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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将夜-第135章

小说: 将夜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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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夜深,油尽,灯熄。

    不知何时在床头和衣睡去的桑桑醒来,她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发现宁缺还站在书桌前,依旧保持着那个提笔欲书的姿式。

    桑桑走了过去推开窗户,回头望向书桌,发现那张白纸之上依然连一个墨点都没有,而煎熬了整整一夜的宁缺,精神非常委顿,干涩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桑桑站在窗边,睁着那双柳悠地坐到椅中,发现浑身酸痛,仿佛生锈一般痛苦。

    用热水狠狠搓了两把脸,刷牙吃饭又喝了壶酽茶,宁缺回复了些许精神,从书桌上那起那本水卷放进袖内,准备出门去书院。

    站在老笔斋门前,他回头看着桑桑沉默片刻后说道:“这次遇到的难题……好像比前几次都还要麻烦一些,可能再多几个晚上都搞不定,从今天晚上开始,你不用陪我熬夜了。虽然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犯病,但你还是要注意一***体,我身体熬坏了还有你服侍,如果我们身体都熬坏了,总不可能让隔壁吴婶来照看我们。”

    桑桑点了点头。

    来到书院时,各书舍已经开始上课,宁缺孤身一人按照昨日的路线走到旧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山路前那片云雾走了进去。

    出雾之时,依然是那片清丽晨光,美丽崖坪风景。

    在从长安城来书院的马车上,宁缺闭眼歇了一路,精神稍好了些,看着如厮美景,精神为之更振,紧握着袖中那本书,满怀信心想着,稍后去草坪上躺会儿,然后再继续看书,书院后山高妙之地,说不定对感悟符道也有帮助。

    正欲抬步之时,身旁忽然响起一道清丽的声音。

    “小师弟……啊,你来的正好。”

    宁缺转头望去,看着那位穿着鹅黄色学院春服的七师姐,急忙恭谨一礼说道:“见过七师姐。”

    七师姐好奇看着他的眉眼,关切问道:“你怎么看着精神不大好?”

    师姐和师兄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师姐肯定是女人,七师姐还是一位看上去很年轻也很漂亮的女人。而无论多大年龄的男人都绝对不会在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面前说自己不行,承认自己精神不好。所以宁缺笑着应道:“昨天进了书院后山,心情有些兴奋,所以没怎么睡好。”

    “噢,那我就不担心什么了。”

    七师姐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纸条递给他,微笑说道:“你知道雾里的阵法现在由我负责维护,这个月刚好是大修的日子,需要很多材料,所以麻烦你去前院拿一下,你直接找文澜教授便好。”

    宁缺微微张嘴,想起昨天陈皮皮最后那段得意的笑声,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回答,苦着脸应道:“是,七师姐。”

    “动作快一些。”七师姐嘻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呆会儿阵眼里有些布料起应的材料要换,还要麻烦小师弟你动手。”

    宁缺嘴巴张的更大了一分,惘然无助指着身后的浓雾,说道:“师姐,你是说我呆会儿要进雾里去帮你换材料?我……在雾里视力不大好。”

    七师姐像弱女子般掩袖一笑,又像莽汉子般重重一拍他胸膛,说道:“既然要你帮忙,哪里会让你当睁眼瞎子?我要在阵枢察看情况,没办法自己去,只有劳烦你。”

    “劳烦二字不敢当。”宁缺睁大眼睛说道:“或者我先去把陈皮皮抓过来?两个人想必应该能快些。”

    “小师弟,虽然你进山之前和皮皮相熟,但现在他毕竟是你十二师兄,总该唤个称谓才是。”七师姐甜甜一笑望着他说道:“我书院二层楼,虽然不像世间那些宗门流派般死板迂腐,但尊师重道兄友弟恭这等事情,还是要讲究的。”

    师姐话中有别意,宁缺哪里会听不懂,做为刚入书院二层楼的小师弟,又哪里有拒绝的资格?

    ……

    ……

    第二日宁缺来到书院进入后山时,神情愈发憔悴,眼睛愈发干涩,血丝愈发密集。已经两夜未睡的他,昨天像个苦力般被七师姐满大山使唤,虽说第一次亲密接触了雾中阵法的神奇,但精神却也是糟糕到了极点。

    走出云雾,想着昨日七师姐说大修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且必须赶在夫子和大师兄回来之前修好,他便觉得浑身发寒,低***体像只田鼠般溜秋一声便窜进了春林密布的后山。

    入了后山他不走寻常山道,只往草深林密处去,眼看着下方崖坪上的如镜平湖越来越小,眼看着对面崖间那道如线瀑布越来越细,心想这下七师姐肯定再没办法找到自己,不由大感欣慰,揉了揉因疲惫而发麻的脸颊,靠着身后一棵古松向远方望去,非常舒服。

    “噫,居然有人进山?噫,居然是你?噫,小师弟你怎么来这儿?是给我们送饭吃吗?”

    苍劲古松那边忽然响起两道苍劲疲惫的声音,明明是两个人说话,声音却仿佛混到了一处,竟像是出自一个人的嘴唇那般神奇。

    宁缺吓了一跳,愕然回头望去,只见古松那边有一方石桌,两个长须乱发看不出年岁的男子相对而坐,天时已将春末,即便山间也有了许多热意,但不知为何坐在石桌旁的两个男子居然还穿着书院厚厚的冬服,而且院服之上满是污迹,不知道已经多久未曾洗过。

    他瞬间便猜到这两人肯定是陈皮皮介绍过的五师兄和八师兄,强行压抑住心头的震惊,恭恭敬敬长揖行礼,说道:“宁缺见过二位师兄。”

    “小师弟,你来了太好了,赶紧过来。”

    一个须发皆脏的男子疲惫召手说道,不知道是五师兄还是八师兄。

    宁缺依言走了过去,发现那张石桌上横竖刻着密密麻麻的直线,便成了石制的棋枰,枰上搁着数十个黑白子,东几颗西几颗,看不出所以然来。

    正在这时,他忽然一惊,低头望去,只见其中一位师兄的手已经伸进了自己的怀中。

    “这位师兄……”

    “我是你八师兄。”

    “八师兄……你为何要将手伸进我怀里?”

    八师兄颤抖着收回手,惘然问道:“小师弟,你身上怎么没有吃的?”

    宁缺无言,心想你们两个难道是小孩子,见到人就想索要糖果?

    “小师弟……不,十二他前天晚上来和我们说,从今以后就是你负责给我们送饭了,所以昨天他就没有来给我们送饭,结果你也没有来。”八师兄可怜兮兮望着他,颤声说道:“小师弟,我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了,怎么你今天也没有带吃的呢?”

    宁缺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心想我也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了,难道还要负责你们的饮食问题?心里虽是这般想着,但看着石枰旁两个须发乱且脏眼神饥又渴的师兄,他仿佛看到两个可怜巴巴翘首待哺的小鸟,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叹息着说道:“那我……去给你们找饭。”

    一直沉默,只用眼神表示对食物向往的五师兄,听着马上便会有饭吃,没有了饿死之虞,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轻抚下颌长须神情严肃说道:“哎……不急不急,一天不吃饭又饿不死人。”

    八师兄伸出三根手指杵到五师兄面前,颤声说道:“你个白痴,我们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五师兄浑似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三根手指,望着宁缺认真说道:“下一盘,你先下一盘。”

    听着这话,八师兄收回手指,赞同点头说道:“不错不错,这才是正经事。”

    宁缺看着这两位已经快要变成饿死鬼的师兄,无言想道这要真饿死了,那也是活该啊。

    ……

    ……

    第三日宁缺离开临四十七巷老笔庙时,书桌上那张纸依然如初雪一般洁白干净,没有留下任何墨渍,而书院后山晨光照在他的脸上,把他每根眉毛里的憔悴疲惫和眼睛里越来越多的血丝照耀的更加清楚,也更加可怜。

    走出云雾向山间走去,还未曾走得两步,便被一抹鹅黄堵住了去路。七师姐温柔看着他说道:“小师弟,我知道昨天你可能在忙,但今天应该不会太忙了吧?”

    宁缺看着七师姐,提起自己右手沉甸甸的食盒,愁苦说道:“师姐,昨天被五师兄和八师兄拖着下了一天的棋,我这时候急着去给他们送吃的,不然他们真会饿死了。”

    “原来如此。”七师姐眉梢微挑说道:“不要被那两个痴人耽搁了修行的时间,下棋弄琴终究是末道,你跟着我对阵法进行大修,对你自身修行还算有些好处。”

    宁缺连连应是,答应从山上下来后第一时间去湖亭上看师姐绣花,然后任劳任怨做牛做马去帮师姐维护阵法,这才得以脱身,心里却想着稍后自己死活都不下山,看你到哪儿找我去。

    到了那棵松下,看着石枰旁已经饿到捧腹,饿到无力说话,眼睛却依然盯着坪上棋子的两位师兄,宁缺把食盒放下,说道:“二位师兄,赶紧吃饭吧。”

    食盒打开,桑桑连夜做好的饭菜还有些温度,散发着极淡的香味,二位师兄颤抖着坐直身体,开始吃饭,不时抬头幽怨地看宁缺一眼,含糊发着满是遗憾味道的感叹。

    “小师弟确实不是藏拙,于棋一道,他是真拙。”

    “小师弟确实没有让棋,他根本就没下过棋。”

    昨日在松下手谈,宁缺连败十二局,二位师兄终于确认他就是传说中那种连底都没有的臭棋篓子,于是不再拉着他下棋,但对宁缺而言,这才是真正的福份,很是觉得安慰。

    松下送饭毕,往云深处去。

    他决定利用好不容易偷来的半日闲休息休息,或是好好研习一下颜瑟大师留下来的书籍。

    然而行不得数步,密林花树之间走出一人,抓着他的袖子,痴痴问道:

    “小师弟,你从哪里来?你要到哪里去?”

    宁缺怔怔看着满头碎花的十一师兄,忽然生出流泪的冲动,幸亏十一师兄没有问小师弟你是谁,不然说不定他会当场昏厥。片刻安静后,他他一把甩开十一师兄的手腕,向着山下狂奔而去,嘶声大喊说道:“七师姐,你在哪里?我来帮你。”

    山下湖亭之间,七师姐捏着绣花针的手指微微一僵,抬头向山林之间望去,诧异想道:“新来的小师弟怎如此勤勉?和他相比皮皮完全就是个渣啊。”

    瀑布之前的小院里,二师兄微微挑眉,对阶下那只骄傲的大白鹅赞赏说道:“书院后山沉闷多年,师弟师妹都不要脸,如今终于出了位一心向道的小师弟,我怎能不欣慰?”

    山间某处茅房后,正抓着根鸡腿在啃的陈皮皮,抹了把油糊糊的脸,拧头望向山林深处,愕然叹息道:“讨好师姐竟奴言媚骨到了大声宣告的境界,宁缺,我果然不如你!”

    崖坪密林中琴箫之声渐停,响起一段对话。

    “我忽然想起来,我们忘了一件事情。”

    “不错,上月新谱的那首曲子,还未曾请小师弟来听。”

    ……

    ……

    进入书院二层楼的这些日子,宁缺过的很充实,非常充实,甚至已经充实到快要累死的地步。老笔斋的那根毛笔始终未曾落下,雪白的纸依旧雪白,他夜夜破题难以入眠,清晨入书院却还要给松下师兄送食送水,忙着做很多事情。

    如果他不想被十一师兄抓住讨论哲学问题,便会成为被七师姐奴役的苦力,偶尔还要被迫去欣赏九十二位师兄新著的乐曲,明明他那时坐在长草之间困到不停点头,不料落在二位师兄眼中,却成为他颇有音乐天赋的佐证,若没听出曲中意趣,小师弟为何频频点头赞叹?

    桑桑递过来的热毛巾越来越滚烫,却依然无法洗去他的疲惫。日日夜夜在浩繁如海、神秘如海的符道世界里飘浮,又在飘天文学,眼屎如山,眼神惘然呆滞,露在袖外的手指在空中不停画着符文,把脑中默背下来的数万个字符不停地摹写着,看上去就像一个傻子。

    书院草甸间,褚由贤看着模样凄惨的宁缺,震惊说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司徒依兰和金无彩把府中的请柬递了过去,代家中长辈邀请他过府一叙,听着褚由贤的话,才注意到宁缺的神情憔悴到了极点,不由吓了一跳。

    宁缺接过两份请柬塞进怀里,神情麻木揖揖手,复又向后山走去,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

    三人看着宁缺缓慢行走的背影,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司徒依兰使劲儿地摇了摇头,才把宁缺那张像鬼一样的脸驱出脑海,喃喃说道:“难道二层楼里有鬼?”

    ……

    ……

    “我靠!你见鬼了!”

    陈皮皮被吓的直接向后一掠二十米,然后犹豫半天才走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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