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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黑色念珠-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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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深的理解。一九七三年,他从上海来北京治病,又与罗水泊见面。俩人谈得极投机,就书信往来不绝。那个年代,除了二弟罗江以外,所有的亲人都和罗水泊断绝来往。三妹罗云,在解放军艺术院校工作,嫁了一位高级军官。她从一九五七年后就不再与水泊联系了,而且,一直窜掇着秦少蓁与水泊离婚。她说,她要代表革命路线与水泊的反动路线进行斗争。秦少蓁在文革中自杀后,罗水泊的儿子罗方和女儿罗圆(已改名为秦方和秦圆),只好投奔到姑姑处,罗云倒是接纳了。不过,她却进一步给两个孩子灌输这样的思想,他们的妈妈的死,也是爸爸害的。她又进一步窜掇两个孩子跟水泊划清界线,不给水泊回信,不与他见面,一点儿也不搭理他。甚至,水泊在医院时临咽气也未见到孩子们一面。水泊的老母亲欲见儿子一面,也被她阻拦。无疑,使水泊与整个家族隔绝联系的过程中,她一直起着最主要的作用。她做出这种刻毒举动的内在心理是什么呢?是怕连累自己?是企图向当政者讨好?是证明自己的革命性?是对一个有思想有学问哥哥的嫉视?谁也不知道,罗江曾经与罗云激烈地争吵过一场。可是,罗水泊对妹妹的态度却是极宽容的,甚至很感谢她在动乱中收留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他不计较她所做的一切。反而对罗江说,咱们应该体谅三妹,她的这些想法是整个社会气氛造成的,也是自然产生的,一点也不奇怪。但她替我抚养两个孩子,我永远也感激她,这是一件实实在在的好事。
我听后赞叹道:“这就是水泊先生的人格,他了不起的地方就在这里!”
罗江愤愤不平地说:“如今,我也仍然不能宽恕三妹!不管怎么说,她给大哥带来了太多的痛苦!而且,也给罗方罗圆他们带来了永远的创伤……”
我急忙问:“哦,他俩现在怎么样?”
“当然是悔恨!可悔恨也弥补不了他们所做的一切呀。”罗江长长叹息一声,又缓慢地说:“我之所以犹豫,就是可怜他俩。发表这些信,又等于是重新揭开他们的伤疤……唉,你说呢?”
我沉吟着,表示为难地说:“这个,牵涉到你们家里的事儿,我真不好说什么。”
“唉!可是,大哥不光是我家的大哥呀……”
“对,您说得对!”如铁片与火石相击,我的思想内迸发出火花,“对呀,罗水泊先生不仅是您家里的大哥了。他是属于整个儿民族的,也是属于历史的,甚至是属于世界的!他的所有思想与言论也成了一笔精神财富!我们一定不能让它被湮灭……”
“唔—;—;是这个道理。别的,就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这些信件一定要发表!”罗江果决地拍板了。
罗水泊先生的这一束家信就公开发表了。
二弟:你好!
……
我从来相信人与人之间是有一种奇异的感应。“曾母啮指,曾子心痛。”这绝对是真实的,不是什么迷信。我在法国留学时,知道奥地利学者弗洛伊德提出了潜意识的精神分析学理论,认为梦就是潜意识的某种体现,还有精神病,第六感觉等等,都表明了潜意识中隐藏的更重要的真实。这些,都不是能用干巴巴的理智、知识和逻辑推理所能解决的。
那天早晨,我和英夫等几个人在打扫厕所。我的内心突然一阵慌乱,怎么也抑制不住,脸红心跳,竟有点儿像是犯高血压病的样子。我先在厕所里蹲一会儿,镇静自己,又用手绢浸了凉水擦一擦脸,还喝了几口自来水。仍然难以化解心里混成一团的慌乱、痛苦和要哭泣出来的感觉。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家里的各种场景,还有少蓁的脸庞,一会儿是麻木漠然的,一会儿是悲哀痛苦的,一会儿又是狞厉可怕的……我明白了,少蓁肯定出事了。出什么事儿?我只约略地猜测,她也可能被关进牛棚,也可能被毒打,也可能生了一场重病,我没有想到—;—;也许是不敢想吧,她会自杀。
中午,吃饭时,我悄悄跟英夫嘟哝一句:“我有一种感觉……少蓁可能出事了。”
英夫极不屑地瞥我一眼,没搭理我。他大概是以为我太孤独,太想家了,才这样胡思乱想吧。我又跟他讲了几回,他皱眉头,斥责我一顿:“真是胡说八道!你在这儿,怎么可能知道家里的事!收一收你的心,对付着过日子吧。”我无话可说,想一想,自己可能是有点儿神经了。但是,我终究未能平静自己的骚动的心情。有时,偶尔一想到少蓁,就耸然心惊,心里按捺不住一阵怦怦乱跳。
这样过去几个月,到了年底。所里工宣队的师傅忽然通知我,要我和一些年轻人作为先遣队,十来天以后去干校了。这倒无所谓,反正我是待罪之身,去哪儿都一样。不过,我想借此机会,确实打听一下少蓁的消息,找了主管我们的周师傅说,临行前我想与家人见一面,请组织上批准。周师傅答应,要研究研究。几天我都追问他,他只说没有研究好。动身前两天,我追问得更紧了。他就带我去了工宣队和军宣队办公室,让曹政委回答我的问题。
曹:罗水泊,你的妻子已经跟你离婚了,你们还见什么面?
我:我们俩离婚,只是一种文字上的协议,至今未办理手续,没有得到法律上的承认。我的户口还在家里,有不少具体事情需要处理。我想,我与她见一面,可以把这些事情解决掉。
曹:(沉吟片刻)你想与她见面,她不愿意与你见面,我们也无法勉强她。
我:我们不见面也行,我和她打一个电话,或是传递一个纸条子,把那些未了事情了掉,也就省得拖泥带水了。
曹:你是指……离婚手续?
我:也包括此事。
曹:(挥一下手说)我看就算了!现在是革命时期,公检法都砸烂了,还讲什么手续不手续!你先下去,老老实实接受改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曹政委,我自从一九六六年八月被关进牛棚以后,就与家里人断绝了一切联系。如今,我提出要与家人见一面,你们也不许,甚至通个音讯也不成。我认为这是违反党的政策,进监狱里的犯人也不至于遭受这样的待遇……
曹:(拍桌子,怒喝)你反动!你什么意思!你想猖狂反扑
我:我想与家人联系,也算得上反扑……这样吧,我不与他们联系也可以。请您将他们现在的状况告诉我吧。无论发生了什么情况,绝不影响我下去,也不会影响我的思想改造。(沉默少顷,我又颤抖地加一句)这是我最后提出的一点儿请求。
曹:(倒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转了两圈)也好,告诉你吧!你的—;—;唔,唔,你的,反革命老婆已经,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
我愣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的嘴蠕动着,不知说什么好。
曹:(以为我没明白,又加一句)她自杀了!嗯……你明白吗?已经自杀了。
我忽然泪如泉涌,哭泣出声。
曹:(瞪大眼睛,故作愤怒状)罗水泊,我警告你!你的反动老婆是抗拒文化大革命,自绝于人民的!不准你为她嚎丧!听见没有?
我:听……见……了。
曹:(口气又缓和)你—;—;你要老老实实改造,争取宽大处理。
我:那么……她……她是什么时候……寻短见的?
曹:(瞥我一眼,禁不住怜悯的模样。)唔?那是她的单位通知我们的,大概,就在半年前吧。
我跌跌撞撞走出办公室,又回到“牛棚”里。据以后英夫告诉我,我脸色灰白发青,神情是呆怔怔的,仿佛生了一场大病。我的大脑这时好像已经凝固成了一个铁块,对外部的情况没有一点儿反应了。英夫似乎对我说了一些什么劝解的话,其他人也讲了几句什么。一会儿,曹政委倒背着手走进来,板着脸孔,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却时不时溜我一眼。他走了,将英夫也叫了出去。叮嘱英夫,要他看好我,不要出什么事。我呢,一直在那儿傻呆呆坐着。
吃中午饭,英夫特地为我打了一份饭来,长叹一口气,又推一推我:“唉,吃饭吧,你要先保重好自己身体。人死了,就死了,总不能复活……”
谁知,这句话,引发了我的嚎啕大哭。英夫劝我,其他几个难友也来劝我,都劝不住。我的痛苦与悲愤,就像滔滔汹涌的洪水,什么堤坝也挡不住的。这悲怆的大哭声,似乎是上连苍穹,下接大地,有着一股感天动地的力量。几个工宣队与军宣队的人都跑到了这里,本来是气势汹汹的。但是,看到我凄恸欲绝的模样,面面相觑,谁也说不出什么。后来,他们把房间里的人都叫走。只留下一个英夫,干脆让我哭个够,我整整哭了一下午。
很奇怪,我得知消息以前,少蓁总在我的梦里出现,她很少说话,充满忧郁地望着我。一次,她泪流满面,我抓住她袖子,想说几句话,她却一闪身走开了。自从曹政委告诉我她自尽的消息后,我却很少梦见她了。即使梦见她,也是过去年轻时代的面容了。这是怎么回事?尤其,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为什么要自杀?怎么能那么狠心,撇下十六岁的方方和十岁的圆圆呢?她要求和我离婚的一条重要原因,就是怕我的右派问题影响两个孩子呀!这些疑团看来是永远也解不开啦。我却能想象到,她一定是极其绝望,看不到一点儿光明前途,感受不到一点儿生趣了,才下决心离开这个冰冷冷的世界。
从那天起,我下定决心,今后无论命运发生怎样的变化,我再也不会结婚了。如果说,封建礼教是让妻子为亡夫守节。那么,就让我为亲爱的亡妻秦少蓁守节吧。从今以后,我惟一的生活伴侣就是那些书籍了。前些日子,我读了一本英文的《茵梦湖》,又哭了一场。这部小说描写德国的一对少男少女,由青梅竹马的友情发展到热烈的恋爱。却由于姑娘家庭的阻拦,姑娘被嫁给一个拥有很多财产的贵族,美好的婚姻被拆散,终成悲剧。以后,那个男主人公白发苍苍,就埋头在书房里搞学问。我想,我和那个男主人公的命运一样的。虽然,我与秦少蓁结婚了,有过短暂的幸福生活,我们却又被残酷的命运扯开了。现在,我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儿,周围什么亲人没有,默默与书籍为伴,还有,我也和那个男主人公一样,哀而不怨。我当然哀,流眼泪,内心痛楚,这是没有办法的。因为我是人,自然会有这些感情。但是,我不怨,不怨这个社会—;—;我知道,这个社会是由许多年的文化与历史因素形成的;不怨三妹他们—;—;我知道,她也有自己的难处;也不怨方方和圆圆—;—;我也知道,两个孩子幼稚,又受时行的教条主义思潮影响,说出那些言语,做出那些举动,都不足为奇。
回忆起我与少蓁的恋爱,心中充满了温柔,充满了爱意,也充满了迷惘。二十三年前,我从欧洲回国不到两个月,一个星期日上午,去崇文门教堂做礼拜,我认识了她。当时刚解放不到一年,教徒急剧减少,教堂里有些空荡荡的。正在唱赞美歌,她气喘吁吁赶到了,她穿的是那个年代女学生的传统服装,白衣衫,黑裙子,由于急着赶路,细嫩的脸颊沁出星星点点的汗珠。我定睛注视她一会儿,她大概感到了,用手绢揩着汗水时,脸上一片绯红。
又连着几个星期日,我与她在教堂里相遇。我知道她是协和医院的实习医生,就要毕业了。少蓁是典型的东方少女丰姿,行步婀娜,态度娴静,一种极雅淡的风致,她的心地很单纯,记得有一次问我:
“听说,巴黎的塞纳河水是蔚蓝色的,是不是呀?”
我反问她:“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呀?”
“忘了。好像是一本法国小说里描写的。”
我笑了,逗她说:“嗨,你见过有哪条河的水,真是蓝色的……”
她也笑了,带点憧憬地说:“是呀,在我的想象里,它就是蓝色的。”
她似乎有一颗水晶的心。我总是觉得,在她面前,隐瞒什么,或是撒谎骗她,简直是罪过。就在热恋时,我将与朱丽的那场失败的恋爱,源源本本告诉了她。那天,在北海公园,我俩一起划了船,兴高采烈玩了一上午。在水边散步时,我嗫嗫嚅嚅说着,她倚靠栏杆,一声不响听着,目光默默望着水面。我俩呆呆站在那儿,岑寂了很久。她才声音沙哑地很轻微地问我:
“你干嘛要告诉我这些事儿呢?”
“我想,从今后以后,我的心扉要向你彻底打开,我的历史就应该让你知道。”
“那么,有一天,你会不会也像甩掉朱丽一样,抛弃了我呢?”
“是绝对不会的。因为我们已经紧紧连在一起,我们的灵魂,我们的血肉……”
我还没说完,她就打断了我:“还有,海枯石烂不变心,等等。算了,咱们别再说那些废话啦。”她忧郁地笑一笑,偎倚着我。“一切一切,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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