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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将夜-第822章

小说: 将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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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门将修行视作昊天赐予人类的礼物,这卷天书便是礼单,里面条秩无数,浩繁如海,或者如海底的沙,根本无法数清楚,每一粒都代表着昊天的恩赐,人类的敬畏。今日沙字卷真的化作沙粒,那些记载功法的墨字融化在纸上,然后消散,变成最细微的粒子,每粒里仿佛都有那门功法的力量。

    亿万粒沙,亿万种功法,就这样落在了漫天黄沙里,落在了河山盘里,河山盘拥有万里河山,但毕竟是修行者的产物,如何能够容纳近乎无限的广阔与繁复?

    瞬间,漫天黄沙骤停,有些角落里,甚至影影绰绰出现亭榭楼台,便要失去最原本的形态,变成河山盘里的虚影。

    四师兄拿着河山盘的双臂,难以抑止地颤抖起来,仿佛下一刻便会把河山盘扔到地上,他感受着盘里传来的恐怖的冲击力,发现竟是比当年青峡前观主掷来的那道虚剑更加强悍,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唇角开始溢出鲜血。

    “散了吧。”

    隆庆面无表情说道。随着他的声音落下,广场上的风沙变慢了无数倍,那些初初显现的小桥流水被沙字卷里涌出的沙砾覆盖。

    满眼黄沙,被海底沙覆盖。不需要去寻找出路,我用我的世界覆盖你的世界,那么我可以随意行走,去到任何想要去到的地方。

    隆庆向前踏了一步。

    如果那片河山里有真实的智慧生命,或者可以看到在太阳之下,有个比山峰还要巨大的脚印,踩破云层,碾碎了原野,落在了地平线那端。

    河山盘,万里河山。他只用一步便踏了出去。

    隆庆出现在台上。出现在叶苏身前。

    二人之间还有残留的黄沙。

    四师兄不停咳血,还在勉力支撑,却不知还能撑多长时间。

    隆庆一手举着正在消散的天书沙字卷,一手便向叶苏抓去。

    有道身影破风沙而来。那是唐小棠。她用铁棍撑着疲惫的身躯。跌坐在叶苏身前,双手举棍向上,用最后的力量挡了一记。

    隆庆的手落在铁棍上。

    噗的一声。唐小棠鲜血喷吐,倒地不起。

    隆庆向前再走一步,隔着她,再次抓向叶苏。

    其时,他左手握着的沙字卷,还在与河山盘里最后的景物做着对抗。越来越多的血水从四师兄的嘴里淌出来,打湿了他的前襟,吐的血颜色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黑,最后甚至看着像墨汁一般,触目惊心。

    陈皮皮在旁看着,终于感到了绝望。

    他的身体开始颤抖,因为担忧,担忧两位师兄和爱人的处境,因为恐惧,恐惧两位师兄和爱人即将死亡,他真的很害怕。

    那道颤抖,从他的手足传到胸腹,然后传到身体深处,最后落在腰后的位置,于是他的雪山气海也开始颤抖起来。

    他的雪山气海已废,准确来说,当年被桑桑完全锁死,早已变成一片干涸的死海和黑色单调的岩峰,此时颤抖了起来!

    颤抖是运动,能动便是活着。

    他的雪山气海,就在最绝望的时刻,居然活了过来!

    陈皮皮来不及感受这种突然的变化,更不可能有时间狂喜,只是顺着那道颤抖,纯属本能一般,双手向着隆庆一阵疾摆。

    十道没有任何轨迹,就像天空流云一般难以捉摸的凄厉劲意,从他的十根手指前端迸射而出,狠狠地刺向隆庆的胸腹间!

    与受到昊天眷顾的唐小棠一阵血战,再与拿着河山盘的书院四先生比拼修为,隆庆已经受了极重的伤,陈皮皮的天下溪神指又来的如此毫无道理,是以他哪怕拿着天书沙字卷,竟也没能避开。

    噗噗噗噗一阵密集的闷响,十记天下溪神指指意,尽数落在隆庆的胸间,单薄的衣衫上瞬间出现十个血洞,鲜血汩汩流出。

    隆庆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有些不解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然后抬头望向叶苏身后的陈皮皮,微微皱眉。

    然后他想明白了。

    现在的昊天是那样的弱小,已经无法庇护她曾经承诺庇护的人,比如唐小棠,那么她自然也无法再惩罚她曾经想永世惩罚的人——观主已经飘然下了桃山,与他有相同遭遇的陈皮皮,自然也到了重新站起的时刻。

    隆庆有些痛苦地咳了两声,每声咳,都让他胸前的血水流的更快几分。

    “还不够。”他看着陈皮皮面无表情说道。

    他左手握着的沙字卷化作沙砾呼啸而去。

    瞬间,陈皮皮的身上便多了无数道极细的血线。

    每道血线都来自一个极细的伤口,每个伤口都是一颗沙砾,沙砾在伤口深处,痛入骨髓,如蚁般不停向里钻,这是何等样的痛苦?

    陈皮皮痛到极处却没有哭——他不想哭,因为那太丢脸——于是他拼命地挤出一个笑容,却不知道那笑容难看的像哭一样。

    看着他这滑稽模样,唐小棠想笑,却又难过的想哭。

    隆庆向四师兄看了一眼,握着沙字卷的手紧了紧。

    四师兄叹了口气,无力地坐了下去,然后开始不停地吐血。

    一片寂静。

    隆庆看着叶苏,看着陈皮皮,看着唐小棠,看着范悦,目光在他们的脸上缓缓扫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显得非常满意。

    这些人。有的是他当年只能仰望的对象,有的是他让他本能里畏惧以至于羞辱的对象,有天才远胜于他的人,有他渴求想要同窗却被拒绝的人。

    现在这些人都没有他强大,即便合在一处,都不是他的对手。

    也许他修练的功法,在多年后的某一天,会让他变成理智丧失的怪物,或者会直接把他的身躯崩散成亿万颗粒砾,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情。

    他现在很满意。前所未有的满意。

    他的下颌抬了起来。不刻意傲然,却开始傲然,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他走进长安城的那一天。那天,长安街上掷花无数。他在辇中央。

    便在这时。台上响起一句话。

    “请借我一用。”

    这句话。叶苏是对四师兄说的,又像是对这个世界说的。

    那块已经快要破裂的河山盘,来到他的手中。

    隆庆看他说道:“你背离了昊天。又怎么会有神迹发生?”

    叶苏的雪山气海,是在青峡前与君陌一战被剑意所毁,与桑桑没有关系,那么他便不能像观主和陈皮皮那般复原。

    “神迹,或者本来是人类创造出来的。”叶苏说道。

    这句话便是新教的根本,也或者便是道门的墓志铭。

    隆庆摇了摇头,说道:“那需要力量,你没有力量。”

    风沙已歇,只有台上数人之间还有河山盘与天书沙字卷抗衡的影响,广场上到处都是死人,不知多少神殿骑兵倒在血泊之中,也有很多新教信徒也已死去,至于那些活着的信徒,哪怕身受重伤,也在向叶苏这边涌来。

    他们想要救叶苏,哪怕付出生命。

    ——这种执着的意念,是不是信仰?是不是力量?

    叶苏看着那些虔诚的追随者,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说道:“我以为这就是力量,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隆庆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信仰之力只有昊天可以用。”

    叶苏没有看他,看着碧蓝的天空,说道:“那佛祖呢?”

    隆庆说道:“这种力量……怎么用?”

    叶苏说道:“我不知道……我想试着借来用一用。”

    请借我一用——不仅仅指向书院借那块河山盘,叶苏要向追随者们借力量,那或者真的就是信仰的力量。

    一道很磅礴纯正的力量,在场间生出。

    那道力量来自广场上的信徒,气息有些斑杂,大约有千余道,然后进入叶苏的身体,再出来时,便变得如此时这般……有了庄严的气息。

    叶苏把这道力量或者说气息灌注到河山盘里,望向隆庆。

    这是邀请。

    隆庆的神情变得极为凝重,天书沙字卷消散的速度骤然加快。

    他在叶苏的身前坐了下来。

    风沙再起,叶苏摇摇欲坠,极勉强地坐稳身体。

    隆庆面无表情,就这样看着他。

    叶苏说道:“你先走。”

    二人不是对坐弈棋,他自然不是让隆庆先落子,而是趁着隆庆被自己困住,要陈皮皮带着其余人先行离开,自去逃亡。

    隆庆盯着他的脸,说道:“你不能走。”

    叶苏没想过走,他只是想把隆庆留在场间,让别的人能够离开,如果没有这个原因,他宁愿去死,也不想尝试使用这种力量。

    他创建新教,本想告诉人类不需要信仰,却没想到最后自己竟成为了被信仰的对象,这个让他有些惘然,有些伤感。

    让他稍觉安慰的是,今天是他第一次使用信仰之力,想来也是最后一次,

    他开创新教,但他毕竟不是昊天,就算他愿意承接信徒的香火,也无法与承接香火祭拜信仰无数年的道门相提并论。

    天书是道门圣物,神威难测,叶红鱼用整座裁决神殿也不能挡住,他借了追随者的心意,借了书院的河山盘,又如何挡得住?

    风沙里,叶苏渐疲惫,眼神渐静。

    陈皮皮却还没有走。

    叶苏低着头,有些无力说道:“走吧。”

    此时场间,都是些伤重之人,只有隆庆还能再战,只有叶苏还能再把他留下片刻,但那道落在他身上的晨光已经淡了。

    走与走吧,只差一个字,却多了些乞求的意味。

    陈皮皮沉默,艰难地站起来,扶起唐小棠和四师兄,走下高台,与最后活着的数名剑阁弟子会合,向广场外走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头。

    他没有与叶苏说话,没有哭,没有笑,没有怪叫,只是沉默地走着,忍着身上万道血洞带来的伤痛,扶着同伴向前行走。

    因为无论是哭还是笑,说话还是怪叫,都是一种道别。

    他不想和叶苏道别,仿佛这样就不会永别。

    一直走了很久很久,终于远离了战场。

    西陵神殿骑兵没有追杀,他们就这样活了下来。

    陈皮皮没有说什么,继续向前,坐上马车,驶出城门,进入荒野,去到数十里之外,然后他开始放声大哭。

    四师兄坐在车窗旁,看着外面倒掠的画面,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明白,什么都没有改变,他为何要风尘仆仆而来?

    河山盘毁了,人死了。

    他很想回长安问问宁缺,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了?

    ……

    ……

    (今天二月二十二日,是墨迹白的生日,我决定,今天也是二师兄的生日,祝他们生日快乐,祝陈皮皮能够尽快重新乐天,祝叶苏死的光荣,祝大家二的愉悦,祝我自己能够战胜一切,像这些天一样强大。)

第四卷 垂幕之年 第六卷 忽然之间第五十五章 熊熊圣火,焚我残躯

    有人告别,更多的人还在场间,在黄沙里挣扎,在迷路里徬徨。

    叶苏和隆庆相对而坐,像对坐饮茶的论禅老僧,又像对坐弈棋的国手,没有说话,没有对视,浑身是血,看着有些惨。

    台下的风沙早就停了,台上的风沙也快要停了,二人的身上满是沙砾,满是鲜血,衣衫破烂至极,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隆庆看着陈皮皮等人离开,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在意,有些神殿骑兵已经从混乱里摆脱出来,却没有听到他追击的命令。

    他只是与叶苏相对而坐,等风沙最终停时。

    风是寒冬的冷风,沙是河山盘与沙字卷里的沙砾,相对劲拂,呼啸咆哮,持续不断仿佛没有尽头,但事实上,一切终有尽时。

    啪的一声,叶苏膝上的河山盘从中断裂。

    隆庆手里的沙字卷,还有很多页,厚厚的就像是坟前风雨吹不断的墓碑,碑前的沙砾都是假的,细看才发现竟是如玉般的圆石。

    那些圆石很小,材质很通透,不是如玉,而仿佛真的就是极品的玉石,此时在叶苏身前身后厚厚地铺着,如美丽的珍珠海。

    隆庆站起,血水从身上淌落,落在这片珍珠海里,染红了这片珍珠海。

    河山盘里的黄沙,从裂口里簌簌落下——那是真的黄沙,在盘里只有浅浅的一层,落在叶苏身前的地面上,也只浅浅的一堆。

    很像一座无人打理照料的野坟。被风雨磨的矮了。

    广场被神殿众人和新教信徒流出的鲜血染红。

    神殿骑兵正在重新整队,新教信徒有的已经死去,有的奄奄一息,还有很多人活着,稍后想必便是一场大屠杀。

    叶苏看着隆庆说道:“让他们活着。”

    隆庆面无表情说道:“我没想让他们死。”

    叶苏有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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