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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何如当初莫相识作者:红烛泣夜 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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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侍郎夫人,也就是张居正的小女儿,在这世上独怕父亲一人,这次父亲召见,早知道是冷清秋那事儿东窗事发,心里慌乱一团,父亲几句话问下来,竟糊里糊涂都招了,不过再糊涂也知道分寸,将冷清秋是昔日销金窟的小倌一事隐去未说,又哭哭啼啼说那楚鹏飞多么迂腐无用,她自小受宠,恃宠而骄,当下就连楚鹏飞在床上的毛病也说了。
  
  张首辅听着,眉头微微皱起,他不会全信女儿的矫饰之词,当下扫一眼女儿微隆的小腹:“他若是不成,你那孩儿倒是从何而来?”
  
  这句话语气极重,夫人一愣便明白父亲怀疑这孩子的来历,当下涨红了脸便要辩解,忽然心中转念:若是冷郎做了这孩儿的父亲,我再求父亲,父亲看在这孩儿的份上,也会心软,不如赌这一回。当时便也不说话,只红了脸低下头。
  
  张首辅看着女儿,忽然站起身来,几步走过去,就往她脸上狠狠地打了个耳光。
  
  左侍郎夫人从未被人打过,更别说这次是一直疼爱自己的父亲,当下脑中一片空白似的,抬眼愣愣地看父亲,却见父亲一边眉毛不停跳动,面上竟还是平静如常。
  
  左侍郎夫人听母亲说过父亲暴怒之时左眉会跳动,但从未亲眼见过,此时见父亲如此形容,心中惊惧不已,当下双腿一软,竟是跪倒在地。
  
  张首辅默然转身走回书桌后坐下,端起笔来,再无一言。
  
  左侍郎夫人跪了半晌,心里渐渐冰凉,想父亲是无论如何不会让自己和冷郎在一起。她性格骄横,生来尊贵,占有欲极强,初时的惊惧退去之后,竟生出了破釜沉舟之心。
  
  父亲若硬要拆散我与冷郎两个,我便与他私奔去。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这妇人便如黑夜中见了光亮,又想了半晌,心中已是通透之极,当下慢慢站起身来,竟是自己推门而去。
  
  许久,书房中唤一声,门外角落里一个身影便快步跑进去。
  




14

14、月夜家宴 。。。 
 
 
  左侍郎夫人从小便娇贵,不懂得什么世事,但也是天性聪敏,知道父亲定会防着家丑外扬,这段时间必会限制自己的行动,自己想要迈出府门都难,更不要说带着行动不便的冷清秋一起逃出府去。
  
  她使了重金,在府内到处贿赂,但是父亲这府中上下都极畏惧父亲的威势,个把月下来竟没找到一点破绽,肚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本来她也怕父亲对冷清秋不利,却见父亲未有什么行动,眼看着冷清秋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转眼竟捱到了父亲的寿诞。
  
  今年张居正五十七岁寿辰,并非大寿,他把握朝政,朝中大小官员有畏惧其权势的,也有真心仰慕其才学,更有一起见风使舵的,哪个不想送礼,但张居正口口声声“古之理财者,汰浮溢而不骛入,节漏费而不开利源”,连当今圣上的赐宴都敢拒绝,哪个还敢送上脖子等着他开刀,只想着两袖清风去赴宴,没想到张居正今年连宴席都不开了,只去请了自己的恩师徐阶,还有几个极亲密的同僚,就在中庭开了寻常家宴,让两个儿子和女婿出来,款待众人。
  
  徐阶年高威重,被人搀着早早地就落座了,张居正侍立一旁,徐阶便持其手道:“白圭啊白圭,你如今真当是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了。”
  (张居正曾名张白圭,“凤毛丛劲节,直上尽头竿”是其13岁时所做诗词)
  
  张首辅俯身:“恩师教诲,居正十年不敢忘。”
  
  断断续续地众人也都到场,张首辅立于恩师侧座,起身让众人:“在座各位均是清雅高士,今夜月朗星稀,清风徐来,你我先共赏一曲如何?”
  
  众人均称好极,张居正唤来大儿子,低语几句,便坐下了。众人均正襟危坐,当时皓月当空,晚风徐来,又有美酒知己,此情此景,正是醉人。
  
  忽听得中庭旁曲廊尽头的水榭中“铮铮”几下琴响,揉得极是风情,众人心中不由都是一荡,便听那琴声似化了水,颤巍巍地荡漾开来,一曲弹毕,众人犹回味不已,忽又听那琴声大响,却做了金玉之声,众人虽在这繁华京都的中心,却仍似铁马金戈挑灯看剑一般,不由转而生出一派豪迈胸怀来。
  
  这般弹了半盏茶的时辰,琴声终是渐渐地低下去了,最终归于沉寂。
  
  众人只觉手心中都捏了把热汗,心中仍为琴声激荡不已,却听一旁有人尖利着嗓子道:“昵昵儿女语,恩怨相尔汝。划然变轩昂,勇士赴敌场。别有风情,别有趣味,没想到张首辅家中真当藏龙卧虎。”
  
  众人悚然望向来人,却都是吃了一惊,竟是宫内的钦差总督东厂官校办事兼掌御用司礼监太监冯保(泪汗啊,官名好长……),正笑吟吟地站在前厅门口,身后还垂头站一小太监。
  
  张居正倒似早料到冯保会来,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他已笑迎上去,那冯保一张胖脸上半根胡须皆无,白玉盘似的一张富贵脸面,中等个头,满身和气,两位权贵执手入席,似乎没人注意到身后那小太监。
  
  冯保虽是阉人,但先帝驾崩时命他为顾命大臣,是当今皇帝儿时的“大伴”,后又极力支持张居正推行新政,所以众人都要忌惮他几分,再者冯保又着实是个风骚之人,琴画俱佳,也正对众人胃口,当下推杯换盏,评文论章,好不愉快。
  
  酒到酣处,冯保立起身来,眉眼间已有春色:“咱今番前来,并未预备贺礼,不免失礼,不如趁此美景,此雅兴,咱与张首辅弹曲一首,何如?”
  
  张居正脸色如常,只是双眼愈发亮如星辰,只道“好”。
  
  众人纷纷附议,早闻冯保琴艺了得,他做的琴更是千金难求,但因为他权势极高,又深居宫中,外人难以听得一音半曲,所以席上除了张居正和徐阶,再无几人听过他的琴声。
  
  那冯保似乎独力难行,招招手,那一直侍立于后的小太监便忙上来,搀扶着他,慢慢行入那水榭,许久,方听那水榭中遥遥传来琴声,众人听了,心下均有些不以为然:这便是闻名不如见面之理了,可见世人多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了。
  
  一曲弹毕,冯保却久久未露面,众人均不耐烦之际,却听水榭那边传来一声脆响,接着便是重物落地之声。
  
  众人色变,那水榭四面围着纱帘,看不清里面情形。张居正立起身来,只觉酒气上涌,晃了两晃,身边大儿子忙上来扶住。一行人急急行到水榭前,却见里面两个人立着,都是太监服色,地下却还倒着一个,瘦削身材,一袭白衣,衬得发黑如墨。
  
  众人想,地下那便是开席时弹奏的琴师了,心下均觉此景奇怪。
  
  却见那小太监回过头来,语气中微带了些怒气:“先生,你家琴师好不识抬举!”
  (张居正在世时,神宗皇帝对于张居正非常尊敬,敬称“先生”)
  
  这水榭中灯火昏暗,那小太监面目不清,但那声音却让众人一震,只听扑通一声,却是张居正跪倒在地:“臣张居正叩见圣上,圣上容臣细禀。此琴师乃是臣日前与外省请来,故京内人情一概不通,只识弹琴。今日原是家宴,本只想命其献曲以怡情,未曾想圣驾驾临,他举止粗鄙,冲撞了圣上,还请圣上念其无知,宽恕其罪。”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齐跪下,却都不敢言语。
  
  那小太监向水榭门口踱几步,在灯光下露出眉目来,果真是当今圣上,明神宗朱翊钧。
  




15

15、得见天颜 。。。 
 
 
  神宗此时只有二十岁,还有些少年心性,张居正从他十岁开始辅佐,至今已有十年,神宗自幼丧父,从小多受张居正的教导和辅助,心中早视其如师如父,近两年张居正力行改革,朝中虽有不和之声,但收效斐然,这位少年皇帝对他的敬重多过惧怕。此番他乔装小太监,让冯保带自己出宫,又演了冯保醉酒一出戏,其实是想自己给张居正弹上一曲,一来最近在琴艺上也有所进益,有些显耀之心,二来也毕竟是少年人,心里着实敬爱这位重臣,却也不知如何抒发才好,只得行这鲁莽之事,兼有拉拢讨好甚至多少有点彩衣娱亲的意思。当下看臣子们在狭窄廊道上挤挤挨挨地跪作一团,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好笑。
  
  这还是朕的天下,朕的奴才。
  
  可一想到之前张居正当着众臣的面儿推辞自己的赐宴时的长篇大论,心中又有些憋闷,当下走下水榭的台阶,居高临下地问:“先生,朕看你这琴师确实也琴艺了得,比宫里的琴师都要强上许多,真是难得,难得。”
  
  这一句尖刻得便明显了些,余下的臣子把头往青砖上贴得更近些,心里都叫苦不迭。
  
  独张居正把头抬起来了,他虽也是有年纪的人,但因为一双眸子生的格外清亮,总显得精神矍铄:“圣上圣明,此乐师正是微臣从民间寻得,此次想借微臣家宴之际,请一二朝中清雅好友一起品评,唯恐有辱圣听。今听圣上之言,正解去臣心下顾虑。蒙圣上恩宠,臣择吉日便送其入宫。”
  
  神宗皇帝听了,心里无明业火更是无处宣泄,转过身看水榭地上那颤巍巍爬起的身影,方才进入水榭的时候,见此人居然带着斗笠遮住面目,心里好奇,弹完琴之后,便想探探此人真实面目,未曾想这人竟然推拒不肯,神宗哪里将这等人物放在眼中,当下让冯保赏了那人一个耳光,又一脚将其蹬翻在地了,谁知为他又引出张首辅的这一大番话来。此时那人爬起身来,刚要立起行礼,忽然一个趔趄,脚下一软,竟直扑到神宗皇帝怀中来了。
  
  神宗皇帝下意识接住他,只觉得此人浑身绵软,更有一种清香气息,两人碰撞时斗笠也掉落一旁,露出那人的一张面容来。
  
  神宗皇帝惊鸿一瞥,只觉得心口突地一大跳,好个俊秀的琴师!
  
  冯保在旁束手而立,此时眼神瞟向地下的张居正,两人眼神一触,又均若无其事地移开去。
  
  神宗皇帝将这琴师上下打量一下,只觉得后宫那些妃嫔并那十个俊秀的小太监束在一起,都不如此人气质俊雅,更难得的是此人仓促之下得见天颜,竟仍然平静如斯,比那些一见面就诚惶诚恐或者阿谀奉承的奴才们看上去要有趣得多。
  
  少年人贪恋新鲜玩意,神宗皇帝平日便有龙阳之好,后宫中更有挑选出的十名妩媚小太监,并称“十俊”,供其玩乐,但那些阉货一味媚主以求富贵,早就让皇帝腻烦透了。此时见这琴师面容俊秀,又弹得一手好琴,一身清雅气派,心里早已将其扒光了丢到龙床上亵玩,面上却还是仪容端庄:“恩,此人倒是一派人才,不过朕又怎好夺张首辅所爱呢?”
  
  张首辅正气凛然:“请圣上体恤臣一片忠心。”
  
  神宗皇帝下面都已蠢蠢欲动:“今日能得此妙……才人,也是天缘使然,不如今夜便命其随驾回宫吧。”
  
  说着伸手便扯住了那琴师的手,只觉滑腻柔软。
  
  却听张首辅正色道:“今日这个奴才冲撞了圣上,惊扰圣驾,想来是吉日未到,不如将其留在臣府上,一来可以等吉日送入宫中,方不冲撞,二来还可以教导其宫中礼仪。”
  
  皇帝心想,宫中礼仪朕亲身教导即可,上了龙床,我俩之间不冲撞又哪里有乐趣可言?
  
  他心里转过这些龌龊念头,面上却一点不敢露出来,眼看今日是带不走这个尤物了,少年皇帝只好找点别的事情转移下shen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忽然想起昨天和十俊玩的放dang游戏来,便觉得张首辅这房子里的青砖都扎脚似的,是愈发地呆不住了,可又不敢当着张居正的面说走就走,看底下众臣也似跪不住了,当下咳嗽一声道:“如此良辰,如此佳景……”他瞟一眼那琴师,心里加一句:“如此美人……”口中却续道:“……如此雅兴,众卿必要做出些文章来方不辜负这景色。”
  
  他轻轻踱步迈下台阶,扶起张首辅来:“夜已深,朕也不多叨扰,张首辅便尽力一醉,未尝不可。”忽然孩子气地一笑,“朕免你明日早朝!”
  
  张居正却毕恭毕敬:“臣受社稷之托,不敢有一时一刻之怠倦。臣恭送圣上!”
  
  神宗皇帝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又憋了一肚子孩子气走了。
  
  众臣刚站起来,腿还麻着,这一下子又要跪下,这一句“恭送皇上”便明显有些痛苦的音色。
  
  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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