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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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节
　　　　（一）
他和她初次的相识，是在一个假面舞会上。
端着酒杯穿梭于来往的人之间，他的脸上由始至终地微笑着，没有一点异样。在众多的场合中所磨练出来的这种忍耐力，是他自己也没想到的。这样抑制自己来取悦他人的外交工作，虽然和他的初衷相违背，却使他衣食无忧。只是，心里终究是有些无奈的。当初那个满身傲气的他，已经不复存在了。
终于得到一个休息的间隙，他退到角落的沙发里去休息。看着场中央舞动的人，他竟然古怪地笑了笑，头也隐隐地疼了起来。拿出随身携带的药瓶，打开吞下两粒，他闭上眼睛靠在了沙发上。
手机不期然地响了起来。他拿出来看看，是一个刚商谈好的客户，约好今天在这里见面。
走到露台上，他调整一下呼吸，按下了通话键。
“喂，我在里面了。您现在在哪儿？”
对方是个女人：“我已经到门口了，正在进来。穿白色的裙子。”
走进厅内，他往门口看去，一个穿白色连身裙戴着白羽毛面具的女人正拿着手机往里走来。他于是取下了面具，微笑着向她走过去。
“你好。我就是林扬。”
眼前这个个子娇小的女人却笑了起来：“林扬？那又怎么样？”
他有些慌张，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图。“我们……不是约好了见面吗？”
她笑得越发厉害了，好不容易才止住。林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却见她轻轻地取下了脸上的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笑靨如花，神色娇媚。
“是吗。林扬……对吧？你好像……认错人了呢。”
他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跳突然停滞了。
第二节
　　　　（二）
林扬怔怔地看着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眼前的女子只是笑着，转身走了开去。
工作中漂亮的女子见得不少，却都是一惯的姿态，言语得体，举止优雅，笑容浅淡，眼光犀利。而如今这样的一个人，竟叫他有些失了神。
直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才将他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是林扬吗？我就是今天要见面的人。”
回头看，是个穿着白色短裙的女人。他笑笑，果然认错人了。
简单地打过招呼后，林扬和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终于发现了那个身影。她正和舞会的女主人聊着天，很有些神采飞扬的味道。他的嘴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工作上的事情很快谈完，和客户道别过后，他再次向那个方向看过去，她已经不在那里了。心里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坚持出了酒店去寻找，果然，她正靠在外面的柱子上，却神情冷淡。
微笑着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见他的脸，又笑了起来：“林扬是吧。认错人这种错误……也能第二次对同一个人犯吗？”
“这次不是了。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不明所以地笑得弯下了腰去，她带些玩味地问着：“找我干什么呢？”
他竟然有一丝丝的紧张：“不知道。”看她再次笑了起来，他突然拉住了她的臂，“只是……突然不想让你走而已。”
第三节
　　　　（三）
听着他有些唐突的话语，她并没有惊异的神色，只是再次靠上身后的柱子，笑容淡了些：“不想让你走。想从他嘴里听到的话，如今从另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感觉真的是……”
没有说完，她转过脸来，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对一个刚失恋的人说这种话。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松了一口气似的，他的手往下滑去，最终牵住了她拎着手袋的手，神情温柔。
“我不知道。所以，你就让我见识一下吧。”
对于他的举动，她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奇，只是微微转过了头，看着远处闪烁的灯火。
“失恋的人。会紧紧抓住身边所有靠过来的人，以此作为救命稻草。只是，稻草终究是承受不了那样的负担的。所以，最终只会一起沉陷下去。”
“如果我说没关系呢。”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张便笺纸，在上面飞快地写下了一行字，放进他穿着的衬衣口袋里。“那就一起沉陷好了。”
看着她坐进了出租车里，扬长而去，林扬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那张便笺，铺平展开。
上面只有一串号码，和一个名字。未央。便笺的右下角，印着淡淡的几朵鸢尾花图案。
第四节
　　　　（四）
熟悉的酒吧里。
她穿着丝质的黑色裙子，坐在吧台边，举起手里的酒杯仔细地看着。琥珀色的液体隔着透明的杯壁，给她微醺的眼睛打上一层淡淡的薄光。
已经是第五天了。自己连续地每晚来这里独自喝酒，每次都是深夜醉醺醺地被人送回家去。固执地坚持等在这里。她转动着酒杯，脸上的光影斜斜地变换得好像流光溢彩的波光。
我在等待些什么呢。
“你今天的样子，就像一朵冷艳神秘的黑鸢尾。”
她转过头去，看见坐在了她旁边的人。
他向吧台服务员要了一杯酒，对着她微笑：“又见面了，未央。如果这是你的真名的话。”
她眯起眼睛打量他，然后也对着他轻轻地笑：“你打过那个电话了？”
他不回答，只是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接着听见她肆无忌惮的笑声：“你还真是有趣呢。”
“不过，给你错误的号码终究是我不对。只是，名字，是真的呢。”她探起身，俯过来在他脸上轻轻一吻，“原谅我吧。林扬。”
他转头看她，她只是闭着眼睛无声地往把玻璃杯里的液体往身体里倾倒着。
觉得有些受伤，他独自跳下椅子滑进了舞池。
眩乱而华丽的舞步。他的舞技一向是被公认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俨然已经在舞池中取得了主导地位。不经意地看向吧台边的她，发现后者正有些玩味地看着自己这边。
我在这里，到底是在等待些什么呢。她轻声问自己。然后放下了酒杯，慢慢走近了舞池中心的那个身影。
第五节
　　　　（五）
靠近他的身体，她轻轻地舞动着。身影绰约，姿态妩媚。周围满是叫好声和口哨声，他在她的身后默契地配合着，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微笑。她的舞姿越来越魅惑，他看见她回眸时迷离的眼睛，眼波流转到旁若无人。
回到吧台边上，他看着她隐隐有些发光的眸子和额角被汗润湿的几缕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跳得很不错呢。”他赞叹着，“而且跳起来好像和我很配啊。”
“是吗。”她也微微地笑。
瞥见吧台一角花瓶里的几枝鸢尾花，他过去折下一朵，别在她的鬓上。
“虽然你的打扮倾向于黑鸢尾，但我觉得还是蓝紫色的比较适合你。”
他俯身轻吻了吻花上的露珠，蝴蝶般的花瓣轻轻颤动。她抬起脸来看他，头上的花朵在散乱的发间俨然盛开，和她的脸一起娇媚得让人意乱情迷。
她又要了一杯酒：“鸢尾，英文名称IRIS，是希腊语里彩虹的意思。所以又被希腊人称为彩虹花。蓝紫色的花语为信仰者的幸福。信仰者。”她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我是比较悲观的人。也没有什么所谓的信仰。看起来好像不太适合我呢。”
“没有信仰吗。那倒也是不错的事情。”他喃喃低语，“不过它还有一个花语。你知不知道。”
“什么。”
“爱的使者。”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中闪闪发亮。
*
我的忧伤因为你的照耀
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
在你的胸前
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
你呼吸的轻风吹动我
在一片叮当响的月光下
第六节
　　　　（六）
“你很为难吧。”她坐在沙发上，若无其事地玩着自己的指甲，“要不要我退出呢。”
他有些震惊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对于他一直以来的沉默，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关掉电视，她站了起来：“既然这样。那我走好了。”
出乎她的意料，他仍然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心里仿佛被针扎了似的疼，她忽地走到他面前：“你……不挽留我一下么。就算是假的也好。”
他的头没有抬起来，只是看着自己的鞋面：“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尖利地笑了起来，“不要跟我说这种话。分手就分手。你以为我会因为你这句对不起就原谅你吗。”
她转身想要离开：“你放心。我既然说了退出，就会做到的。”
他站起来，从后面拥住了她。
“对不起。”他仍旧是重复着那句话，“她太脆弱了。如果我不陪在她身边，她会很难过。甚至，会死掉的。”
她的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脆弱。原来在你的眼里，我是这样一个坚强的女人吗。坚强到，连这三年来的爱。也可以放弃。
*
她的手轻轻地环住他的脖子。
“林扬。你也是男人。你告诉我。对于男人来说。脆弱的女人，比自己喜欢的女人，更值得留在身边么。”
他有些难过地看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伸出手抱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可能自己喜欢的女人，更重要一些。”
她咯咯地笑得更欢了。只是，不自觉的眼泪，也一滴滴地，淌到他的手上，火烧火燎般的触感。
“为什么。他和你不一样。”梦呓般地，她的脸埋到了他的颈窝里，“你说啊，林扬。为什么。他会觉得，我就不会难过了呢。”
第七节
　　　　（七）
自己竟然又来到了这里。
她有些自嘲地咧了咧嘴，你也真的，是个没有什么自尊的女人呢。
掏出一支烟，她轻轻地低头点上。看着那个曾经极度熟悉的窗口，她吐出一口缭绕的烟雾。
灯是开着的。即使已经这么晚。
他在做些什么呢。她的意识已经有些恍惚。还是会习惯性地泡上一杯浓茶，坐在书桌前熬夜处理文件吗。
还是和那个比自己脆弱的女人在一起，偎在沙发上安然地看电视呢。
自己为什么会轻易地放弃呢。是不想看见他难堪的样子吗。只是，恐怕他的心里，早就做出决定了吧。自己会那么做，是害怕他会先说出，放弃自己的话吧。她是自尊心极强的人，对于这样的处境，是难以忍受的。
不能再想了。她揉了揉头痛欲裂的脑袋，靠在了路灯柱子上。
信誓旦旦地说出会痛快分手的话，现在又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三年的感情。真的是说放，就能放下的么。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不是圣人，做不出那种潇洒走开并祝福他们的事情。她自我安慰的想着，任谁，都是需要有一段适应期的吧。
然而，这段适应期为什么会这么长。长到让她觉得，已经过了一生一世。
坚持等在初次见面的酒吧里，那样绝望而又希冀的情感，他能够感受到吗。
她取下烟拿在手上，竟然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如同受伤的动物一般隐忍的呜咽。连烟已经烫到了手都没有知觉。从分手以来，就一直积攒的眼泪，此刻被彻底地放开，掉落的速度快得让她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哭泣。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离开呢。”
第八节
　　　　（八）
他瞪着路灯下的那两个身影。孤绝得让人心悸。
脑袋里那种疼痛的感觉又开始窜动，蔓延得他全身都有些动弹不得。
强忍着从衣袋里拿出药瓶，取出两粒，这才发现没有水。顾不了那么多，他直接将药片干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弥漫开来，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刚拿的药又要没有了。固定的剂量，用光的速度却越来越快。明天去医院的时候要让医生多拿一点才行了。他心里这样想着，眼睛却注意到那个有些削瘦的身影将她扶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折磨自己。你一直是个坚强的人。至少我这么以为。”
她有些无辜地盯着眼前的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上前用手环住了他的腰，她闭上了眼睛：“你出现了呢。在每天晚上等在这里的这些时间里。我一直在想。我是希望你出现呢，还是不想看到你出现。”
尽管有些迟疑，他的手也放在了她的背上。
“心里是很想见你的。但是却害怕看见你和她一起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们有着如此多回忆的地方。如果那样的话，我该怎么办。说不定，我会不顾形象地扑上去和她动起手来呢。”因为酒精的作用，她的意识，有些模糊起来，“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做呢。是你的话，会挡在她身前吧。因为你是这样善良的人。在你的眼里，她始终是比我柔弱的。你终究，是不忍心伤害她的吧。”
“不要再这样了。你明明知道，我心里是多么的放不下你。”他的眼睛有些红了，“只是我们，注定是不能一起走在彼此的人生里的人啊。我只希望，我们都能够好好地，没有负担地生活。”
“既然真的想为她好，就干脆地放开她吧。”
第九节
　　　　（九）
林扬把那个不太清醒的女人拉了过来，揽在自己怀里。
他有些惊异地看着，脸上却终究还是换了落寞的神色。
林扬抚了抚她耳边的发，怀里的人乖乖地一动不动，脸颊红得像盛开的花朵。带着些许敌意地，他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