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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宠物公墓-第25章

小说: 宠物公墓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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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斯说:“那快打扮去吧。”瑞琪儿大声笑了起来。 
  路易斯下楼找到丘吉,两手抓住小猫抱在臂弯里。这几天他没再用答帚赶猫了,尽管发生了些怪事,他已经又对小猫习惯了。他关上灯,向门口走去。当他打开厨房和车库的门时,脚边旋过一阵冷风。 
  “圣诞节快乐,丘——” 
  路易斯停了下来,门口的垫子上躺着一只死乌鸦,头被咬烂了,一只翅膀被扯了下来,掉在旁边,像一张黑炭纸。丘吉立刻蠕动着从路易斯的手中挣脱出来跳到地上,急切地用鼻子掘动已经僵硬了的死乌鸦。路易斯看着的时候,小猫的头向前一伸,耳朵一竖,路易斯吓得头还没转过去,小猫已经叼出了小鸟的一只亮晶晶的眼睛。 
  丘吉又开始捕食小动物了,路易斯有点恶心地想。他转过了头,没看那血淋淋露着洞的鸟的眼窝。我不应该害怕,不应该。我看过比这更糟的呢,噢,对,比如帕斯科,帕斯科死的时候更糟,糟多了—— 
  但是路易斯还是感到不安。他的胃里翻了个个儿。刚刚还炽热的性欲一下子没了。上帝啊,那只鸟几乎快跟小猫一样大了,小猫一定是乘其不备时抓住它的。这门口,这门口的道啊!必须得弄干净。圣诞节早上没人愿意要这种礼物。这是他的责任,不是吗?当然是他的责任,还能是谁的呢。他潜意识里又想起了妻子和孩子们回家来的那天晚上,他在车库里有意撞倒车轮胎盖住小猫咬死的那只老鼠的情景。 
  男人的心肠更硬些。这种念头如此强烈,如此真实清晰,路易斯趔趄了一下,就好像乍得边说边拍了他的肩膀一下似的。 
  男人们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自己做过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丘吉还在贪婪地耸着身子吃那只鸟,现在正在吃那只翅膀,在它拉扯翅膀时。发出了一种难听的沙沙声。别把它从地上拿走,奥维尔。对,威尔伯,死马就跟狗屎似的,不如拿来喂猫,不如—— 
  路易斯突然踢了丘吉一脚,狠狠地踢了一脚。小猫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上,它爬起来,又用那种恶狠狠的闪着黄绿光的眼睛看了几眼路易斯,走开了。 
  路易斯也像猫似的,凶巴巴地说:“我让你吃。” 
  “路易斯,”瑞琪儿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从他们的卧室传出来,“还不来睡吗?” 
  “就来了。”路易斯大声回答道。心里却说:瑞琪儿,我得把这儿的乱七八糟的死鸟弄走,好吗?因为这是我造成的。他摸索着打开车库里的灯,然后迅速走到厨房水池下的柜子里拿了一个大的绿色垃圾袋,又回到车库从墙上取下铁锹,用铁锹把死鸟铲起来,扔进袋子里。然后又铲起那只已经掉了的翅膀装进袋子,系上袋口,把它扔进了垃圾筒里。做完这一切,他觉得自己两只脚脖子都快麻木了。 
  丘吉站在车库门口,路易斯用锹威胁地向它挥了一下,小猫飞快地溜走了。 
  楼上,瑞琪儿一丝不挂,像她说的只戴着蓝宝石项链躺在床上,她懒洋洋地笑着对路易斯说:“长官,你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啊?” 
  路易斯回答说:“厨房水池上的灯坏了,我换了一下灯泡。” 
  “过来。”瑞琪儿边轻轻地用力拉路易斯边说。然后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轻声唱道:“要是你已经睡了,圣诞老人知道;要是你还醒着,圣诞老人也知道……噢,天啊,亲爱的路易斯,这是什么啊?” 
  路易斯脱掉睡衣说:“我想,是个刚刚醒来要活动一下的东西吧。也许我们该看看是否能让它在圣诞老人来之前安静下来,你说呢?” 
  瑞琪儿一只手支起身体亲吻着路易斯,他感觉到了她那温热的、甜甜的呼吸。 
  瑞琪儿接着断断续续地唱着:“圣诞老人知道,你是好孩子还是坏小孩……所以做个好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路易斯,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吗?” 
  “我想是吧。”路易斯喘息着说。 
  瑞琪儿说:“让我们看看你是否有个好宝贝。” 
  性生活过得很令人满意,但路易斯并没像以前那样马上轻松入睡,忘了自己、妻子和自己的生活。他躺在床上,在圣诞节早上的黑暗中听着妻子缓慢深沉的呼吸声,想着门口的那只死鸟——小猫丘吉带给他的圣诞礼物。这礼物仿佛在告诉他: 
  记着我,克利德大夫,我过去活着,后来死了,现在我又活了。我经历了一次轮回,我现在来告诉你,男人们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自己做过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别忘了,克利德大夫,我现在就是你种下的东西的一部分了,有你的妻子、女儿、儿子,还有我。记住这个秘密,好好照料着吧。 
  不知什么时候,路易斯睡着了。 
三十一
  冬天过去了。艾丽对圣诞老人的想法又恢复了,至少暂时是的,主要是看到了炉台上的脚印。盖基高兴地打开了他的礼物,不时地停下来尝尝那些对他来说好像别有风味的包装纸,还不到下午3点钟,两个孩子就又表现出觉得盒子比玩具还好玩的样子了。 
  乍得夫妇在新年前夜来喝了一杯。路易斯在心中打量检查着诺尔玛,他发现她的脸色比以前更苍白了,还有点半透明似的,路易斯想起自己的奶奶会说诺尔玛这个样子表明她开始衰弱了,也许这个词用得不错。她的手仿佛突然间被关节炎折磨得肿大变形,好像上面布满了麻疹的斑点。她的头发看上去也少了,乍得夫妇大约10点左右回家的,路易斯一家人看着电视迎来了新的一年。这是诺尔玛最后一次来他们家。 
  在寒假里,天大多是下雪或下雨的。天气变得暖和了,所以家里的取暖费用倒不多,但天气总是阴沉沉的,令人心情沮丧。路易斯基本上都待在家里做些活计,给妻子打了几个书架和壁橱,自己又在书房组装了一辆奔驰模型车,到三月23日开学的时候,路易斯很高兴又能重返学校了。 
  流行性感冒终于开始了,春季开学后不到一周,校园里好多人都感染上了;他忙个不停,几乎每天要工作10个小时,有时一天12个小时,回到家里都快累坏了,但心情还挺愉快的。 
  暖和的天气持续到1月29日就停止了,那天下了一场暴风雪。后来一周里的天气都有些冷,温度都在零度以下。有一天,路易斯正在给一个年轻人检查他那折断的胳膊时,一个志愿护士探头进来说瑞琪儿打电话找他。 
  路易斯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接电话,电话里传来瑞琪儿的哭声,路易斯心里一惊,他想,是艾丽,她从雪橇上摔下来,摔坏了胳膊吗?还是摔碎了头骨呢?他又想起来了那几个疯玩的从雪橇上摔下来摔伤的男孩。于是路易斯问:“瑞琪儿,不是孩子出事了吧,是吗?” 
  瑞琪儿说:“不是,不是。”她哭得更厉害了,“不是孩子们。路易斯,是诺尔玛。她今天早上大约8点钟,刚吃过早饭后死”了。乍得说的,他来看你是否在家,我告诉他半小时之前你上班去了,他——噢,路易斯,他看上去那么失落,那么茫然……那么衰老……感谢上帝,艾丽已经上学去了,盖基还小,还不懂……” 
  路易斯眉头皱了起来,除了这个坏消息外,他发现自己是想要尽力读懂瑞琪儿话的含义。因为现在又遇到这种有关死亡的事了。人们没法阻止,这是天意。死亡是一种秘密,一种恐怖,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一定不能让孩子们知道,就像维多利亚时代的淑女绅士们认为性生活是龌龊的、隐密的,不能让孩子们知道一样。 
  路易斯说:“上帝啊,是因为心脏病吗?” 
  “我不知道。”瑞琪儿说。她不再大声哭了,但是嗓音沙哑,啜泣道:“路易斯,你能回来吗?你是他的朋友,我想他需要你。” 
  你是他的朋友。 
  路易斯略有点惊讶地想,噢,我是他的朋友。我过去从没想到和一个80岁的老人成为亲热的好朋友,不过我想我现在确实是他的朋友。后来他意识到,考虑到他们两个一起做过的事,他们最好还是朋友。想到这点,他猜想乍得可能早就认为他们是朋友了。在那个地方乍得曾站在他身边,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像那几只死老鼠、死鸟,路易斯觉得也许乍得决定领他去坟场让小猫死而复生是对的……或者,不是对的话,至少也是同情怜悯的。现在他该尽量为乍得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了,要是这意味着在乍得妻子死时,路易斯能成为乍得最好的朋友,他会成为的。 
  “我就回来。”路易斯说完,挂上了电话。 
三十二
  诺尔玛不是死于心脏病,而是死于突发的脑溢血,可能毫无痛苦地死了。那天下午路易斯打电话给史蒂夫说了发生的事,史蒂史说他对这种突然死去不以为然,他说:“有时上帝会慢慢让人死去,而有时会向你一指,告诉你停下来,立刻死去。” 
  瑞琪儿不愿意谈论这件事,也不让路易斯跟她说这事。 
  艾丽对此感到惊讶、有趣,也有些忧伤。路易斯认为这是一个6岁孩子完全正常的反应。艾丽想知道诺尔玛死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还是闭着的。路易斯说他也不知道。 
  乍得像预料中的那样尽可能地控制住了他自己。想到他们一起生活了近60年,路易斯发现就在这一天,乍得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真正像个83岁的老人了,他孤独地坐在厨房里的餐桌旁,抽着烟,喝着酒,眼睛茫然地盯着客厅。 
  路易斯进来时,乍得抬起头来说:“噢,她走了,路易斯。”他的语调是那么清晰和平静,路易斯想他还没从打击中恢复过来,接着乍得的嘴唇抽动,他用一只胳膊挡住了双眼。路易斯走过来,一只手抱着老人的肩膀,乍得哭了起来。好了,他恢复过来了,乍得已经很清楚,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路易斯说:“好了,哭吧,哭吧,乍得,我想诺尔玛希望你哭一会儿的。也许你要是不哭她会发怒的。”路易斯说着,自己也哭了起来。乍得紧紧地拥抱了路易斯一下,路易斯也紧抱了老人一下。 
  乍得又哭了10分钟左右,然后平静了下来。路易斯仔细听着乍得讲述所发生的一切——既作为医生又作为朋友来听的。他听着乍得话中是否提到了血液循环上的毛病,要弄清乍得是否确切地知道何时诺尔玛的病发作的,他听着老人提到诺尔玛时全部都用的现在时。他没发现什么迹象能表现出老人失去了控制。路易斯清楚对于一对几乎形影不离的老夫妇这种情况并不是不常见的。他想,那种震惊或许是某种内心深处的情感已经随着死去的一块去了。路易斯的结论是乍得非常悲痛但精神仍然正常。他在乍得身上一点也没看到新年夜时在诺尔玛身上见到的那种衰弱。 
  乍得给路易斯从冰箱里取了一瓶啤酒,因为刚哭过,脸上还红红的,满是泪痕。乍得说:“有点太早了,太阳刚照到院子里,在那种情况下……” 
  “不要说了,”路易斯打开啤酒,看着乍得说,“我们举杯为她送行吗?” 
  乍得说:“我想我们应该。路易斯,你不知道她16岁时的样子,她做完礼拜从教堂中走出来,外衣在风中飘着……令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的魅力能让魔鬼也会发誓再不喝酒的。感谢上帝,她从没要求我戒过酒。” 
  路易斯点点头,微微举起酒杯说:“为诺尔玛干杯。” 
  乍得碰了一下杯,他又哭起来了,但也还笑着。他点着头说:“祝她安息。不管她在哪,愿她再也不用受那该死的关节炎的罪了。” 
  “阿门。”路易斯说,然后两个人一饮而尽。 
  那是惟一的一次路易斯看到乍得有些微醉的样子,但即便醉了,他还是有能力回忆的。他讲了一系列温馨的往事,讲得有声有色,清楚感人。路易斯最敬佩的是乍得说起往事时,全用的现在时,就像此刻正发生的事一样。路易斯纳闷要是瑞琪儿吃过早饭突然死去,自己是否能像乍得这样,可能连他的一半也赶不上。 
  乍得给班格市的史密斯殡仪馆打电话,安排好了一切。订好明天殡仪馆来人,然后又订了些别的;是的,他要给她涂香料防腐,要给她穿上他给她选的衣服;是的,他还会选出内衣;不,他不要殡仪馆提供的那种特殊的带带子的鞋。他问,殡仪馆会有人给她洗洗头发吗?诺尔玛是在星期一晚上最后一次洗头的,因此她死的时候已经脏了。路易斯的舅舅是干这行的,他知道殡仪馆的人一定在告诉乍得最后的梳洗打扮是包括在他们的服务中的。乍得点点头,谢了跟他讲话的人,又接着听那边说。是的,乍得说,他允许给诺尔玛化妆,但只上淡妆。“她死了,人们都知道。”乍得点了支烟说,“没必要给她浓妆艳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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