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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窗外-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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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向楼梯上走。程心雯等她走近了,突然在她身边“哇!”的大叫了一声,那位同学吓得跳
了起来,差点摔到楼梯下面去,她看了程心雯一眼,抱怨的说:

    “又是你,专门吓唬人!”

    “李燕,我劝你别这么用功,再这样下去,你的眼镜又要不合用了!等明年毕了业,大
概就和瞎子差不多了!”程心雯用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说。

    “走吧,程心雯,那有这样说话的!”江雁容和程心雯下了楼,李燕又把眼光调回到书
本上,继续目不斜视的向楼上走。“我真奇怪,怎么李燕她们就能那么用功,要我拿著书上
楼梯,我一定会滚到楼下去,把原来会的生字都滚忘了!”程心雯说,又加了一句:“我
看,明年我准考不上大学!”

    “你一定考得上,因为你的聪明够,成问题的是我,那个该死的数学,我真不知道怎么
办好!”江雁容说,皱起了眉毛,眼睛变得忧郁而深沉。“而我又绝不能考不上大学,我妈
一再说,我们江家不能有考不上大学的女儿,我弟弟他们功课都好,就是我顶糟,年年补
考,妈已经认为丢死人了,再要考不上大学,我就只好钻到地下去了。”

    “算了,江雁容,不要谈考大学,我一听就头痛,还有一年才考呢,去他的吧!我现在
要吃个热狗,你要什么?”

    福利社里挤满了人,程心雯冲锋陷阵的钻到柜台前面,买了两个热狗出来,和江雁容站
在福利社门外的走廊上吃。江雁容只撕了半个,把另外半个也给了程心雯。程心雯一面大口
大口的吃,一面歪著头望了江雁容一眼说:

    “你又在发愁了,你这个人真不会自寻快乐。我就怕你这股愁眉苦脸的样子。你高起兴
来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发起愁来就成了最讨厌的了。告诉你,学学我的样子,有天大的
事,都放到明天再说。我最欣赏飘里郝思嘉那句话:‘我明天再来想,反正明天又是另外一
天了。’你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爱发愁的脾气不好!”江雁容望著校园里一株扶桑花发呆,
程心雯的话她根本就没听进去,她仍然在想著考大学的问题。一对黑色大蝴蝶飞了过来,绕
著那株扶桑花上下翻飞,彼此追逐,江雁容看呆了,热狗也忘了吃。一忽儿,那对彩蝶就飞
到墙外去了,留下了满园耀眼的阳光和花香。“如果没有这么沉重的功课压著我,我会喜爱
这个世界,”她想,“可是,现在烦恼却太多了。”

    上课号“呜——”的响了起来,江雁容把手中剩余的热狗放进嘴里说:“走,到大礼堂
去吧,开学式开始了。”

    程心雯一面把热狗三口两口的往嘴里乱塞,一面跟著江雁容向礼堂走。礼堂门口,被学
生称作老教官的李教官和称作小教官的魏教官正分守在两个门口,拿著小册子,在登记陆续
走进礼堂的学生是不是衣服、鞋袜、头发都合规定。程心雯已经快走到门口了,忽然“哇
呀”一声大叫,回头就向楼梯跑,江雁容叫著说:“你到那里去?”“忘了用蓝墨水描学
号!”程心雯一面跑一面大声说,但是因为喊得太大声了,站在礼堂门口的老教官听得清清
楚楚,她高声叫著:“程心雯,站住!”程心雯仍然跑她的,回过头来对老教官作个鬼脸
说:

    “不行,我要上一号,太急了,等会儿再来站!”说完,就跑得没影子了。老教官瞪了
程心雯的背影一眼,转过头对另一个门口的小教官说:“全校里就是她最调皮!”

    小教官也看著程心雯的背影,但她的眼睛里和嘴角边都带著笑,为了掩饰这份笑容,她
对缓缓走来的江雁容说:

    “江雁容,走快一点,跑都跑不动似的!”

    江雁容回报了她一个文文静静的微笑,依旧慢步走进了礼堂。那笑容那么宁静,小教官
觉得无法收回自己脸上的笑,她永远没办法像老教官那样严肃,她喜欢这些女孩子。事实
上,她自己比这些女孩子也大不了多少,她在她们的身上很容易就会发现自己,学生时代的
她可能比程心雯更调皮些。

    开学式,正和每年的开学式一样,冗长、乏味,而枯燥。校长、教务主任、训导主任、
事务主任每人都有一篇老生常谈,尤其训导主任,那些话是每个学生都可以代她背出来的;
在校内该如何如何,在校外该如何如何,服装要整齐,要力求身心双方面的健康……最后,
开学式总算结束了,学生们像潮水般涌出礼堂。立即,大呼小叫声、高谈阔论声、欢笑声,
闹成一片。彼此要好的同学一定结著伴走,江雁容和周雅安走在一块儿,周雅安在说著什
么,江雁容只静静的听,两人慢慢的向楼上走。这时,一个清瘦而修长的同学从后面赶了上
来,拍拍江雁容的肩膀说:

    “江雁容,你们班的运气真不错!”

    江雁容回头看,是仁班的魏若兰,就诧异的说:

    “什么运气不错?”“你难道不知道这次的康南风波呀?”魏若兰说,耸了耸鼻子:
“曹老头教我们班真气人,他只会背他过去的光荣史,现在我们班正在闹呢,教务主任也一
点主见都没有,去年高三就为了各班抢康南、江乃两个人,大闹了一番,今年又是!”

    “依我哦,”江雁容说:“最好导师跟著学生走,从高一到高三都别换导师,又减少问
题,师生间也容易了解!”

    “那才不行呢!”周雅安说:“你想,像康南、江乃这种老师肯教高一吗?”“教育学
生难道还要搭架子,为什么就不教高一?”

    “我们学校就是这样不好,”魏若兰说:“教高一好像就没出息似的,大家拚命抢高
三,似乎只有教高三才算真正有学问。别看那些老师们外表和和气气,事实上大家全像仇人
一样,暗中竞争得才激烈呢!康南刚到我们学校的时候,校长让他教初二,教了一学期,马
上调去教高三,许多高三的老师都气坏了。不过他教书确实有一手,我们校长也算是慧眼识
英雄。”“嗨!”一阵风一样,程心雯从楼下冲了上来:“江雁容,你都不等我!”她手中
提著个刚蒸好的便当,不住从左手换到右手,又从右手换到左手,嘴里唏哩呼噜的,因为太
烫了。“你们没带便当呀?”她问,又加了一句:“今天可没有值日生提便当!”“带
了,”江雁容说:“我根本没蒸。”

    “噢,我忘记去拿了,我还以为有人提便当呢,”周雅安说:“不过,没关系,现在才
十一点,吃饭还太早,等要吃的时候再去拿吧!”按照学校的规定,学生中午是不许回家吃
饭的,据说这是避免女学生利用时间和男校学生约会而订的规则。但,有男朋友的学生仍然
有男朋友,并没有因为这项规定而有什么影响。平常,学生们大多数都带饭盒,也就是台湾
称作便当的,学校为了使学生不至于吃冷饭,在厨房生了大灶帮学生蒸饭。通常都由学生早
上自己把饭盒送到厨房属于自己那班的大蒸笼里,中午再由值日生用篮子提到各个班上来。

    “哼,我是最会节省时间和体力的,”程心雯得意洋洋的说:“早一点拿来,既可马上
果腹,又免得等会儿再跑一次楼梯!一举数得,岂不妙哉!”

    “你又饿了呀?”江雁容挑了挑眉毛,微笑的望著她:“刚才那一个半热狗不知道喂到
那里去了!”

    “喂到狗肚子里去了。”周雅安笑著说。

    “好啊,周雅安,你也学会骂人了,都是江雁容把你教坏了,看我来收拾你!”程心雯
说著,对周雅安冲了过来,周雅安个子虽然大,身手却极端敏捷,只轻轻的一闪,程心雯就
扑了一个空,一时收不住脚,身子撞到楼梯的扶手上。不提防那个滚烫的便当烫了自己的
手,她“哇呀!”的大叫了一声,手一松,便当就滴溜溜的从楼梯扶手外面一直掉到三层楼
下面去了。周雅安大笑了起来,在一边的魏若兰也笑弯了腰。江雁容一面笑,一面推著程心
雯说:

    “再跑一次楼梯吧,看样子你的体力是没办法节省了,赶快下去看看,如果绑便当的绳
子摔散了,你就连果腹都没办法果了!”程心雯跺著脚叹了口长气,一面无精打采的向楼下
走,一面回过头来,狠狠的盯了江雁容一眼说:窗外3/50

    “江雁容,你等著我吧,等会儿跟你算帐!”

    “又不是我弄的。”江雁容说。

    “反正你们都有份!”说著,她加快了速度,两级并作一级的向楼下冲,江雁容俯在楼
梯扶手上喊:

    “慢一点啊,别连人也滚下去了!”

    周雅安又笑了起来,程心雯已跑得没影子了。

    2

    还差五分钟吹上课号,康南已经站在高三孝班门外的走廊上了。他倚窗而立,静静的望
著窗外的白云青天,手中拿著一支烟,不住的对窗外吐著烟圈,然后凝视著烟雾在微风中扩
散。从他整洁的服装和挺直的背脊上看,他显然并不像一般单身汉那样疏忽小节。他衬衫的
领子洁白硬挺,裤脚管上的褶痕清楚而笔直。他不是个大个子,中等身材但略嫌瘦削,皮肤
是黝黑的,眉毛清晰却不浓密,眼睛深邃忧郁,有个稍稍嫌大的鼻子和嘴。像一般过了四十
岁的人一样,他的眼角已布满皱纹,而他似乎更显得深沉些,因为他总是习惯性的微蹙著眉
头。因为是开学的第一天,这天下午是不上课的,改为班会,由导师领导学生排位子,然后
选举班长和各股股长。康南站在那儿等上课号,近乎漠然的听著他身后那些学生们在教室中
穿出穿进。有学生在议论他,他知道。因为他清楚的听到“康南”两个字。还好,学生们用
名字称呼他,并没有给他取什么外号。他也知道这次为了导师问题,学生们闹了一阵,而先
生们也都不高兴。“做人是难的,”他想,他无心于做一个“名教员”,但他却成了个名教
员。他也无心得罪同事们,但他却成了同事们的眼中钉。“管他呢?我做我自己!”他想,
事实上,他一直在做他自己,按他的兴趣讲书,按他的怪脾气对待学生,他不明白学生为什
么崇拜他,欢迎他,他从没有想去讨好过学生。同事们说他傲慢,因为他懒得与人周旋,也
懒得做虚伪的应酬,全校老师中,竟无一人是他的朋友。“一个怪人”,许多人这么称呼
他,他置之不理。但他明白自己在这学校中的地位,他并不清高到漠视学生的崇拜的地步,
在那些年轻孩子的身上,他也享受到一份满足虚荣心的愉快。“康南是个好老师”,教书二
十年,这句话是他唯一的安慰。因此,这成了一种癖好,他可以漠视全世界,却从不漠视学
生,不单指学生的功课,也包括学生的苦与乐。

    上课号响了,康南掉转身子,望著学生都走进了教室,然后把烟蒂从窗口抛出去,大踏
步的跨进了教室。这又是一班新学生,他被派定了教高三,每年都要换一次学生,也为学生
的升大学捏一把汗。教高三并不轻松,他倒宁愿教高二,可是,却有许多老师愿意教高三
呢!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群有所期待的面孔,他感到一阵亲切感,他愿意和学生在一起,这
可以使他忘掉许多东西;包括寂寞和过去。除了学生,就只有酒可以让他沉醉了。排位子足
足排了半小时,这些女孩子们不住掉过来换过去,好朋友都认定要排在一起。最后,总算排
定了。刚要按秩序坐下,一个学生又跑到前面来,并且嚷著说:

    “江雁容,我一定要和你坐在一起,我们本来一样高嘛,我保证上课不和你说话,好不
好?”说著,就插进了队伍里。

    康南望著这个学生,一对大而明亮的眼睛,高高的额角。他也望了那个江雁容一眼,是
个秀气而沉静的女孩子,这时正低而清晰的说:“程心雯,别大呼小叫好不好?我又没有说
不和你坐!”

    “江雁容和程心雯”,康南默默的想著这两个名字,这就是训导处特别对他谈起的两个
人。据说,江雁容上学期不满意她们的国文老师(她们称这位老师作地震,据说因为这老师
上课喜欢跺脚),曾经在课室中连续指出三个老师念错的字,然后又弄出一首颇难解释的诗
让老师解释。结果那老师恼羞成怒骂了她,她竟大发牛脾气,一直闹到训导处,然后又一状
告到校长面前,这事竟弄得全校皆知,地震只好挂冠而去。现在,他望著这沉静而苍白的小
女孩,(小女孩,是的,她看起来不会超过十七岁。)实在不大相信她会大闹训导处,那时
柔和如梦的眼睛看起来是动人的。程心雯,这名字是早就出了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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