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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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两个小孩趴在悬崖边缘，俯瞰海边的白发人和渐渐远去的渔船，一脸惊异和茫然。
　　“智子，他们刚才说什么啊？”
　　“你不是能说日语吗？”
　　“我不知道青木老师在说什么‘书’啊？”
　　“啊，他在背诵《终战诏书》。”
　　“什么《终战诏书》？你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啦，每年8月15日，还有‘玉音放送呢’。”
　　“什么玉音放送？”
　　“天皇在广播上给我们读《终战诏书》啊。”
　　“每年都放吗？”
　　“是啊，我还能背诵呢。天皇让我们加油呢！”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
　　“我们现在这个小岛上，还有一支鬼子兵部队。他们被遗忘在这儿了，对外面发生的事一点也不知道，所以还一直在问青木老师要口令。”
　　“对了，我刚才一直在想呢，什么是口令啊？”
　　“你没有看过战争小说吗？”
　　“没有啊，妈妈说女孩子要淑女一点啊，看战争小说干嘛？”
　　“口令嘛……我也不太明白，不过大概意思我是知道的，就是部队的联络暗号吧。”
　　“嘘！小声一点！赶跑青木老师的人上来了。……吉野你看，那个人怎么那样啊？”
　　4
　　这时候，两个小孩子才看清楚，向青木藤要口令的人，原来是一个白发老兵。
　　他就是被遗忘在岛上六十年的鬼子兵吗？
　　吉野躲在悬崖边一块礁石后面，小心看下去。只见白发老兵扛着枪，沿着两三百米高的礁石悬崖，像一只灵巧的壁虎，贴在绝陡的崖壁上左腾右挪，如走平地一般，不一会儿功夫，就爬到了悬崖上。他站在两个小孩藏身的礁石旁边，静静地注视着脚下的大海。
　　这个老兵须发全白了，长长地披到胸前和背后，分不清哪是胡子哪是头发。大概有七、八十岁了吧，但腰板挺直，一身二战时期的鬼子兵军装穿得一丝不苟，腰扎武装带，脚打绑腿，头上戴着钢盔，特别是那钢盔压在满头白发上，一双黑眼睛在须发丛中射出寒光，与钢盔的寒光交相映衬，加上周身军人佩带，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一种硬邦邦的、具有质感的可怕杀气。
　　他站在悬崖上，一直注视着青木藤驾驶的那只渔船，直到渔船像一个小小的漂浮物，在海天之间越来越小。
　　太阳已经升到高出小岛的天际，两个小孩的头部，被阳光投射成一个阴影，附着在他们藏身的礁石阴影上，若有若无，斜斜地倒映在白发老兵的脚下。
　　白发老兵注视着远处青木藤的渔船，慢慢地从肩上取下枪，朝渔船瞄准，哗啦一声拉开枪栓，突然猛地回过身来，朝两个小孩方向开枪便射。
　　就在白发老兵拉开枪栓分神的一瞬间，吉野已经发现他注意到自已头部的阴影，一把拉过智子，躲到礁石背后，再跳到另一块礁石后面，趴在地上，透过礁石之间的空隙，观察着白发老兵。
　　白发老兵一边开枪射击，一边敏捷地沿那块礁石搜索，最后又回到先前站立的阴影跟前，警惕地审视那块阴影的动静。
　　的确有一块阴影，附着在礁石阴影的边缘，若有若无地蠕动着！
　　白发老兵轻轻拉开枪头上的刺刀，寒光一闪，白发飘处，刺刀已经扎在礁石上。
　　与此同时，白发老兵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哟嘻哟嘻！哟嘻哟嘻！良心的！大大的坏了！大日本皇军是欺骗不了的！”
　　白发老兵一边用生硬的中国话吼叫着，一边收回长枪，刺刀上已经挑着一只深海蜥蜴。那蜥蜴同钢盔大小差不多，象一个浑身盔甲的丑陋怪物，跟礁石一个颜色，鲜血直流，却还在刀尖上不停地挣扎着。
　　白发老兵摘下钢盔，接住蜥蜴淌下的鲜血。待鲜血淌尽，他提着钢盔，肩扛长枪，刺刀上挑着那只蜥蜴，昂着头，迈着正步，向隧道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日语唱了起来：
　　建国忠灵庙，
　　是我们的归宿。
　　建国忠灵庙，
　　是我们的归宿。
　　……
　　白发老兵踏着节拍，越走越远。远远看去，像一丛滚动的白色衰草，但歌声却是铿锵有力，只是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歌词。
　　看白发老兵渐渐走远，两个小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互相看着，都不说话。许久，智子打破了沉默：
　　“吉野，我想说……唉，我又不想说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早就想说了，但我也不想说出来。”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吉野点点头。
　　智子看着吉野，停了片刻说道：“那好，我们一起说出来吧……”
　　“我好害怕……”
　　两个小孩压低嗓音，异口同声地喊道。然后互相看着，又不说话了。许久，又是智子打破了沉默：
　　“我早就想说了，又怕说出来吓着你了。”
　　“我也是。”
　　然后，两个小孩又是同时说了一句一样的话：
　　“我以为你不害怕呢！”
　　说完，互相看着，沉默片刻，智子说道：“吉野，不管遇到什么事，咱们谁也不许说害怕，一定要想办法活着回去！”
　　“要活着回去，就要先弄清这里的秘密。他们能活下来，我们也能活下来。只要活下来，姑姑就会来救我们。智子，你真的不害怕吗？”
　　智子点了点头。
　　“那你听我的，咱们追上那个白头发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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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小孩追到那排坍塌的石屋跟前时，白发老兵已经走过石屋，快到隧道口了。仍是高声唱着那首只有两句词的歌，挺胸抬头走着正步，左手倒提钢盔，肩上扛着长枪，刺刀上挑着的蜥蜴晃来晃去。
　　“智子，你相信推理吗？”
　　“什么推理啊？……哦，我知道了，就是少年金田一，名侦探柯南吧？”
　　“对啊。”
　　“我只喜欢漫画，不喜欢推理。”
　　“为什么啊？唉！真扫兴。”
　　“女孩子不可以的……”
　　“不过智子，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都有一个很重要的发现，是通过推理得出来的。”
　　“什么发现啊，你快说吧。”
　　“这个岛上，可能只有那个白发老兵还活着。”
　　“是吗？”
　　“是啊。”
　　“为什么啊？”
　　“第一，如果还有其他人的话，白发老兵刚才在隧道那一端开枪时，就应该还有人追出来支援他，可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第二嘛……”吉野指着眼前这一排破败的石屋：“这里应该是鬼子兵的营房，六十年来，除了白发老兵外，他们都死了，所以这些石屋全都倒塌了。”
　　“还有隧道呢。隧道那一端就不住人吗？”
　　“隧道那边住人，就没有必要在这头建石屋了。在这样的岛上建石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哦。”
　　“那何必还要一个隧道啊？”
　　“隧道那一边，可能是个什么库房吧！岛上的全部秘密，都在隧道那一端了。士兵们把营房建在这里，守住隧道，也就守住了岛上的全部秘密。现在只剩白发老兵一个人了，他当然也只有搬到隧道那一端去啦。”
　　“好吧，我试试看吧。”
　　“试试什么？”
　　“试试相信你的推理啊。”
　　白发老兵的歌声和踢踢踏踏的正步声，从隧道里传来，声音越来越小。两个小孩轻手轻脚跟进隧道，一阵小跑，到了拐弯处。抬眼望去，白发老兵的身影在刺眼的光线中，在踢踢踏踏的正步声中，在铿锵的歌声中，在眼前嘀嘀嗒嗒的水滴声中，晃晃悠悠地走出了隧道。
　　待白发老兵的身影刚刚从隧道口消失，两个小孩躬着腰，轻轻跑到隧道口，往外面一看，发现隧道这一端是岛上一个天然避风处。紧邻隧道口，又是一排用礁石垒成的石屋。石屋面朝大海，背靠崖壁，前面有一个小小的平坝。平坝尽头，沿着一面斜坡，正前方直通大海，右后方通向小岛高处。
　　白发老兵的歌声已经停了，却依然踏着正步，用日语高声喊着口令：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白发老兵踏着自己喊的口令，沿着平坝走了一圈正步后，走到一间石屋跟前，高喊：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原地踏步一阵后，依次高声喊一遍：
　　“立定……”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立定。
　　“稍息……”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稍息。
　　“立正……”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立正。
　　“解散……”
　　于是自己按自己喊的口令解散。
　　“解散”后，白发老兵麻利地放下长枪，再小心翼翼放好钢盔，生怕里面的血洒了出来。放好两个家什，走到那间石屋门口，朝屋里“啪”的一个立正，接着用日语高喊：“报告大佐！今日巡逻完毕！发现来历不明者一人！根据判断！是###兵探子！已被我神勇无敌天皇士兵赶下岛去！捕获蜥蜴一只！上等兵山口雄二！”
　　报告完毕，白发老兵走进石屋。片刻后，在嘎吱嘎吱的响声中，白发老兵推着一台笨重的立式冰箱，从石屋里走出来。冰箱上锈迹斑驳，底下四个轱辘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
　　白发老兵把冰箱推出石屋后，顺着平坝的边缘，一直推到能晒到太阳的地方，再调整方向，让冰箱正面对着阳光。
　　吉野和智子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待冰箱正面掉转过来时，他们才看清冰箱里坐着一个驼背老兵！那人依然是一身二战时期的日本军人装束，年龄好像比白发老兵还大，头上也没有戴钢盔。头发、眉毛全都掉光了，脸上、头上泛着一片病态的白光，像地窖里偷偷长出的一根病芽。由于驼背，加之又坐着，身体就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腰带上吊着的那把长长的指挥刀，就显得越发长了，从右肩斜挎到左腿，就像冰箱门上一根又粗又长的顶门杠。
　　最初被推出来的时候，驼背老兵一直闭着双眼。两个小孩以为他是一个瞎子。待白发老兵把冰箱安放平稳后，驼背老兵猛然睁开双眼，把两个小孩吓了一跳。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深深的眼眶里，两只黑眼珠就像两粒闪闪发光的黑珠子，在面部、头部一片病态的白光中，那两粒黑珠子就显得分外黑，黑得发亮！目光扫处，两道寒光从黑珠里射出来，带着斩钉截铁的锋利和寒气。就这两道寒光，也足以抵得了白发老兵的满身杀气，更令人望而生畏，更令人恐怖！
　　白发老兵折腾一阵，收拾停当，站在冰箱正面，对驼背老兵又是“啪”的一个立正，行举手礼，然后用日语高声喊道：“报告大佐！午餐已经准备完毕！请您用餐！”
　　驼背老兵只用两道寒光盯着白发老兵，除此之处，并无其它任何反应。白发老兵也好像并不等对方有什么反应，只是例行公事似的，报告完毕，跑步到石屋前，先捧过那只钢盔，伸到驼背老兵嘴巴跟前。驼背老兵收了眼里的两道寒光，闭上双眼，机械地张开嘴，喝一口钢盔里的蜥蜴血，扬扬头，吞了下去，引得尖尖的喉结一阵滑动。喂了几口，驼背老兵一直都没有再睁开眼睛，也没有其它什么表情，就像等待喂食的小动物一样，张嘴，吞咽，尖尖的喉结夸张地上下滑动……
　　两个小孩躲在礁石后面，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鬼子老兵……白发上等兵和他的驼背大佐。智子凑到吉野耳朵边上悄声说：
　　“吉野，你的推理有错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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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帝国七魔
（3）
　　知道照片上有石井四郎，肖恩在网上连夜搜索了石井四郎和日军细菌部队的资料，感觉这个案子可能有一些背景。早上6点钟不到就给吉林打电话，请吉家老爷子再帮忙辨认一下照片上的其他几个人。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家老爷子几点上班？”
　　吉林边打哈欠边说：“老爷子啊，平时嘛，上午一般是不出门的，但今天就不好说了。”
　　“那太好了。我正好当面请教。”
　　“可是……”
　　“可是什么啊，老爷子上午讨厌见人是吧？别担心，谁家老爷子都那样。你只管开开门，剩下的事都是我的。”
　　吉浩生正在书房里做他的“早课”——翻看当天的报纸。简短的介绍和问候之后，肖恩说起那张照片。
　　其实直到这时，肖恩都还没有看见吉浩生的脸。他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份外文报纸。肖恩看见的只是这张报纸。就连见面时的问候和介绍，都是这边一句，报纸那一面应一声，并不见他把报纸放下来。
　　“怎么不说了？说吧，我听着呢。”报纸那面又说一句。
　　肖恩从实验室苍蝇说到王昆华的未读邮件，再说到山口先生失踪。
　　“你刚才说，这照片是谁发给王昆华的？　”报纸那面终于问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