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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千秋素光同-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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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着薛晋铭的目光,念卿骤然沉默,转身朝向车窗,不让任何人看到她的表情。唯有微颤的肩头,泄露了她的酸楚脆弱。
  霍仲亨是念卿眼中无坚不摧的英雄,任何时候,都如山岳在前,守护他一心所系的家国,守护她头顶一方晴空……可这一次,他竟不懂得好好守护自己。受了那样的伤,仍以沉默继续守护,守护大局,也守护她的安宁泰然。
第十五记  儿女痴·英雄意(3)
“督军伤势稳定,应会很快复原。”
  薛晋铭凝望念卿背影,下意识抬手想要抚上她肩头。
  隔了万千距离,却似永远也触不到她,抬起的手终究只得缓缓垂下。
  子谦却抢上一步,愤然推开薛晋铭,劈面喝问:“谁告诉你的消息,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质问的是薛晋铭,目光却狠狠投向一旁的念卿。
  念卿不语,恍惚看着他俩。
  薛晋铭同样望着她,语声微哑:“我已见过督军。”
  子谦神色震动,“什么时候?”
  “三天前,”薛晋铭答得坦然,“与佟帅一起。”
  “你是佟岑勋的人?”子谦惊疑不定,“这不可能,佟岑勋还在南下途中,不可能与父亲……”他语声蓦然顿住,转头看念卿。
  局外局,谜中谜,即便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也难分真假虚实。
  子谦目光缓缓扫过薛晋铭英俊面容,耳边响起她方才唤他的名字。那段捕风捉影的*往事,传得人尽皆知,连他也依稀记得一个名字——薛四公子。
  “子谦,不要无礼,”沉默良久的念卿终于开口,“四少是我的朋友。”
  念卿神色疲惫到极点,往日夺人心魄的神采荡然无存,在一身民妇的打扮下,像失去光泽的珍珠。纵是如此,她低弱语声仍有不可抗拒之力,令子谦缓缓放开了薛晋铭,一言不发退开。
  念卿看着四少,唇间轻轻吐出一句:“多谢。”
  这样的疏离,连蕙殊听了也觉黯然。
  原本劫后重逢,蕙殊满心的欣喜却被霍子谦的敌意冻结,连霍夫人的神色也似拒人千里之外。却见四少整了整衣领,若无其事笑道:“我的差事就是接出二位,将你们平安送到霍帅手上。至于这份人情,往后佟帅自会找他讨还。”
  他笑得轻松,将涉险救人说成一份轻描淡写的差事,将这情分与她的谢意一并推得远远的。
  念卿侧过脸不看他,望着车窗外飞掠景物,“仲亨和佟岑勋当真会面了?”
  薛晋铭笑意敛去,转回郑重神色,“是的,出兵南下只是障眼法,佟帅早已秘密起程,赶来与霍帅会面。我本不知道你们困在晏城,是梦蝶传来消息,通知我北平已派人前来。她一手伪造专使印信,将专使动身时间拖延了半日,才让我有机可乘。”
  “专使是徐季麟?”念卿蓦地开口。
  “是他。”薛晋铭垂下目光,唇角有一丝笑,却笑得寂寥。
  这答案虽不意外,从他口中亲自得到证实,仍令念卿神色一黯。
  众叛亲离滋味薛晋铭已早早地尝过,如今仅剩二三好友,原以为徐季麟是可信之人,又有表姻之亲,可再一次背弃他的仍是身边亲友。
  上一次是李孟元,这一次是徐季麟。念卿一时无言,望着他,目光莹然。
  薛晋铭却满不在乎笑笑,“政见不同罢了,男人嘛,割席断义也不算坏事。”
  割席断义是光明正大的绝交,可徐季麟骗取他信任,设下耳目监视,怎能不算坏事?他明知道是宵小之行,仍不愿对故友恶言相向。有嫌隙处,方见君子。
  念卿垂下目光,只恐在他面前流露半分不忍。
  然而薛晋铭早已看见,看见她眼里的恻隐,以及深敛的忧切,竟是为他而生。
  “季麟他……也有不得已,他也同样受着监视。”薛晋铭沉默一刹,低声说,“真正想杀我的,是佟孝锡。”
  念卿一惊,从不知他与佟孝锡也有往来。
  薛晋铭却似不想多说此事,淡淡转了话锋,“眼下兵分两头,我来晏城接出你们,督军与佟帅已在秘密调遣兵力,一面牵制佟孝锡,一面合围北平。”
  他说得简洁,可这一起一落,一分一合,牵动的何止万千!
  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霍仲亨与佟岑勋这两个同样以强硬闻名的军阀。这二人早年结下宿怨,曾经为地盘争斗不休,最后一南一北各不相见,所持政见更截然相反。
  佟岑勋向来主张武力统一,不断吞并地盘;霍仲亨则反对内战,一直敦促南北和谈。佟岑勋公开讥笑霍仲亨英雄气短,当年在报纸上攻讦他迎娶名伶,最响亮的便是佟岑勋的声音;霍仲亨则回斥其穷兵黩武,匪性难改,截断佟岑勋从南方贩运烟土的路子,令他蚀了一笔巨财。
  这两人迟早有一场恶斗,几乎是所有人认定的事,连佟岑勋也亲口说:“霍仲亨的伪和平容不下我的真统一。”
  曾有报纸调侃说,纵使有朝一日南北统一,佟霍二人也难化干戈为玉帛。
  谁料到跋扈一时的佟帅,竟会栽在自己儿子手里。这关口上,最不可能发生的事,也偏偏发生了。
  “这是仲亨的主意罢。”念卿轻吁一口气,露出淡淡笑容,疲惫容颜重又有了光彩。
  无须他回答印证,这等胸襟,只会是霍仲亨——是她所选择的那个男人,她心中独一无二的英雄。这等璀璨眸光,只有在提及霍仲亨的时候,方闪动在她眼里。
  或许永远不会属于旁人。
  薛晋铭看着念卿,平静地答:“是。”
  当日兵变来得仓促,佟岑勋觉察异状已来不及部署。仓促之下,薛晋铭随佟部撤离北平,又受傅系与佟孝锡两头夹击,援兵被阻截在路上。
  被儿子从背后刺伤一刀,令佟岑勋气得旧病复发,半生跋扈,终究也已是英雄近暮。
  佟帅只当大势已去,万万没想这时候接到霍仲亨密电。以当时腹背受敌之境,假如霍仲亨伺机发难,他是绝无生机的。
  念卿淡淡笑,“就算仲亨要乘人之危,也不会平白便宜了佟孝锡与日本人。”
  薛晋铭也笑,“有共同的敌人便是朋友。”
  这句话,何其熟悉。刹那间惊觉时光流转,世事重叠,却早已物是人非。
  两人四目相对,都沉默下去,忘了要说什么,也早忘了如何说。
  良久,子谦的声音打破沉默,“佟岑勋性格多疑,他就这么容易信任父亲,立时投奔了他?”
  “这我不敢说。”薛晋铭笑笑,“看起来,霍帅倒是信任他的。”
  子谦抬眉示疑。
  薛晋铭笑得意味深长,“你们此刻不就在我手上吗?”
  蕙殊一惊,立刻转头看念卿,却见念卿笑容不改。
  “父亲不会拿我们做人质,”子谦冷冷道,“恐怕有人要枉做小人了。”
  薛晋铭挑了挑眉,蓦地低声笑起来,直笑得蕙殊莫名其妙,七上八下。
  “真是将门虎子,连说话神气都一样。”薛晋铭笑了半晌,终于正色道,“令尊说,他放心交托二位与我,让佟帅不必枉做小人。”
  
第十六记  烟花杀·烽火起(1)
这一路竟出乎意料的顺利,列车很快进入相对安全的地界,离码头已经不远。
  蕙殊望着车窗外近黑的天色,回眸见霍夫人仍在熟睡中,虽然车轮颠簸,她却睡得深沉,浓密睫毛投下如扇阴影,遮去眼底憔悴痕迹。这几日也不知她是怎样撑过来的,若非疲累到极处,也不会一坐下来便睡着。
  蕙殊将大衣脱下盖在她身上,她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并未醒转,只将大衣紧紧拥住。不知是不是错觉,蕙殊仿佛觉得,她唇角紧绷的一丝浅纹舒展开来,脸颊贴着大衣呢绒,似有浅浅笑意。
  这大衣上还有着四少的气息,她也闻到了吗?是这气息令她安心,还是梦中有了谁的慰藉?蕙殊凝视她良久,心中怅然,竟在这一刻涌起艳羡。
  此前纵有千百般好,她也不觉得有何可羡慕,不过是各有各的命运。可此刻,她却羡慕她有挚情如此。她爱她的良人,爱到连四少这般男子也不能动摇她的心,爱到身经百劫也要一往无前。
  这样的孤勇,又有多少人爱得起。
  颜世则,遥远得仿佛已褪色的名字,蕙殊努力回想他的脸,却只记得一点轮廓。
  四少,更遥远得如同星空,知道他越多,也离他越远。
  然而另一个人的坚毅眉目隐隐浮现,蕙殊不是没觉察,当他频频用灼热目光追逐她,又在她回眸时掩饰回避,她便明白他的心思了……许铮,这个呆头呆脑的人,起初曾觉得那样讨厌,如今却知他的忠义担当……蕙殊坐在窗下,不觉唇角带上浅浅笑意,任由心思纷纷扬扬。
  不知列车什么时候已停了下来。
  车厢门外脚步声近,霍夫人蓦然睁眼,不待蕙殊反应过来,她已一惊而起。
  来的却是四少,一身戎装齐整,抬手轻敲门框。
  “到站了?”念卿站起身来,大衣不觉滑落地上。
  “从这里下车已不远,我们改走小路到码头,列车继续走。”薛晋铭微微一笑,“这样安全,只是要辛苦你们。”
  念卿会意,空车入站实在是一出高明的障眼法,却又担心道:“夜里走小路安全吗?”
  薛晋铭笑道:“许铮提早赶来探过路,备好了马匹,我们骑马过去。”
  “许副官?”蕙殊惊喜脱口道,“他不是赶去见霍帅了吗?”
  薛晋铭笑得促狭,“给你的惊喜。”
  蕙殊一怔,旋即面红耳赤,“惊喜什么,才不关我事!”
  念卿与薛晋铭相视,他的良苦用心,她自是明白的。
  许铮只身冒着危险,提早过来探定虚实,预备接应,却与薛晋铭一起骗她,假称是去见霍仲亨,只是不想她一早担忧罢了。念卿心中感动,不动声色捡起滑落的大衣,交还给蕙殊,“那就动身吧,事不宜迟。”
  蕙殊忙道:“夫人你穿着,我不怕冷!”
  但霍夫人只是摇头一笑,转身已走了出去。
  四少望着她背影,想着她倔强得不肯欠他分毫情义,连他的大衣也不肯穿……一丝苦笑泛起,唇边尽是涩意。
  下了车,才知这短短路途的艰难。
  寒冬入夜,风似霜刃,路面已经积雪盈寸。
  蕙殊生长于南方,最是怕冷,被风迎面一吹只觉周身都被小刀子扎着,手足瞬时僵冷,恨不能缩成一团。在这样的夜里骑马穿行小路,霜雪湿滑,最是危险。
  不远处亮起灯光暗号,果然是许铮,连同少许士兵和马匹,早已等待在此地。
  念卿踏着积雪迎上前去,不料脚下微微一滑,身侧立即有人伸臂来扶。她只道是薛晋铭,忙抽回手,抬眸却见是子谦。
第十六记  烟花杀·烽火起(2)
“你和我一道。”子谦不由分说握住她手臂,接过士兵递来的马缰,示意她先上马。
  “我会骑马。”念卿一笑,论骑术精湛,她实不逊于一般男子。但子谦握着她手臂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冷着脸又重复一遍,“和我一道。”
  念卿蹙眉。
  身后传来薛晋铭的语声:“许副官,劳烦你照顾祁小姐,我到前面领路。”他大步上前,越过蕙殊和念卿,经过她身旁时驻足,低声道,“下雪路滑,让霍公子照应一下为好。”他说完也不停步,长靴踏着积雪,径直走到最前,翻身上马。
  蕙殊也被许铮拉上马背,靠上身后坚实胸膛,寒意顿减。
  念卿不再多言,利落地上马,娴熟身姿令子谦一看便放下心来。方才只担心她受不了路滑颠簸,夜里骑行不比跑马场上踏青郊游,但看她标准的军人骑姿,不必说也知是谁的调教。
  马蹄踏雪,雪溅有声,一下下好似指尖拂过紧绷的弓弦。
  昏暗月色映着遍地雪光,透出幽蓝。
  一行马队悄无声息穿过崎岖小径,偶尔马蹄过处,震落道旁枯枝积雪。
  子谦迫使自己集中精力,不去注意萦绕鼻端的那一丝肤发暖香。但那隐约香气像在故意作弄他,总在松懈的瞬间袭来,令他烦不胜烦,下意识催马急行,嗒嗒嗒赶到前面,与薛晋铭并辔而行。
  “这一路会不会太过于顺遂?”子谦沉声开口,恰问出念卿与四少此时的忐忑。
  过了前面岔道口就进入城中,再往前不远就是码头,就看能否平安通过这最后一关了。按理说,四少冒充北平专使带走人质,不会这么快被识破,徐季麟到达晏城最快也是明早。
  薛晋铭放缓缰绳,对子谦低声道:“到了码头无论有什么事,你只需护送夫人离开,其余交给我和许副官。”
  念卿转头望着四少,话到唇边,却不知能说什么。
  转过路口,前方出现影影绰绰灯火,已能清楚望见码头。
  虽是深夜仍有力夫在忙碌搬运,大箱大箱的货物等着装卸落船,马队络绎不绝,趁夜将到埠的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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