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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花氏孤儿-第101章

小说: 花氏孤儿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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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晟凝眉,忽然明白季妩的“有些人”指的是他,不由面上一窘,回过头去,不说话了。季妩边为商晟抚背顺气,边问:“陛下相信倾之与十步杀有勾结?”

“他要杀我,用不着去勾结十步杀。”商晟还不糊涂。

“那陛下还生气?”季妩怨道。

“白眼狼!”商晟愤然:他是要他如何弥补才能满足?

这时有侍卫密报,商晟要走,季妩起身为他整理衣冠。他抬着头,也不看她,只含含混混道:“你,你去看看,顺便把他从牢里领出来。”

季妩手抚着他衣领处厚实的滚边,垂眸但笑而已:这事恐怕还真得她去,别人兴许还请不出来呢。

渌水园。

瀑布旁丛生的连翘正开得灿灿如金,配着玉色新叶,生机盎然。水潭边的凉亭四面垂帘,以遮挡溅起的飞雾,同时又形成一个优雅安静的空间。

侍卫挑帘,亭内女子身着杏粉衣裙,头上以镶嵌珍珠的银饰为主,气质柔和冲淡,光华内敛。见商晟进来,女子起身盈盈一拜,“臣女傲初尘,参见陛下。”

不霁何虹

【章十五】不霁何虹

亭内还有一个少年,佩着剑,之所以觐见帝君时可以携带兵刃是因为他本也是风翼侍卫。商晟一面示意傲初尘免礼,一面坐下,边还笑道:“今朝也来了。”

少年“侍卫”神情冷淡,手按着剑,并不言语,那眼睛似乎是长在了头顶上。

傲初尘解围道:“陛下,他不是今朝,是今朝的孪生弟弟连城。”

商晟“嗯”了一声,定睛细看。倾之未向他提起连城,但商晟早先就知道傲初尘当年怀的是双生子。忽想到了什么,目光在连城脸上溜了一圈,商晟板起脸道:“今朝没有失忆,你们调换了身份。”起先看他的字时便起了疑惑。

连城正眼瞧都不瞧,爱答不理地算是默认——从前的白姜,现在的商晟,对敢于胁迫他母亲的人,连城从不会屈于对方的淫威而假以颜色。好在一旁傲初尘及时替倨傲的儿子恭维了一句,“陛下好眼力。”解了尴尬。

商晟打量这对母子,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老大像娘,老二随爹。

“坐吧。”商晟道。初尘谢礼,敛裙坐下,膝盖只刚跪在席子后缘,虽与商晟对坐,却保持了距离。商晟见状道:“不必拘礼,朕是倾之的舅舅,自然也是你的舅舅,近前些。”初尘再谢,才坐回原处,微垂首淡淡笑着。

商晟盯着初尘看了一会儿,其实他印象中的傲初尘一直还是二十年前云螯岛上渤瀛侯的小女儿,一双水灵灵、清亮亮的眸子,笑起来甜到人心坎儿里去,让人不羡生儿羡生女。“朕一直记得你的眼睛。”商晟赞道,“有灵气。”

初尘抬头,莞尔道:“我也一直记得陛下的眼睛。”

“哦?”商晟捋着胡子,好奇地问,“朕的眼睛如何?”

初尘道:“陛下的眼睛神光熠熠,是一双不老的眼睛。”

顿了一下,商晟大笑:傲初尘嘴甜,二十年前他就知道,可不是花倾之能比。隐隐约约地想,若非当年执意将她逼走,大概这十五年中便可有人承欢膝下了。

笑罢,低头转动面前茶杯,商晟沉声道:“听说白姜就是颜白凤。”

初尘垂下眼眸,答道:“是。”

端起茶杯,“怎么死的?”

初尘轻吸了口气,淡定道:“被我鸩杀。”看商晟端着茶杯的手稳得纹丝不动,却并未接话,初尘又道:“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我的姨母。陛下”她抬起头, “陛下恨她吗?或者,有一丝丝的感情?同情?”

商晟放下杯子,看着初尘——就那种近乎极致的美丽而言,傲初尘像极了颜白凤。“她是个傻女人。”并非不屑和嘲讽,而像是评价着自己的一位老朋友。

相识的那年商晟十九,颜白凤十六,他的的确确要承认那是一个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明媚女子,可他的心里满满只是季妩,那个远在丈雪城为他缝制冬衣、修补铠甲、收集梅花为他制成香囊的结发妻子,满满只是送行时她对他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颜白凤认识他,从头到尾就是命定的劫数。

笼络、利用、毁弃,一步一步商晟按照自己最初的计划完成了与颜白凤二十年的“爱恨纠葛”,甚至连亲生骨肉也没能挽回他哪怕一丝的心意。商晟至今不后悔对颜白凤的绝情,但他毕竟老了,有时回想起同一辈中那些拔卓超群的人物多已不在人世,便就看淡。爱呀,恨呀,哪还有那么多心力去想?倒是每每回忆起来,常熙、花少钧、颜白凤,都像是他的老朋友,不曾离开。

“执着的人都傻。”初尘垂眸浅笑,像是感慨。

商晟拧了眉头:红尘世上,几人无执?颜白凤执着于情,花少钧执着于义,而他执着于千秋功名,便是内心明亮如傲初尘也有她的执着,那便是花倾之——若不是他“囚”了倾之,想必也不那么容易“请”到她。执着之人傻,却不表示他们不智,相反,还都是些聪明反被聪明累的人吧。

“这话说得中肯。”商晟大笑,继而捋着胡子问道,“你是凤都王族后裔,想必知道诅咒之说吧?”三十年来他所执着的另一件事或许就是留下一点血脉了。

姨母被心爱之人“烧死”在翠薇宫时的诅天咒地,傲初尘可以想象。“听说过。但我长在海都,不知道这诅咒的能力是天生拥有,还是后天习得。”

商晟神情严肃,“也就是说你不了解诅咒之说,更不知道如何破解?”

“是,”初尘垂目,片刻又道,“其实我并不相信。不信,也就不灵了吧。”

“呵,”商晟一笑,双手交叉向后仰了仰身子,鹰眸半眯,“诅咒与占卜同源于上古巫术,你说诅咒之说不可信,那你傲家的占卜可不可信?”

初尘轻笑,“依我所见,并非占卜预言了祸福,而是祸福印证了占卜。若说占卜预言祸福,我不信,若说祸福印证占卜,我信。”

“有什么分别?”商晟对此见解颇为好奇。

“占卜之术,十而中一,人们便觉神奇,但其实还有九次是不准的。以一信而盖九谬,岂不大谬?故而占卜其实不可信。夫信者,唯信其所信而已。”

“‘夫信者,唯信其所信’——好大口气!”看着初尘,商晟忽而大笑,笑纹的弧度柔和了他面部的威严刚毅,“朕真想知道傲参听了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初尘淡然道:“恐怕要让陛下失望,父亲早被我气惯了。”

说者明明静如止水,娴如幽兰,拿着端庄得不能再端庄的架子,却偏逗得听者抚掌大笑。商晟笑出眼泪,还不忘替其幸也哉、其不幸也哉的傲参说句公道话,“你倒不要不信,傲家的占卜确实灵验。神明之事,不可妄言不信。”

“陛下。”侍卫入内低唤了一声。

商晟正与初尘聊得起兴,不耐道:“不是说了不要打扰吗!”

“是。”侍卫恭顺地低下眉眼,却仍俯身在商晟耳边说了什么。初尘不知何事,但见商晟脸色骤变,一双含笑的眼眸倏凝成冰——像是出了大事。

商晟匆匆离去,只吩咐了侍卫一句,“带他们去见玉廷王。”

初尘起身,望着商晟的背影若有所思,忽听身旁侍卫道:“王妃,这边请。”她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王妃”指的是她。

千山堆雪、万仞垂瀑,雪阿宫的梨花将整座宫殿淹没在一片莹白之中。

流风回雪间看见心爱的女子笑着走来,风拂罗衫,梨落满肩,即便白日当头也不禁让人心神摇曳,疑是梦境,然而倾之心中倏然一紧,大步上前抓住初尘的手,焦急中甚至带着责备,“你怎么会在这里?商晟抓你来的,他用我胁迫你?”

被视如无物的连城识趣地背过身去揪梨花,不知道自己把嘴巴撅得老高。

手腕被箍得生疼,但初尘只是摇摇头,明亮的眼睛里流转着水波,她微笑,露出上排细小整齐的贝齿,“我想你了,自愿来的。”

“你”面对初尘依然固我的恣意和任性,倾之也只能叹气。

“倒是你,怎么会在雪阿宫?”依初尘看来,昭君臣之别,可在明政殿,示血缘之亲,可在云池宫。雪阿宫是琼华公主出嫁前的寝宫,怎么都觉得左右不靠谱——她所不知道的是,玄都,丈雪城,也有一座雪阿宫。

季妩安排他来雪阿宫的深意,倾之明白。已然习惯了掩饰,嘴角一划而过的梨花般清冷的不屑他未让初尘察觉,只是说:“刚好这里闲着。”便拉起她的手,“走,进屋说话。”见连城没有跟上,又回头吩咐,“城儿【【电子书 TXT99。CC 免费小说TXT电子书下载】】,你守在外面。”

连城猛地竖起眉毛,狠狠碾了一脚地上落花,转身追上二人。待他回过味儿来,知道“父亲”故意激他,却已不好意思再变主意,只好跟在母亲身侧。母亲与“父亲”对坐,他便也与他对坐,时不时翻个“我还没承认你”的白眼。

倾之看得心里可乐: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总是格外别扭。他如今倒十分体谅当年隔三差五便被他气得跳脚的师父了。说到师父

“这些年我多方打探,却一直没有师父的消息,他现在人在哪里?”

“安葬姨母后,舅舅说他要四处走走,便不知所踪了。你想见他?”

倾之苦笑,神色黯然,“我怕见他,不知他能不能原谅我。”隐下的后半句却是“也不知我能不能原谅他”。

初尘沉思片刻,说道:“舅舅离开时对我说,若我见到你,让我替他”她看着倾之,“替他请求你的原谅。”她想了想,照实说了——作为长辈,作为师父,对自己的弟子谦卑而忏悔地说出“请求”二字,初尘以为,其实不必。

倾之愕然,直直地看着初尘,后者瘪嘴,“别看我,这可是舅舅的原话。”知他心中纠结,又劝说道,“你若是执着于往日的恩情和心中的怨恨孰轻孰重,那永远也无法得到结果,因为恩和怨都不是可以放在秤上称出斤两的东西。”

倾之想,无论师父对他做什么,他都毫无怨言,可他不该从他身边劫走初尘,不该让初尘和孩子在那样暗无天日的活人墓里过了十五年——他无法释怀。

但昔日情义又都那么历历如昨:别枝山,颜鹊收他为徒,告诉他“疼就喊,难过就哭”;初入玄都,他不惯酷寒天气,难以入眠,师父便抱着他的脚为他取暖;玄都的原野砥砺了他的性格和骑术,却也跌得他浑身青紫,白天心狠得如同坚冰的师父夜里会亲自给他上药,从不问他“疼不疼”,却总是皱着眉头;还有撷苍山,他在师父怀里痛哭,因为他知道那是可以依靠的怀抱

往日的恩情,心中的怨恨,他总在权衡,想比出长短,较出轻重,以此来决定是理所当然的爱,还是理直气壮的恨。但是他错了,初尘说得对——恩和怨都不是可以放在秤上称出斤两的东西。唯心而已,不自欺而已。

倾之霁颜,内心如雨过天晴般澄明。有朝一日师徒再见,终能如初。

倾之打开心结,长长舒了口气,继而凝眸看着初尘,“刚接到消息,‘朝中那人’有眉目了。”不但初尘,连连城也瞪大了眼睛。“是谁?”初尘问。

倾之道:“夜访点绛园的人姓段名江,是左都的女婿。”

“这么说幕后之人确是左都?”

“别急,段江还有另一个身份——端木江春。端木这个姓,你该很熟。”

“是端木家的子侄辈。”与常春、逢春同辈,“你的意思是”

“先排除段江背叛的可能,因若他背叛,丹阳卫在钰京的据点恐怕早已全军覆没。那么,其一,‘朝中那人’确有其人;其二,根本就没有‘朝中那人’。”

初尘大惊,“没有?怎么可能?”

“记得我对你说过‘娆煌的诅咒’吗?娆煌死了,但仇恨可以继续,复仇也可以继续。白姜对这个故事很了解,她当年正是利用‘娆煌的诅咒’才挑起了焱部的叛乱。她对你说丹阳卫有名册在‘朝中那人’手中,于是你受了胁迫不得不屈从于‘朝中那人’。可‘朝中那人’是谁?你不知道。‘朝中那人’的意愿是什么?杀商晟——那根本就是白姜的意愿。木鸟本不能自己飞上天,但灵巧的工匠却能让它飞起来。白姜是工匠,而你,”顿了顿,“就是那只会飞的木鸟。”

彻骨的寒冷,即便是面对白姜的阴冷和森然,初尘也从未这样胆寒——那仇恨就像是不死不休的幽灵,吸干了白姜的血,又把贪婪的目光投向了她。

“如果段江只是白姜安排来以使复仇计划在她死后仍能继续的棋子,那他为什么要把丹阳卫在钰京的据点供出来?”连城质疑。

倾之对连城抱以赞许的微笑,“也许初始并没有‘朝中那人’,但后来他们却在朝中找到了盟友,或者说靠山。丹阳卫不再需要凤都王,而‘朝中那人’又想除掉花倾之,所以,”微倾了身子向前,“一拍即合。”

“是左都吗?”

“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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