞎扯,不要和外人讲啊。”
我俩自然一口应承,立刻,就给我们换了一个房间。这天晚上,那位副局长在街上买了一包南京盐水鸭,又拎了一瓶酒,与我一起吃夜宵。他喝得醉醇醇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不喜欢南京这个城市!五十年代,江苏省委宣传部调我来,我也没有来!南京,夏天热得要死,是四大蒸笼之一。还有……这是个凶都!曾经几次被屠城。”
我掰手指头算,“自然南京大屠杀是一次吧,日本兵屠杀了近二十万人。”
“还有,太平天国时,天京失守,曾国藩军队也在南京进行了一次大规模屠城,将剩下的近三万名太平天国的男女老少全杀了。”
“哦,说不定,这个招待所也是……哦,不,我说那个房间,也是个凶宅。”
“对的,对的,凶宅闹鬼。”副局长恐惧地说,“咱,咱们……明天就走吧,早点儿去南通。”
“行,明天走。”
一直到夜里很晚,他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嗄吧嗄吧”嚼着鸭骨头。时不时目光六神无主,东望一眼,西望一眼。窗外正下着小雨,静时可听到那雨声,有的似乎落在杨树叶丛一片簌簌响,有的又好像掉在瓦片与石板路上混成一阵沙沙声。静谧雨夜里,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火车鸣笛,被连绵淫雨浸润得清冷孤寂。
“你……你见过真正的狼吗?”他忽然问我。
“没有。”
“我可见过,是草原上真正的狼。”
“什么样子?”
“有点儿像……狗,跑得极快。我当兵时,跟几个战友开了一辆吉普车到草原上,见着了一大群狼,远远地跑,还大声嚎叫。”
“听说,狼的嚎叫声挺可怕—;—;”
“这—;—;么叫,”他伸脖子学着,难看地呲牙齿,两眼闪烁凶光,“嗷—;—;嗷—;—;”他模仿狼的嚎叫似乎发泄着什么。
我内心泛起厌恶,忙摇手:“得,得,别学啦。”
“这有什么可怕,”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珠说,“你知道,这世界上真正最可怕的是什么?”
他嘿嘿笑了,自问自答说:“静寂,死一样的……静寂。”他又倒酒了,瓶里却光了。他把瓶子推一边,又说:“我当兵……头一天夜里站岗,是月黑夜呀。我……我周围都是黑的,我好像凝固在这一片黑夜里。正打盹,突然,扑通一响……吓得我呀。嘿嘿,嘿嘿……你猜什么?猫。嘿嘿。”
他醉眼朦胧地呆怔怔盯着煞白的日光灯。日光灯旁有两只蚊子嗡嗡叫,飞得人眼花缭乱。他舌头发硬对我说:“别,别,别关灯……嗯,嗯,咱俩开灯睡、睡觉吧。”
“开灯,我睡不好觉。”我犹豫一下说,“不然,您一会儿睡着了,我再关灯吧。”
“那—;—;那,那也别。你可千万—;—;千万别关灯,我害怕—;—;我怕,你关灯,我就要……要叫唤啦。”
那一夜,我们开灯睡觉。半夜我曾经醒来几回,灯光太亮,我不习惯。瞧他睡得正酣,我悄悄起身去关灯。他深身一悸,立刻便感觉到了。鼾声减弱,鼻孔里哼出声:“别—;—;别关……”我只好缩回去。
这一盏日光灯整整亮一夜。
第二天,我们便起程去南通市了。那位副局长像是如遇大赦,慌慌张张就拉着我走了。还将一件新衬衫丢在了招待所。他对我说,住在那儿,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他年轻时就当兵,经历了许多世事,却从来没有像这几天似的心悸无底。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与宋英夫先生聊天时无意提到这件事,他立即问我招待所是在哪条街,什么方位。我说了,他就哈哈大笑了。他说,他去过那儿。一九六四年底他研究太平天国革命史,参加了一个历史考察小组,寻找太平天国时期留下的文物,也曾在招待所住过。
“你知道,这个招待所过去是什么地方吗?”
“什么地儿?莫非那里以前是乱坟岗?”
“乱坟岗倒不可怕哩!”宋英夫摇一摇头说:“哪里土地下面不埋几具尸首?还能到处闹鬼吗?可怕的是那里—;—;”他瞥我一眼,眉毛抖动一下,“原来是太平天国的刑场。”
我自作聪明地说:“噢!必定是那儿处死了不少清朝的官丘!”
“又猜错啦。”宋英夫冷冷一笑说,“处死敌军官兵的刑场在另一处。这个刑场是惩治自己人犯罪的,专门执行椿沙和剥皮两样刑法的……”宋英夫站起来,从他的书架里取出一本罗尔纲着的《李秀成自述原稿注》,翻到第327页,指点着里边一条注释说:“你看看这个,就知道椿沙和剥皮两种刑法是怎么回事了。”
我看着,那是注释一,写道:“关于椿沙、剥皮这两种刑法,《上海新报》甲子六月十六日新闻说:‘一椿臼法,用大石做长臼,将人放入臼内,以大石椿从足际捶起,渐渐往上,约百余捶,方至头顶。又将身体折为一团,打为烂泥方罢……一剥皮法,其法先在地上掘一土坑,用柴禾烧热,将人衣服全行脱去,推于坑内。其人乱跳乱纵,浑身皮肤浮起成泡,然后用铁钩钩出火坑,遂将人皮剥下。’”
读后,我的脊背发凉,默默无言合上书,还给他。
宋英夫偏偏追问我:“如何?你有何感想?”
“我,我想,”我吃力地一字一句说,“人间竟然……有这种事!唉,发明出这两种残酷刑法的民族,都应该羞愧。”
“而且,惩治的都是自己人呀。”宋英夫深深叹一口气,“难保就没有冤枉的人在里边!那儿冤气冲天,冤魂不散,当然要闹鬼了。”
那天,走出宋英夫家时,我的内心里布满阴霆,充满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忧患与迷惘,想起那两样酷刑,我又不由自主联想起我们民族的精神图腾—;—;龙。我从来就不喜欢它的狞厉形象,总觉得它是某种心灵扭曲的寄托,实质上与我们民族善良温柔的性格是不相符合的。那么,我们民族为什么如此崇拜这个凶暴的形象呢?我们中国人为什么又要自称龙的传人呢?我想,倘若认真反思与分析,它其实从另一侧面反映了某种民族的性格与心态。也就是说,我们祖先与恶劣残戾的自然环境斗争时,只好采用了另一种更加残戾的力量象征,其实,也就是人的合力—;—;专制集权皇帝的象征。我们受它的统治,我们甚至将自己的灵魂也交付给它桎梏,我们把它当成上帝的化身,但是,我们又从中得到了什么呢?爱被泯灭了,人性被泯灭了,民族的进取心也被泯灭了……
还记得,我又一次去南京,与一位青年作家朋友去逛秦淮河,讨论了这个问题。那位青年作家说,中国的历史更像是一圈黑色念珠,一颗一颗黑珠子转了一圈,竟然搞不清从哪儿起头,又搞不清该在哪儿结尾,也许,开头就是结尾,结尾又是开头。除了循环,就是循环。这一圈黑色念珠的真正穿线是什么呢?是那个精神图腾—;—;龙吗?是儒家文化吗?还是儒、佛、道三家学说共同组成的“道统文化”?
我俩在船上越说越热闹,一时竟忘记观赏两岸的景物。那年头刚改革开放,秦淮河亦未恢复旧日繁华,河上穿梭的都是一些游艇。偶尔,也有几艘大舫船,却仿佛是游动的大客车,载满了一群人开来开去。没有悠扬的笛韵,没有扰人的笙歌,只有汩—;—;汩的桨声。秦淮河的水波是绿腻腻的,似乎那里沉溺着过多的历史积淀物……六朝金粉?金陵王气?还有明、清、太平天国的兵火干戈……我俩有一阵忽然不再说话,瞧着那黯黯的波漪,心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寂寞与孤独。
过一会儿,那位青年作家朋友又指着河岸一些残破的房子说,哈,过去那里雕栏画栋、绮窗珠帘,酒楼与妓院林立。特别是入夜,秦淮河灯船密集,笙歌不绝。明末清初传奇剧《桃花扇》的故事就发生在这儿。
弘光皇帝慢慢睁眼,胸前让一股酸气堵得很不舒服。他很想叫一声太监韩赞周,可转而一想,韩赞周来,说不定又要带一大堆奏章和乱七八糟的事情来请旨,倒不如自己一个人在这里躺一会儿。他昨天喝了一夜酒,胃里像是两块砂纸在磨着,火烧火燎得很难受。他呆怔怔望着明黄色的床帷,想起刚才自己做过的那噩梦。奇怪,他梦见了一只很大的蝙幅,从他的龙辇里飞出来,他随手举一把玉柄蝇拂使劲扑打着它,宫里光线很暗,却怎么也扑打不着,那只蝙蝠的巨大黑色翅膀从御案上掠过,几乎扫在他的脸上。发出了一阵腐烂的气息,他扔下蝇拂,用被服盖住了全身……他皱了皱眉头,又觉得胸口发闷,似乎今天的天气阴沉,气压很低。他长长从胸膈呼出一口积气。
一个宫女轻巧无声地走到他身旁,为他披上龙袍。才要为他穿上袖子,他却长长叹出一口气,顺手一推,将那个宫女推了一个趔趄,“滚!滚!”那个宫女立刻跪伏在地上。弘光帝披着龙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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