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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流浪的面包树-第7章

小说: 流浪的面包树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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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他回答,「但是,为甚么?」  
 
   
 
  「我就是喜欢挂上最后一颗星星。」我说。  
 
   
 
  那天,「渡渡厨房」的圣诞树已经布置得美仑美奂了。地上堆着礼物,树上挂满彩球,在树身上绕了好几圈的七彩灯泡在唱着圣诞歌。杜卫平把星星交给我,说:  
 
  「你来挂。」  
 
   
 
  我爬上梯子。我一直向往这个动作,甚至渴望能够为世上每一棵圣诞树挂上星星。总是相信,要是能够在树顶上挂上最后一颗闪耀的银星,便会遇到幸福的事情。  
 
   
 
  当我把星星挂好,回转头来的时候,我看到杜卫平站在下面,双手在身后,微笑望着我,一瞬间,他那双熟悉而又亲近的眼眸,灿灿亮亮,如同天上的繁星。在我俯瞰的短短片刻,我才发现,下面有一张脸,一张亲厚的脸,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看着我完成这个幸福的动作。我想说一声感谢,可是眼睛已经禁不住泛着泪光了。 
 
   
 
   
 
  「你站在上面干甚么?快下来。」他唤我。  
 
   
 
  我从梯子上走下来,没让他看到我的泪水。  
 
   
 
  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上面缚着一只美丽的蝴蝶结。  
 
   
 
  「圣诞快乐!」  
 
   
 
  「甚么来的?」  
 
   
 
  「你拆开来看看。」他神神秘秘的说。  
 
   
 
  我解开蝴蝶结,打开盒子,盒子里放着一个陶土造的摇铃,摇铃是砖红色的,上面髹上很精致的图案,有公鸡、飞鸟和鱼。我拿在手上,在耳边摇了两下,摇铃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这是外国人用来唤人吃饭的摇铃。」杜卫平说。  
 
   
 
  「有点像我们念小学时,校工用来提醒大家下课的摇铃,但是漂亮多了。」我说。  
 
   
 
  「喔,我记得!」他想起来了,笑着说:「那个女校工长得很胖的。」  
 
   
 
  那个时候,每当学校的闹钟坏了,那个胖胖的中年女校工便会拿着一个铜造的摇铃在走廊上当啷的响。小小的一个摇铃,声音却可以传遍校园里每一个角落。花王养在宿舍里的一头公鸡也会跟着铃声啼叫,忘记自己的责任是在早晨啼叫。老师常常说,那是一只神经错乱的公鸡,我倒觉得牠是一只感性的公鸡,每一也努力回答铃声的呼唤,即使已经天黑了。 
 
   
 
   
 
  「干吗送个摇铃给我?」我问杜卫平。  
 
   
 
  「以后你想吃东西,可以摇铃。」他咯咯地笑。  
 
   
 
  「那我会常常摇的。」  
 
   
 
  「第一眼看见这个摇铃便觉得很漂亮;买回来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西班牙制造的。」他说。  
 
   
 
  「漾山在西班牙,你在香港,也无意中买了西班牙的摇铃,你们真是心灵相通!」  
 
   
 
  他胹腆地笑笑。  
 
   
 
  「几公哩之外,能够听到铃声吗?」我问。  
 
   
 
  「没可能吧?」他摇摇头。  
 
   
 
  我想象在圣诞树顶挂上星星之后,便会遇到幸福的事情。结果,我收到一个漂亮的摇铃,果然是应验了。我把摇铃放在外衣的口袋里,跟杜卫平说:  
 
   
 
  「我回去书店啦。那棵圣诞树上的星星等着我去挂呢。」  
 
   
 
  「我这个除夕会很忙的,你呢?」  
 
   
 
  「我也很忙。」我说。  
 
   
 
  离开「渡渡厨房」,回去书店的那段路上,我每走一步路,口袋里的摇铃也会轻轻的响。我想起人们说的「蝴蝶效应」:混沌理论说,亚洲的一只蝴蝶拍动翅膀,几个月后会在大西洋造成飓风。当我的摇铃当啷当啷地响,南太平洋上,会不会有一只感的公鸡随着铃声啼叫,尽管已是黑夜?  
 
  除夕晚上,天气骤然变冷,一直下着微雨。我穿了一件高领黑色毛衣,站在阳台上看风景。  
 
  「我走啰?」小哲说。  
 
   
 
  小哲今天穿得特别醒目,卡其色连帽夹克配一条磨得发亮的古董牛仔裤。他和八级钢琴去参加派对。  
 
   
 
  「你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派对?」他体贴地问。  
 
   
 
  我摇了摇头。  
 
   
 
  「我们的朋友之中,也有喜欢女人的。」他说。  
 
   
 
  我笑了:「今天晚上我不打算去碰运气。」  
 
   
 
  「那好吧!新牛快乐。」小哲跟我说。  
 
   
 
  「新年快乐。」我说。  
 
   
 
  我把书店的灯关掉,只留下圣诞树上的灯泡,在夜色中闪烁,没那么寂寥。  
 
  走过繁嚣与宁静的街道,我看到自己短小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我赶紧加快了脚步,使自己不至于流落街头。从书店走路回家,平常要二十分钟。跟杜卫平一起走,两个人聊天,时间好像过得很快,而其实是走慢了。今天,我好像走得特别快,我要回去看我的鱼。假如鱼也有时间,也了解光阴的流逝,牠们是否同样会在今夜想念我,如同我想念牠们?  
 
  我拧亮了灯,郏艚派系那蛐堵渖砩系挠攴郏米潘橇献叩接愀浊懊妫刮业睦赌Ч碛恪怯蜗蛩橇先雎涞牡胤剑愕卣趴装汀R凰参剩伊巳幻靼祝阒挥心谠诘纳硎敝樱恢劳庠诘墓庖酢H赵虑ㄒ疲誀鞘呛廖抻跋斓摹S悴⒚挥邪牖匾洌裁挥邢嗑酆途鞅稹!
 
   
 
   
 
  可我不是鱼,我怎么知道呢?  
 
   
 
  我宁愿相信,牠们是有感知的。  
 
   
 
  据说,人的感觉神经之中,最后消失的,是听觉。眼睛睁不开了,嗅觉失灵了,舌头再也尝不出五味,只有听觉留着。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听到亲人在耳边的呼唤,竟然会淌泪。 
 
   
 
   
 
  假如是这样,对一个写歌写词的人,是多么幸福?他最后听到的,是海浪的声音,也许还有回忆里的歌声。  
 
   
 
  在那遥远的国度,今夜他会否为我放歌?放一阙除夕之歌。  
 
   
 
  我把灯关掉,坐在窗边那把扶手椅里,包着膝头,看街上的风景。挂满霓虹灯饰的对岸,有些茫茫。  
 
  那一年,当布列塔尼夜空上最后一朵烟花坠落,我以为我的人生也完了。  
 
   
 
  今天所过的人生,是我完全没有梦想过的。原来,人可以度过最无望的日子。抖落身上的灰雨,重披一身星光。  
 
   
 
  只是,当某些特别的日子降临,呼唤着记忆里甜美和沉痛的部分,人还是会感到苍茫和孤单。  
 
   
 
  不消一刻,便是新年了,我无意识地摇着手里的摇铃,忽然之间,门打开了,杜卫平几乎是和外面庆祝新年降临的汔车响号声同时冲进来的。  
 
  他手上提着个包包,喘着气说:  
 
   
 
  「幸好赶得及!」  
 
   
 
  我诧异地望着他。他为甚么好像听到了摇铃的呼唤?  
 
   
 
  「新年快乐!」他微笑着说。  
 
   
 
  「你为甚么会跑回来?」我眼里泛着泪水。  
 
   
 
  「怕你一个人躲起在伤感。」他了解地说。  
 
   
 
  我微笑跟他说:「新年快乐。」  
 
   
 
  他很体贴地假装没看见我泪水,把那个包包放在桌子上打开。  
 
   
 
  「我带了火鸡回来给你吃,还有香槟!」怹从那个包包里拿出一瓶冰镇过的香槟。  
 
   
 
  我皱起眉头咕哝:「火鸡不好吃。」  
 
   
 
  他没好气的说:「你不要太挑剔,有火鸡已经很好了。餐厅的食物几乎都给客人吃光,这只火鸡是我预先留着的。」  
 
   
 
  「餐厅已经打烊了吗?」  
 
   
 
  「还有很多客人,我只是拿火鸡回来给你吃,待会便要回去。你看!」他扬了扬手上的火鸡腿。  
 
   
 
  那只火鸡腿比我的大腿还要大,谁给它打中,铁定会重伤。  
 
   
 
  我们吃火鸡,喝香槟,我有点醉了。杜卫平忽然站起来,拍拍屁股,搓揉双手,笑吟吟地说:  
 
   
 
  「要不要看新年余庆表演?」  
 
   
 
  「你?」  
 
   
 
  他点点头。  
 
   
 
  「你要表演甚么?」  
 
   
 
  他拿来藤条和碟子。  
 
   
 
  我憋住笑:「你要表演转碟子?算了吧!你已经摔破了很多碟子。」  
 
   
 
  他举起两条藤条,吩咐我:  
 
   
 
  「把碟子放上来。」  
 
   
 
  我只好依他的。  
 
   
 
  碟子放好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耍出用藤条在半空转碟子的杂技来,那两个碟居然没有掉下。  
 
   
 
  我为他响亮地鼓掌。  
 
   
 
  「怎么样?」他吊高眼睛问我。  
 
   
 
  「我以为你已经放弃了,原来偷偷练习。」  
 
   
 
  「我不会那么容易放弃的。现在有没有职业水准?」  
 
   
 
  「好得简直可以跟狮子一起关在杂技团里。」  
 
   
 
  他抛开手上的藤条接住了掉下来的碟子,懒洋洋地说:「我已经是了!不过,那头狮子很笨,常常找不到自己的拖鞋。」  
 
   
 
  「万兽之王才没空理会这些生活小节。」我说。  
 
   
 
  他收起藤条,看看手表,说:「我现在要回去餐厅了。」  
 
   
 
  「火鸡很好吃。」我指指桌上那只火鸡的残骸。  
 
   
 
  「你刚才不是说火鸡不好吃的吗?」  
 
   
 
  但是这个不一样,可能这只火鸡是从模里西斯岛来的,是吃渡渡树的果子长大的。」我跟他碰杯。  
 
   
 
  他咯咯地笑了,把杯里的酒喝光。  
 
   
 
  「谢谢你回来跟我过新年。」我感激地说。  
 
   
 
  「我们八岁已经认识了,别那么见外。」  
 
   
 
  「早知道你这么感人肺腑,我从前便不该常常欺负你。」  
 
   
 
  「不,我很怀念那些日子。」他笑笑说。  
 
   
 
  「我也是。」我朝他微笑。  
 
   
 
  「早点睡吧,你喜欢吃火鸡,我明天再带给你。」说完这句话,他的耳根陡地红了起来。  
 
   
 
  一瞬间,气氛好有点怪怪的。我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也避开了我的。电话铃声这个时候响起,为我们解了窘。  
 
   
 
  「一定是漾山打来跟你说新年快乐了!」我笑笑说。  
 
   
 
  杜卫平拿起话筒,说了两句,捂着话筒跟我说:  
 
   
 
  「是漾山。」  
 
   
 
  「帮我跟她说新年快乐!」我说。  
 
   
 
  醉昏昏的我,溜到床上去。  
 
   
 
  半夜里醒来,我发现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杜卫平直挺挺的坐在电话机旁边,他的藤条放在身边,鞋子也放在原来的位置,好像没出去过。  
 
  我走到他身边,发现他脸色苍白。  
 
   
 
  「你没有出去吗?」我问。  
 
   
 
  他疲倦地站起来,回去自己的卧室,把门关上。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双眼布满红筋,似乎是彻夜没有睡过。  
 
  「你没事吧?」我关心地问。  
 
   
 
  他摇了摇头,出去了。  
 
   
 
  接着的一个星期,我和杜卫平每天只是互道「早安」和「晚安」。其余的时间,他也是闭起咀巴不说话,脸是灰色的。回家之后,他总是关起门,躲在自己的房问里。 
 
   
 
   
 
  同住一室的我们,一向有一个默契:任何一方心情不好,不想说话的时候,都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虽然怀念他的笑声,我也只能够尊重他的沉默。  
 
   
 
  我在自己卧室的门上,贴上一张纸,上面写着:  
 
   
 
  「聆听心事服务  
 
   
 
  二十四小时开放  
 
   
 
  费用全免  
 
   
 
  绝对保密」  
 
   
 
  可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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