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像的碎片(全文完)-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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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
　　我前世的未婚妻一脸怒容地从我身上下来，恶狠狠地喝问。顺着她的视线，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两扇被撞开的石门旁。
　　大饼脸、雀斑，乌黑的麻花辫盘在头顶，闪亮的金发簪和金耳环，领口缀有蕾丝边的低胸长裙。
　　朴木麻里惠！竟是她！
　　虽然她的装束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过我仍然一眼就认了出来。倘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她前世作为宫廷高级女官的面貌。
　　她怎么会来这儿？
　　“公主，找到您啦！赶快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别以为我好欺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
　　麻里惠——不，得叫她荷米丽安才对——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答。
　　伊斯克拉抓起黑水晶球的权杖冲她一指。
　　“滚出去！这种神圣的地方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进来的吗？！放肆！再不离开的话，我就将你碎尸万段！”
　　“我可以走，但您必须先让我见见我的阿仁！我至少已经一星期没看见他啦，发发慈悲吧！”
　　“唉，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儿子如今在莫斯科市一家顶级的模范幼儿园寄宿，全托，条件好得很，是我自己掏腰包送他去的。我够照顾你们母子了，荷米丽安！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堂堂金色王朝的公主，难道会骗你不成？”伊斯克拉委屈地叫嚷。
　　荷米丽安不依不饶：“我不管！除非亲眼看到我的孩子，不然即使你讲得天花乱坠，我也不信！”
　　无奈，伊斯克拉只好来到她面前，收起盛气凌人的公主架势，像闺中密友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听话，先回去，等我忙完我的事情，立刻就把阿仁给你带过来，好吗？”
　　非常遗憾，黑暗帝国的女主人得到的不是小寡妇顺服的回答，而是一支顷刻间直直刺进左胸的、尖锐的金簪。
　　哈，瞧瞧吧，这就叫母亲的狂怒。
　　痛苦地闷哼一声，伊斯克拉垂下脑袋捂着胸口跪倒在地，但正在我思量她会不会如此轻易就死掉或昏厥之时，她猛然间昂起头，面孔扭曲狰狞，双目迸发出令人胆寒的红光，波浪状的卷发立刻变得又长又粗，犹如八爪章鱼的触手。
　　不识趣的荷米丽安下一秒钟就被那些仿佛有生命的发丝紧紧缠住手脚，高高举起，重重抛向离地足有七、八米的天花板。
　　“哇呀呀——啊！”
　　她厉声惨叫，不由自主地在半空中做了两个侧翻，然后鬼使神差地落到解剖台旁边，太阳穴准确地砸中控制钢箍伸缩的按键。
　　于是在美妙动听的三次脆响过后，感谢上帝，我的身体自由了。
　　不过正处于气头上的伊斯克拉显然未注意到这一点，她忍痛拔下深深扎入皮肉里的簪子，往地上一丢，再度用自己的头发抓住满脸是血的荷米丽安，扔到美达利的面前。后者给摔得奄奄一息，抱紧肩膀哆嗦着，唇瓣不断翕动。
　　说时迟，那时快，天赐良机，我赶忙连滚带爬翻下解剖台。
　　“不能继续留你啦！好大的胆子，竟敢袭击我！”
　　伊斯克拉宣布，伸出左手，掌心对准前黄金帝国皇家图书馆的女管理员，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一些我无法听清的话语。
　　大概是卧床的日子太久，我感觉两条腿完全没有力量，脚底就像踩着棉花，试过好几次才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稳。
　　荷米丽安的一双瞳仁迅速放大，躯体却飞快地缩小，转瞬之间化为一块半透明的椭圆形嫣红色宝石，让伊斯克拉吸入掌中。
　　我悄悄聚集起许久未曾使用的精神力，换装。
　　金灿灿的流苏穗子、镶有一圈烟灰色上等貂毛的斗篷，装饰着钻石和蓝宝石的精致铜扣，闪亮的银白色铠甲，以及刻有索科洛家徽的刀柄……这身气派的行头，我转世之后几乎就再没穿戴过，如果不算在你们和王储面前表明身份的那几次。
　　久违啦，黄金帝国的边防部队总指挥官彼尔什柯夫男爵！
　　长嘘一口气，伊斯克拉瘫软下来，两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伤口处徐徐流出黑血。看样子，她一定累坏了，并且伤得不轻。否则，她不会没发现解剖台已经空空如也，不会没发现我已经无声无息地绕到她身后，正要用长长的马刀削去她的脑袋。
　　对，削去伊斯克拉——贝尔的脑袋，我在前世就想那么做，只可惜没有机会。我至今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我被美达利操纵的闪电击中，虽然没有粉身碎骨或烧成焦炭，却不幸从高高的瞭望塔上摔下，仿佛一只折断翅膀的信天翁。
　　风在耳畔呼啸，坠落的过程中，不晓得为什么，我的心异常平静，并不觉恐慌。
　　甚至以仰面朝天的姿势着陆之后，我都未感到疼痛，只是试图坐起来时发现自己的胸部往下竟跟石头似的丝毫没知觉。
　　“怎么样？还不肯投降吗？”
　　率领一群叛军呼呼啦啦围过来，贝尔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问道。
　　真可笑。
　　就我目前的处境而言，投不投降有区别吗？毕竟，我既无王族血统，亦非她的暗恋对象，完全没有利用价值。
　　不过，你们乘坐的飞船还需要两分钟，天梯则还需要六分钟，我得想办法拖住贝尔。
　　“假如我肯，尊敬的公主，你能不杀我？”
　　“哼，只要你告诉我安狄美奥王储与安塔乌斯王子的行踪，我就饶你不死。”
　　“你得到情报后，若杀我灭口呢？”
　　她恼了，杏眼圆瞪，秀眉倒竖，抡起自己的剑鞘，照我的脑袋砸下去。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但没什么用。
　　粘涩的血液从额角流下，灌进眼睛里，蛰得人生疼。
　　脑腔中嗡嗡乱想，像是有第二颗心脏在里面跳动，视线内的景象犹如殷红色胶片放映出来的镜头，不停地摇晃，怎么也抓不住。
　　“敢跟我讨价还价？你以为你有那个资格吗？！快老实交代！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
　　无法继续拖延时间了，怎么办？
　　我紧张地思索，无意中望见她柔软纤细的脖子，不由心生一计。
　　“我讲！”
　　使出全身的力量这么一喊，贝尔果然上钩，朝我走近几步，俯□专注地盯着我的脸。
　　不行，高度不够。
　　“安狄美奥……王储……他……安塔乌斯特派员……他……他……”
　　我故意将声音压得极小，断断续续地说。
　　她的头又低了一寸。
　　这还差不多，现在我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她白嫩的皮肤下那一条条青色的血管。
　　安狄美奥的行踪，我自然是知道的，但不可能告诉她。
　　但安塔乌斯的行踪，我倒确实不知道。否则你们四位侍从武官只怕就得留下一个倒霉鬼陪我啦，呵呵。
　　电光石火之间，我揪住她颈旁的几缕碎发猛力向下一拽，同时抽出马刀。
　　我自认为我能够成功，我会亲眼目睹大量鲜血从贝尔断裂的脖颈喷涌而出的壮观场面，然而不等刀刃吻上她的肌肤，我便陷入长眠。
　　刀劈过去的那一刻，或许本能地觉察到危险，伊斯克拉忽然回头，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我，可是这并未改变她最终的结局。
　　“……你！”
　　裹挟着凛冽的寒气和萧瑟的风声，已经闲置许久的冷兵器划出一道完美的运动轨迹，将她的外颈动脉割断，鲜血霎时间犹如喷泉一般往上飙，射程足有二米高，汹涌澎湃、势不可挡，随后又在重力的作用下迅速回落，很快形成一大片粘稠的暗红色血泊。
　　伊斯克拉的头一歪，恰似一具被针扎透的人形充气玩偶，软绵绵地躺倒，双眸紧闭，一动不动。
　　死了吗？
　　很好，虽然没能使她身首异处，不过也差不多了。
　　我俯身试探她的鼻息。
　　没想到就在此时，伊斯克拉两眼圆瞪，脖子猛地一仰，鞭子一样强有力的长发扫向我，把来不及采取任何防护措施的我一下子结结实实地甩到坚硬的石头墙壁上。我登时觉得自己就像给铁棍敲了一记似的，头晕目眩，浑身瘫软，视野里全是星星。
　　有湿漉漉的液体顺着我的脑门流下，我的脸颊紧贴冰凉的墙，左臂则被自己的胸脯牢牢压住，这别扭的姿势令我呼吸窘迫。
　　“都完蛋啦？”
　　片刻之后，我听到美达利这么嘟囔。
　　我试图爬起来，但根本使不出劲，甚至连动一动小拇指也做不到。
　　“哼，人类全是靠不住的蠢材！现在看我的吧！嚯嚯！”
　　大地忽然开始颤动，低沉的震荡声一波接一波传入我的耳道，仿佛一千头受伤野兽此起彼伏的怒吼，延绵不绝，间隔越来越短，幅度越来越剧烈，那阵势……简直就像某个超级大国——比如美国、俄罗斯或中国——正在附近秘密进行地下核试验似的。
　　发生什么事情了？
　　折腾半天好不容易翻过身，我赫然瞧见那来自太阳的远古恶魔不知何时已离开它原先一直呆着的位置，飞到了大敞的石门旁边。
　　天哪！
　　它能活动了？莫非它要升上地面？
　　不，我必须阻止它！
　　问题是我该怎么拦住美达利？我又有何能耐拦住它？
　　扶着墙壁，我努力支起一条腿。
　　在这只庞然大物的面前，我的力量渺小得可怜，美达利杀死我并不比捏扁一只蚂蚁更困难。我不是它的对手，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恐怕也不是。不然月光要塞不会失守，天梯不会被叛军占领，银色月宫和金色王朝亦不至于灭亡。
　　然而无论如何，总得做点什么吧？难道要眼睁睁地瞅着它再度搅得地球天翻地覆？
　　我冷不丁忆起古舒达的话。
　　“尽管我们变成宝石，但意识犹存。我告诉主人，美达利的心脏部位是它前额的菱形标志，若能集中力量攻击那里，它定将灰飞烟灭。主人赶紧把这话转达给公主。通过祈祷，她获得美莉亚姆的遗址提供的巨额能量，按我的建议结果了它。”
　　……
　　对啦，菱形标志！这就是美达利的命门，最脆弱的地方，值得我一试。
　　有些费劲地挪动自己的另一条腿，我终于颤颤巍巍地重新站住，但美达利此刻已经远在几十米开外，并且飘移的速度还愈来愈快。
　　得想办法叫它停下，最好是能回头，否则我可追不上它。
　　“美达利！喂，恶魔！撒旦！你给我……仔细看清楚，我没死呢！倒是你就要化为齑粉！”
　　这一招的确有效，美达利当即转身冲我扑过来。
　　“哈哈……哦嚯嚯……不自量力的家伙，你想螳臂挡车吗？我非撕碎你不可！你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的，哼哼！”
　　举起刀等待着，我很清楚，机会仅有一次，所以决不允许半点失误。
　　但我好恐惧，阿卜杜拉，我那个时候真的特别恐惧。
　　上帝啊，求你保护我，赐给我力量和勇气吧！你是我的盾牌，我的磐石，求你施展大能帮助我战胜眼前这撒旦的化身吧！阿门！


☆、Debris。77　爆炸

　　Debris。77　爆炸
　　“哇哇哇……你们干什么？想杀了我吗？愚蠢的人类，你们不会得逞的！我要捏碎你们，我要把你们吃掉，去死吧！啊啊！”
　　遭到众伙伴齐心协力的一击，美达利发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嚎叫，死命地翻滚、扑腾，脚下的路面为之战栗，洞壁上的粉尘、沙土、碎石头扑扑簌簌直往下掉，水手月亮被带得来回晃荡，犹如惊涛骇浪中一叶即将沉没的小帆船。
　　众人赶紧上前援助，九双手一起握住星月棒奋力帮她戳，同时不间断地注入攻击能量。
　　“我要诅咒你们！我是黑暗帝国至高无上的女王！银水晶是我的，地球也是我的！所有阻止我称霸的人都得死！”
　　美达利继续吼，面目愈发狰狞扭曲……忽然，我的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耳旁则响起一声惊雷。
　　爆炸！
　　几乎是处于保命的本能，在爆炸的声浪及其巨大的冲击波到来的同时，我松开抓棒子的手，像被炸飞了一样扑到地上。
　　轰隆隆！嘣！哐啷！噔噔！淅沥哗啦！
　　你知道吗？这可是我一生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大爆炸，它的强度和烈度令我心胆俱裂，毛骨悚然。我贴于地面的胸脯所感受到的颠簸不亚于一场十级以上的超强地震，五脏六腑犹如被撕裂般痛入骨髓，劈头盖脸落下的乱石、泥块险些砸得我脑袋开花。
　　“呜……疼呀！救命！”
　　“该死！”
　　“别乱跑，趴下！”
　　“啊！”
　　“哦！”
　　“大家不要慌，要镇静！想想逃生演习时我们是如何应对的！”
　　“呃！”
　　“我的屁股！”
　　保护罩又没能够派上用场，同伴们的呼喊声响成一片，我心里着急，可也惟有护住后脑，脸朝下蜷缩着，不敢随便动弹。
　　大爆炸来势汹汹，而且是连续性的，一次比一次更猛烈。
　　我火烧火燎地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