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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千秋素光同-第25章

小说: 千秋素光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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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已是第二封了,一看即知何人发来,也自然是为了胡梦蝶之事。难道他不听劝阻,当真已启程北上!
  接过薄薄一纸电文,心忧如焚却不能在人前表现出来,念卿只将电报叠起,一言不发上车。前封电报语焉不详,发得仓促,只说胡梦蝶身陷囹圄,盼她施以援手。
  自晋铭与蕙殊不辞而别,沿途去向虽有专人通报,也知他们平安抵达香港,得友人接应照顾,却再没有更多消息传来,也不知他眼伤如今怎样。佟岑勋那里亦接到薛晋铭一封辞呈,他以南下养病为由,辞去身系职务,急得佟帅破口大骂,却亦无可奈何。
  谁也未曾想到,这当口传出徐季麟遇刺一案,凶手竟是徐家二太太胡梦蝶。
  胡梦蝶本是无足轻重的一介女流,当众枪杀其夫,引众人惊骇之余,或疑情杀或疑另有内情。却未料到,佟孝锡趁机大做文章,一面将凶手拘捕审讯,一面放出风声,称胡梦蝶系由南方政府派遣的刺客,行刺高官,蓄意制造混乱,阻碍统一大业。南北僵持局面本已微妙之极,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借胡梦蝶一案搅浑事态,一口攀诬南方政府,引得谣传四起,人心惶惶。
  自胡梦蝶入狱,念卿一直暗中设法周旋营救。
  恰是一筹莫展时候,再收到薛晋铭的电报,得知他不顾眼伤,执意动身北上,面见佟孝锡,这更令念卿焦急万分。他只身赶往北平,非但救不了胡梦蝶,一旦自己落入佟孝锡手中,更是凶多吉少。此刻要想制掣佟孝锡,或许只有一个法子——他背靠着日本势力,正因有了日本人的支持才敢兵变夺权。念卿不敢想,却已隐隐猜到四少的打算。这一纸电文捏在手中重逾千钧,怕只怕,他为救红颜知己孤注一掷,再次找上长谷川。
  车稳稳行驶在路上,念卿缓缓拆开电文。映入眼中的第一行字令她骤然睁大了眼。
  司机和侍从只听后座上夫人一声低呼。
  “夫人?”
  侍从立刻转头,见念卿低头看着那电文,嘴唇微启,露出震惊之极的神色。
  “掉头,立刻去见督军!”念卿抬眸,断然命令司机改道。
  侍从犹豫道:“可是总理夫人约了您……”
  “马上掉头!”念卿语声坚决。
  司机不敢迟疑,打满方向盘,全速向临时军政府所在大楼驶去。
  
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1)
海上失踪多日的蒙祖逊平安归来,也带回当日货船离奇出事的原委。
  那场风暴来临之前,货船已接近港口,就在即将掉头之时,海面突然发现呼救的抛锚渔船。若是在远处公海,以蒙祖逊出海的经验必不会如此大意,轻易让人上船。但当时风暴将至,且在近海,是海盗通常不会出没的地方……蒙祖逊当即决定靠近渔船,将船上十几人接引到货船上。岂料那十几个乔装的渔民,甫一登船便亮出枪械,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货船上也早已有人里应外合,趁机夺取驾驶舱,切断与岸上通讯联系。奋起抵抗的船员纷纷惨死在枪口下,有的跃入海中也被击毙。混乱中蒙祖逊与大副跳下小艇逃生,侥幸躲过枪弹,在无水无食的海上漂流曝晒了四天。濒临死亡之际,终于有路过的渔船将两人救起,带回岸上渔村。
  当地气候炎热,多有瘟瘴,两人不幸感染热病,在荒僻渔村中无医无药挨了多日,只凭土方治疗。大副本已负伤,最终耐不住伤病而死。蒙祖逊也病得浑浑噩噩,几番托当地人通知家中,村中渔民却是蒙昧质朴,语言也不通,无法将他得救的消息传回。
  蒙祖逊急迫想要传回的,不仅是自己亟待救援,更有一则至关紧要的消息需转达四少。
  可惜这消息耽误了太久,迟迟未能传回。
  “如今只怕为时已晚……”蒙祖逊一口气说出前后原委,额头冒出细汗,撑在桌面的手微微发颤,也不知是虚弱还是激动。眼前的四少,与前次相见时,仪容风度丝毫未改,却万万想不到,这般*人物竟已双目半盲。
  这变故令大难不死的蒙祖逊也心惊意寒。
  贝儿脸色也变了,望向一言不发的四少,忍不住道:“祖逊,你会不会看错?”
  “不,我很确定。”蒙祖逊断然摇头,“那个领头劫船的军人,就是当日陈司令身边的人!我一向长于记忆,这你是知道的。但凡我见过一次的人,绝不会忘记。”
  薛晋铭目光定定地望向远方,藤编手杖被他攥紧在掌中,攥得指节发白,“你方才说,他们劫船之后,好像在搜寻什么?”
  “是,那些人很快控制了全船,却并不急于劫运满船军火,反而四下搜寻,这十分蹊跷。”蒙祖逊思索道,“我当时藏匿在水手之中,以为他们是在找我,但看似又不像……之后我百般思索,实在不知那船上有什么可搜,但劫军火必定不是他们的首要目的。”
  三人都沉默下去,屋子里唯有电扇转动的嗡嗡声,旋转的光影令人心烦意乱。
  薛晋铭缓缓站起身来,手杖敲击地板发出轻微笃笃声。贝儿叹了口气,蒙祖逊默然将她冰凉的手握住。却听四少问道:“陈司令前次拜访你,只是为了捞上一票?”
  “是,而且是大大的一票!”蒙祖逊苦笑,“想从我这儿刮油的军阀多了,似他这样贪婪的,我算平生仅见。”
  薛晋铭并不转身,淡淡道:“或许他意不在搜刮,只是试探你的底细。”
  “这我也想过,即便他早已知道你我关系,那也不至于从我下手,”蒙祖逊皱了皱眉,“我一个小小商人,能起什么作用?”
  “仅仅你我的分量或许不足,但若能以此扯上霍仲亨呢?”
  薛晋铭低沉语声,令蒙祖逊与贝儿双双一惊。
  “当年南边曾经向霍帅递出橄榄枝,若他肯归附,便委以陆军总司令的大权。”薛晋铭将手杖一顿,“只因他回绝了大总统美意,才轮到今日的陈久善。” 如今陈久善已是南方政府最为倚重的将军,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军阀,但论实力名望,仍不是霍仲亨的对手。蒙祖逊与贝儿互视一眼,只听四少又道,“看如今这情势,霍帅与北方嫌隙日深,无论和谈成与不成,他迟早是要站到南边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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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2)
蒙祖逊恍然大悟,“那么,陈久善明知自己地位岌岌可危,若想先下手为强,最好的法子便是从中离间,令大总统对霍仲亨生疑!你那一船军火是秘密运给佟岑勋的,可走的路子……”
  薛晋铭抬手止住他的话,缄默不再言语。贝儿心中已明白过来,她对这其中关窍自然再清楚不过。四少做的生意是最最不能见光的,偏又与大人物们勾连甚密。背后若不是有来头极大的人物撑腰,谁敢轻易沾上军火买卖?纵是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贝儿也从不知这背后神秘人物是谁。
  如今一切豁然开朗。除了霍仲亨,谁能一手遮天,为他打开南北通畅之路?细想,霍仲亨的部队装备精良,近来大量引入德造军械,其中未必没有薛晋铭的能耐。谁又会想到这一对往日夙敌,早已心照不宣地化敌为友。这层关系一旦抖明,对谁都没有好处。以这两人心机之深沉,且碍于霍夫人这微妙的一环,自然是讳莫如深。
  望着四少孤单背影,贝儿心中慢慢回过另一重滋味——他心气孤高,不愿受人恩惠,偏偏欠了霍仲亨这样大的一份人情。难怪他孤注一掷加入佟岑勋的阵营,不惜冒死北上,参与政变。只有如此,他才有可能赢得真正翻身之机,在北方站稳脚跟,开辟自己的军工产业。从此无须做这见不得光的军火买卖,无须欠着霍仲亨那还不完的人情。
  蒙祖逊一声长叹打破此间沉默,“若当真如你所言,岂不是糟糕透顶?”
  陈久善从中弄鬼,有意令南方以为军火是霍仲亨秘密运给佟岑勋,助其发动北方内战,破坏和谈。恰在这个时候,傅系内阁下台,佟孝锡兵变,日本的横插一手令局势陡变,势不两立的霍仲亨与佟岑勋竟携手共谋。
  霍仲亨一向力主和谈,若暗地运送军火支持佟系内战,如今更旗帜鲜明与佟岑勋站在一处,共同拥立了新任临时内阁……这些举动看在南边眼中,自是出尔反尔,阳奉阴违。
  陈久善一番手脚竟歪打正着,做得恰是时候。
  贝儿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寻思着错综复杂的局势,脑中已乱作一团。
  偏偏四少的一句话,更是雪上加霜,“军火遇劫之事我曾告知念卿,当时只疑日本人所为,无人料到是南方出了内鬼。看来陈久善蓄谋已久,若此番扳不倒霍帅,势必心生异志!”
  念卿匆匆赶到办公厅,却不见霍仲亨人影。只有几位政务官员枯坐在会议室等待,预定的会议时间早已过了。焦急之下,招来侍从室询问,才知昨晚军营中有事,今晨已惊动督军亲往视察。
  “按理说这个时间已该返回了。”侍从官赔笑道,“或许另有要事耽误,夫人少安毋躁,我立刻派人通知……”
  念卿站起身来,“不必,我这就去驻地见督军。”
  侍从官惊道:“那边正在闹事,您此时过去万万不可!”
  “闹什么事?”念卿挑眉,心里不觉一沉。若只是几个兵痞闹事,又怎么会惊动他亲自前往?她深知仲亨的脾气,时间对于军人是尤其看重的,若不是出了大事,他不会在会议上迟到。
  侍从官面色迟疑,似碍于机密不便开口。
  念卿看他一眼,也不再问,径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侍从快步追上解释道:“夫人!夫人留步!事情是这样……近日有报告说士兵冻伤严重,起初只道天气寒冷,可昨晚有个年少士兵竟被活活冻死。拆开他棉衣被褥才发现里面都是破纱烂布,根本没有多少棉絮,还掺入了泥沙添重,以蒙混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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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记  魑魅出·萧墙乱(3)
“有这种事?”念卿骤然回首,脸色变得铁青,同督军初闻报告时的反应几乎一样。
  侍从官低头道:“随后查出军中所用的肉食也多有变质……因此昨晚营中哗变,底下军官本想强行压下事态,直至今晨闹得大了,才不得不惊动督军。”
  “真是混账!”念卿怒道,“到这时候还想隐瞒!”
  侍从忙道:“夫人这时候不宜前往,以免……”
  他话未说完,念卿已转身往外走,比方才走得更快。望着那背影娉婷,步履如风,全然没有一分女子的软弱,侍从只得跺脚,后悔不该实话相告。
  出城之后道路泥泞,车开得越快,颠簸也越是厉害,饶是如此,念卿还一径催促开快些。
  司机朝后视镜里扫了一眼,见夫人侧首看着车窗外,唇角紧抿,鬓发微乱。跟在夫人身边这两年,任何时候见着她都有无懈可击的风致,鲜少见她这样惶急。
  车窗玻璃摇下,掠面生寒的风也吹不散心中团团乱麻。望着车窗外陌生景致,北方封冻的大地迟迟不见回春迹象,想来此时的南方应已是霜融雾散,春水涟涟……一别数月,冬去春来,霖霖又该长高了吧。
  思及女儿,念卿肃然脸庞不觉露出一丝浅笑。
  原以为仲亨来了,便可平定乱局,逐走佟孝锡,助新内阁上台。可时局远比意料中复杂叵测,人心是最猜不透的谜。诸方势力,各有谋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头来身不由己,事端竟是越来越多。纵然他一如既往地珍她惜她,将她藏在羽翼底下,可那外间风雨声声催人,又岂是她能充耳不闻的。
  晋铭的一纸电文发来,寥寥数言,更是她不能回绝的。他从来没有向她要求过任何事,除了这一次,为了那名唤梦蝶的女子,那是他在世上仅存的知己与亲人。他郑重恳求她的相助——不是向念卿亦不是向云漪,而是向霍夫人。
  她显赫的身份权势,仿佛第一次对他有了意义。
  明知进退水火,千难万阻,但她说过的——但凡是你想要,但凡我做得到。
  紧捏在手中的电文,已看了又看,重压之下,连叹息也乏力。
  念卿一言不发,缓缓地将那电文叠起放入手袋。
  仲亨,我要怎么告诉你,这又是一个坏消息,糟糕透顶的坏消息。
  和佟岑勋意见相悖,僵持不下,已够令他心烦;眼下军中哗变,更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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