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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还君以明月-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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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拉下头发上的同心结,伸出手摊在他眼前。皇帝一脸惊骇的看着我,嘴唇发白,眼中星芒大炽,语气是不容抗辩的绝对命令,只是尾音因痛苦而绝望的颤抖:

“收回去,谢明月,你给我收回去。”

我无视他的命令,手依然倔强的停在空中,用足以同他抗衡的坚决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云旭,我一直信你,可是你若欺我,我留它何益?”

他颓然退了一步,脸色更加灰败,原本明亮的眼神也黯淡下来,颤抖地伸手来,好像要握住我的手,我连忙收回,同心结的飘带轻柔从他指前划过,交错而过。

他抓了一下,徒劳无功。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着我,好像还不能消化我的拒绝,空洞的眼里,狂乱开始疯长蔓延。

他踉跄的走向我,在他的指尖碰触到我之前,我用我能发出的最冷淡的声音说道:“陈潋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扶着肚子站起身,我绕开僵在原地的他,走向窗口,深深呼吸一口带着莲花香的空气,让自己的心慢慢平复。铺天盖地的沉默,几乎让人窒息。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起伏击

“滑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滑胎”这两个字,在我的脑中不断的回旋。我还是完全没有办法将陈潋滟与滑胎划上等号。我猛地转过身,他的脸上无悲亦无喜,好像刚刚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在他的身后,那尊送子观音无动于衷的高高在上,柔和的面目慢慢狰狞。呵呵,我真是个傻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送子观音,我早就该想到的,我怎么可能没想到?

“弯弯,你别这样笑!”皇帝无悲无喜的表情瞬间皲裂,他将我狠狠揉进怀里,亲吻着我的头发,有些语无伦次:“就是亲蚕那时候,我没有想到,她竟然悖旨妄行没有喝下事后汤,不过是那么一次,她就——此事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弯弯,你信我,我会瞒你,但绝不会欺你——既然你问,我自然全盘告诉你,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

“不要说了!”我捂住自己的耳朵,拼命摇头,不想去听那个丑陋的事实。难怪陈潋滟的神色那么古怪,一个女人从狂喜到绝望,不过是转瞬,又有谁能平静以对?我无法想象,如果失去了肚子里的宝宝我会如何。而陈潋滟,她却要面对杀子凶手的丈夫,面对这个荒谬到了极致的世界。

“弯弯,这是你要求的,所以你必须听。它注定不能降临到人世——”皇帝镇静了下来,真相像一根巨大的冰锥,毫不犹豫的刺进我的耳膜,搅得脑中昏昏沉沉糊成一片。他的那些道理我都懂。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这个孩子都只有死路一条。只第一条,若让她生了这个孩子,皇帝的尊严与宫廷的法度何在?若其他人也纷纷效法,不说别人,如果林雪如生下男孩的话,必然会打破碧落朝廷与四藩现在的平衡,也打乱皇帝对于今后的计划部署,这是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允许发生的事。我和肚子里的宝宝,也应该是在皇帝的考虑范围内吧,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长大,若她到时采取助产的方法,将儿子生在了我前头,作为长子之母,她的地位自然不同。届时一个嫡子一个长子,前朝后宫的格局也会随之而变,这对于皇帝,也同样不能接受。

只是权衡了再三,没有把人性的因素算进去吧。所以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个可怜的孩子,被母亲强行带到了肚子里,却还来不及看一眼人世,便死于自己父亲之手。而这个世界,甚至不曾留下他一丝一毫,曾经存在过的证明。宝宝,比起那个永远不可能知道是弟弟或是妹妹的孩子,你有多么幸福!放心吧,妈妈一定会守护你,不惜一切代价,绝对不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将你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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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够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了。”我索性停止了挣扎,他顺势将我抱得更紧,可是心已经冷了,再宽厚的怀抱也温暖不了。我闭上眼睛,声音里是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萧索:“我累了,云旭,陪你笑了这么久,我累了。你说的理由我都懂,但是我不能接受。”

“弯弯,你这是妇人之仁——”

“呵呵,你说对了,我不就是个妇人吗?所以没有你坚强,云旭,我不想宝宝还未出生,就负担了原罪。”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掌心抚上了他心脏的位置:“你是个好皇帝,就是太好了我才更觉得难受。这里就算有再多的锦绣山河、宏图大业,可是午夜梦回之时,却仍旧是寂静而荒芜吧?”

“有了你就暖了。”他的目光渐渐变柔,却透着一点惊恐。

“那些不过是错觉,可笑我连自己都暖和不了,又怎能给你什么?”我手上微微使力推他,然后慢慢退出他的怀抱:“云旭,你要的太多了。从古至今,帝王路从来就是孤家寡人,踏上了就不能回头。你只是太孤单了,所以才想握住离你最近的一双手。”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用尽心思,只为了让我安心,可是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终究没有办法一往无前的痴勇,陪你万水千山,风雨同行。而我们之间,又夹着太多太多,我无法变得很低很低,无法欢喜地,让自己的爱情在尘埃里开出花朵。

“哈哈哈。”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发出比哭还破碎的笑声:“原来你竟然是这么想的,谢明月,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若这不是你的手,我又何必去握?帝王之路又如何?我偏不相信,为什么我只是想成就千秋功绩,就一定失去最珍贵的?我能给的,已经都给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向我走过来,到现在你又说放手,我如何能甘心?”

我闭上眼睛,眼皮灼烧着眼球,却分泌不出一点水分来润泽。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好似有冰做的刀,在割着我心底最热的部分,那是种让人战栗的痛,让人不敢呼吸,连空气擦过那血淋淋的伤口,都忍不住一阵战栗。

睁开眼,我喘息着开口,声带震动,可那声音无论如何都不像我的,它说:“那我呢?凭什么我要甘心?为了你的千秋功绩,我就应该困在这方寸大的地方,每日捧着《起居注》,和一群与自己同样可悲的女子勾心斗角,互相陷害?你既想我做个贤后,又想我心里只装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你错了,云旭,一直以来,你都看错了我,我从来不是什么聪明的女人,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做一个帝王的女人,要如何去爱,才能爱着,又不让爱情成为自己的罪。我也是个贪心的女人……”

我要的是什么,他如何不清楚。只是不能说出“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也不愿去想“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这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错在我们生在这个宫,所以身不由己,曲终云散,惟余凄冷——

“你是个贪心的女人,我也是个贪心的男人,这样的我们才是绝配!弯弯,我怕的是你的不贪。”他握住我的肩膀,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坚决:“你要的我都给,只要你给我时间,终有一天——”

“终有一天吗?可是哪一天到来之前,心里还要再划出多少伤口?又要用多少时间去抚平?”我抬头看他坚毅的眼,轻声问道。他一愣,嘴唇噏动,却没有说出口。

“放弃吧,云旭,你心里清楚,昨日虽罚了她们,但是奏折终是要批复,她们所请你我都没有办法驳回。就算你我都不说,还有太后……这些事终究还是会发生,我已经厌倦了一次次重复这样的痛,也许在‘终有一天’之前,你也会厌倦这样的周而复始。我已经认了,你说过的,这是我们的命运。这深宫就是我们的命运,你是皇帝我是皇后,我们都不得不妥协,都不得不接受这‘退而求其次’的命运。”

我不再看他,最后说道:“云旭,我是真的累了,你走吧!”

他静默了一下,好像在平复自己的情绪,再开口,那激烈的感情依旧像是岩浆一样,霸道的喷薄而出,那样浓稠而灼热:“我不甘心,弯弯,我也绝不肯相信——这颗心除了家国天下唯有你。那么想要,竟会得不到!”

身后传来衣物的悉悉索索的摩擦声,寝殿的门被轻轻地阖上。我听到了他叫退了所有的人,也听到了他从门缝里传进来的喘息声,一声一声,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我无助的捂住耳朵,那声音却好似转进了心里,但是偏偏不见了眼泪……

             第四十章

“娘娘,您当真不理皇上了?”暗香在我身后,犹豫地问道。

“该说的已经都说明白了,若想不通,再见亦是无用。”我将抚摸着花瓶中青莲的手收回来,转过头对她一笑:“为了该不该问这话,犹豫了许久了吧?”

“娘娘也知道人家担心您!”暗香一扁嘴,话匣子一打开就是滔滔不绝:“娘娘别怪暗香多嘴,连着三个晚上了,皇上都在廊檐下弹琴,听得旁的人都心软了,只有您睡得着觉!守夜的人都说看到皇上在咱们门外边,一站就是一晚上,连劝驾也不许,说怕惊了您睡眠。白天又要批奏折,那天之后只怕都没沾过枕头,便是个铁打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我就怕您到时候心疼。皇上和您明明都惦记着对方,这样又是何必呢?”

这几天我们都有意的回避与对方见面,但是皇帝却并没有放弃。每天早上起来,打开寝殿的门,就看到地上放着一朵青莲,至于含义,不用我问,自动有人告诉我这是“皇帝大人到此一游”的记号。白天他的工作狂状态又开始恢复了,也不用我问,自动有人向我来禀报有今日又哪些大臣到了前殿报到。而只要天一黑,就会有琴声飘进寝殿来,一直弹到我熄灯。这就造成了眼前的形势——皇帝大人并不露面,但是又好像无处不在。

“你又知道我惦记了?”我摇摇头,

“娘娘若不惦记皇上,又为何对着这朵青莲发呆?”

“我只是在赏花,怎么又成了发呆!花也不过是花,我只但见其美,但闻其香便够了,是是非非与它何干?我又何必让它受累?”这暗香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宫女。说起来这两个姐妹性格还是真是天差地别。

“娘娘,这是宫里刚刚送来的。”宫人捧着密匣走进来,送到我面前。我匆匆浏览下去,看来经过这些事,她们的行为也渐渐转地下了,所以表面看上去还真是一团和气。只是朝廷的异动表面化了,昨天,中书省左拾遗和门下省右补阙于皇后生日前曾先后上折,弹劾皇帝专宠失德。这一未经证实的消息,开始在后宫非正式流传。看来还是慢了一步。若我和他没有争执的话——也许就不会如此了。如果没有争执,如果我们还是在后宫,皇后答谢诸嫔妃生日贺仪以及帝后赏赐后宫的折子应该在前天就到了。只是那样也许也无用,只要有心人在,做什么都没有用。

只是经过此事,现在事后补救能达到的政治效果,也仅剩一半而已。如果下月仍是“慰安”不达标的话,估计如今冷眼旁观的御史系列少不得要触底反弹,来个犯颜直谏。毕竟文家的事情风头已过,也能喘口气,正好用这个把柄,给皇帝大人点颜色看看。何况皇帝针对方绮歌,再怎样都是伤了太后和文家的面子,一直风光无限的文家怎么会愿意忍气吞声?

此事看来没有那么容易善了,不知皇帝作何打算。无论如何,就算我与皇帝之间又再多的问题,但是他是碧落皇帝而我是皇后,我们从最初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就像那日“嫔妃起义”一样,除了和他同一条战线,我没有任何别的立场可以选择。这些情情爱爱恩恩怨怨必须搁置起来,我们要面对共同的问题。

我长出一口气,说道:

“暗香,你亲自去一趟,请李公公来见本宫。”

“是!”暗香应了一声,转身退下。我走到书桌旁,铺开纸张,斟酌了一下措辞,开始给太后写第二封信。

“老奴李福海,奉旨觐见。”门帘外李福海的声音传来,我放下手中的笔,应了一声。值班的宫人打起帘子,暗香和李福海一前一后走进来,其余的宫人都走出了帘外,将门扉合上。李福海向我请了个安,便垂首立在当地,等我发话。

“弹劾奏折的事情本宫知道了,本宫请公公来,便是想向您讨教一下,皇上需要本宫做什么?”面对这么个人精,我也不需要转弯抹角。

“老奴惶恐,临来之前,皇上交待老奴将这本奏章转致娘娘。”李公公向我一躬身,将奏章双手递上。看名头,奏折来自尚书右丞,主要内容就是弹劾左拾遗、右补阙纠弹失当。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朝堂后宫,内外有别;皇室家务,干卿底事”。

是晏殊,他永远都会在最合适的时间,为皇帝提供最需要的支持。只是这种直接和强硬,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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