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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梦城-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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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一鸣马上就下令把邹含之关起来,然后他又在关在拘留所还是看守所之间费了一番踌躇,事实这一番踌躇是完全必要的。尽管每次猜测薛村的弦外之音,他每每都会落空,但应该说,这一次他已经完全体会了市长的精神,他不但下令把邹含之关进了看守所,而且,一开始还是把他和一帮打架斗殴的街痞子、躁子和小流氓关在了一起。
  邹含之已经接近了一个纯粹的罪犯。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正被背后的无形之手所操纵。接下来,那可怕的情景是邹含之一生一世也忘不了的噩梦,而疼痛的感觉可能会伴随他的一生。号子门打开了,他一脚跨进来,一床肮脏的被子就把他从头到脚蒙住了,接着就是一阵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几乎把他打得快要昏过去了。打了,还不过瘾,又逼着他自己把裤子扒下来,要看他的家伙有多长,多粗。房间里光线太暗,被打得晕头转向的邹含之也无法看清这些人的面孔,但他却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裤子。人性的奇怪和复杂再次表现出来,面对警察的检查,他对自己的器官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而面对这帮小流氓,他的意识突然本能地觉醒了,他是一个读书人,士可杀而不可辱,无论这些人怎么打他,他都不会扒下自己的裤子的。难道这里面有什么本质的不同吗?但此时又哪里容得他多想,不知是谁叫了一声:“给我扒!”这声音听起来像是高佑民的声音。这每一个凶神恶煞的脸孔看上去都像是高佑民。邹含之根本就没有怀疑,他敢肯定,这是高佑民在变本加厉地报复自己。当几只手伸过来要扒他的裤子时,他吼叫了一声,像变成了猛兽一样,一头撞向墙壁。他想自杀。那几个家伙赶快把他拉住了,他们还没见过这种不要命的人,他们也不想在看守所里惹出一场人命官司。
  薛村来得很巧,很及时,在梦城,他原本就是个类似于宋江那样的及时雨。就在邹含之发出一声绝望的怪叫的时候,薛村赶来了。铁门哐当一声打开了,门口晃动着几条人影,邹含之晕头转向地也没有看清。但薛村的声音他听清了,薛村正怒不可遏地呵斥看守所的干警:“你们是怎么搞的?怎么把老邹关在这里?马上给他换个地方!”

梦城 第二十九节(2)
这种戏剧性的转变,必然会带来戏剧性的效果。邹含之把一肚子的怨气发在高佑民身上,又把一腔感激倾注在薛村身上了。人和人太不一样了,坏的那么坏,好的那么好。薛村一来,邹含之那感觉就像受了欺负的孩子看见自己的亲娘来了,那样子就像天底下最可怜的孩子,眼睛一闭,眼泪便像水一样流了下来。此刻,他非常软弱,他感觉自己快要软成一摊稀泥了。很快,他就被带进了会见室,隔着一扇玻璃,一排铁栅栏,薛村端详了邹含之一会儿,邹含之整个人都走形了,稀稀拉拉的几根胡子,竖着一副尖尖的耳朵,不时神经质地惊颤一下,那样子就像一只死里逃生的耗子。
  薛村忽然干笑了一声,问:“老邹,酒醒了没有?”
  邹含之抬起头来看了薛村一眼,再次泪流满面了,他委屈地带着哭腔说:“我……我没喝酒。”
  薛村很奇怪,“没喝酒,那你疯了,怎么干出了这种糊涂事?”
  邹含之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不后悔,我就是要擂他,为了公司几千职工,我不揍他,别人也会把我擂死的。”
  薛村摇了摇头,说:“我真后悔啊,我最后悔的就是不该让你当这个什么总经理,你啊还真不是这块料,你骨子里还是一个读书人,书生意气。”
  邹含之说:“我早就不想干了,可我不甘心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公司在我手里垮掉啊。”
  薛村又摇头,说:“算了,还说这个有什么用。你现在就是想干,也没得你干的了,高佑民同志说得不错,你现在代表的是落后的生产力,还是想想你该怎么办吧。”
  邹含之叹了一口气,很失落地收回目光,喃喃道:“还能怎么办?上了人家的砧板,就等着人家怎么宰呗。”他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把两只抖索着的膝盖抱紧了,看得出他是在吃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薛村说:“你明白就好。老邹,有些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虽然是个市长,但也不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眼看着你关在这里,我也无能为力啊。”
  邹含之揉了一下眼睛,恹恹无力地说:“我知道,你能来看我,我就感激不尽了。”
  薛村很响地咽下一口唾沫,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老邹,多保重,啊。”这一次是坚决地走了。走得背影快要消失时,邹含之又凄怆地叫了一声:“薛市长,能不能给我弄点纸笔来,对云梦大桥的建设我还有些想法,我想把它写出来。”
  薛村这么冷漠的人,听了这话也觉得心里的热血一涌。都这个样子了,邹含之念念不忘的还是云梦大桥,读书人啊永远都是读书人,一脑门子浓烈郁结的救世热情,却又这么不通人情世故。薛村也是把自己当做读书人看的,可同邹含之一比,他就知道自己不够格了,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缺少的是什么,但邹含之身上拥有的某种东西,是他没有的。他甚至有点后悔,觉得不该精心布置这样一个圈套。然而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当他走到看守所外面,被春夏之交的夜风一吹,他立刻又变得冷静了,变成了自己本来的模样,这时又觉得邹含之太傻了,太迂腐了,饭碗都被人家夺走了,你现在却还要帮人家出主意,还在操心怎么帮人家把饭煮得更香一点,也只有邹含之这样的书呆子才做得到吧。
  

梦城 第三十节(1)
尽管有市长薛村的特别关照,尽管警察给了他一个单独的号子,但号子毕竟还是号子,犯人也毕竟还是犯人。这种号子一般只给两种人住,一种是有特殊传染病的人,另一种则是在看守所里犯了事再次遭到处罚的人。这种号子不但窄小,在门板上原本可以探视外面的小洞也被封死了,只留下门板下方的一个洞口,就像乡下人给猫狗喂食的那种小窟窿,现在可以用来给人类递进来一点维持最低生命本能的水和粗劣的食物。这笼子里有一些散发出霉味的干草,有一床破被子。
  哐当一声,门开了,邹含之感觉到背后的那猛地一推后,眼前的一切都昏暗了,他顺势倒下了,又是哐当一声,门关了,落锁了,好像就从铁锁落下的那一刻起,他倒头便呼呼大睡了。这就是这种单独监号最大的好处了,没有同监号的人来折腾他。这种折腾他已经尝到了,那些被警察折腾过的人,折腾起刚来的犯人时,充满了复仇的、发泄的*,而且花样百出。而像这样一间单独的号子,再臭,再脏,他却可以呼呼大睡。这倒不是假装的,他很累,心里很累。他甚至觉得这是一个奇迹,他是个久治不愈的失眠症患者,没想到这号子里还可以治病。他甚至觉得,薛村把他从地狱里拯救出来了。
  这里还特别适合独立思考。邹含之慢慢觉得,这事情看上去鬼使神差,却又像是精心策划,他像策划一个阴谋一样把自己精心策划到了这里。他必须成为一个受难者,一个时代与体制的受难者。绝食是他下一步采取的行动。他拒绝进食,但不拒绝喝水和放风。他想把绝食的时间延续得久一些,他就尽可能必须活得长一些。在他醒来后,饭菜已经被递进来了数次,他斜躺在那床破被子上,用两只眼睛轮换看着那只油腻腻的饭碗,碗沿上已叮着几只肥胖的绿头苍蝇了。看着苍蝇邹含之一点也不恶心,脸上还流露出一种美滋滋的表情,满足的表情。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在他打出那一拳之前,他就把这一切都预料到了。他并不是在瞬间失去了理智才打那么一拳的。一个市工总的老总打了常务副市长,绝不是一个小流氓打了另一个小流氓,它所构成的那种强烈的冲击力和影响力,还有那种巨大的悲情效果,都是不能低估的。
  一切他都似乎早已想过,他知道,高佑民一定会来看他。
  当头缠绷带、鼻子上贴着创可贴的常务副市长出现在看守所的那个方窗前时,邹含之差点没笑出声来,脸色青肿的高佑民像个舞台上的白鼻小丑。而高佑民也在同时看见了关在笼子里的那个人笑着时的一副惨样,那瘦削的脸看上去更加瘦了,印堂发黑,两只眼球在大圈套小圈的镜片后转动着,就像两尾鱼在水波中游动。高佑民先塞进去了一条烟,他知道这家伙没烟抽就是要了他的命。还在早些年,打火机还不太流行时,邹含之抽烟,每天只要一根火柴,第一支烟点燃之后,就会像接力棒似的传下去,直到临睡前的两分钟,他嘴边的那点红火还在闪闪发光。红火刚刚熄灭,鼾声便随之而起。这样一个烟鬼,什么都不在乎,打了一辈子光棍,吃了一辈子苦,就是少不得烟。高佑民把烟一塞进去,他就跟饿虎扑食似的,一下子就抢过去了,又赶紧去口袋里掏打火机。掏了半天掏出两只绝望的空手,打火机早就被看守所的人搜走了,一切危险的物品都搜走了,连裤带也抽走了,怕他吊颈。。 最好的txt下载网

梦城 第三十节(2)
“火!”他冲高佑民愤怒地喊叫了一声。
  高佑民笑了笑,亲手给他点上了火,但没把打火机给他,这是看守所的规矩,高佑民也不想破坏这个规矩。邹含之抽得太猛,呛得连声咳起来。他一咳,高佑民也跟着咳嗽起来。高佑民劝他:“你还是少抽点烟,烟把你的脑子都熏坏了。”
  “那你不就更高兴了?”邹含之得意洋洋地问,脑袋又开始左右摇晃了。
  高佑民骂他:“你这个傻×!我高兴?你很快就知道什么人最高兴了!你以为你把同我的矛盾推到了极端,戏就会按照你设计的套路一幕一幕地演下去?比你会演戏的人多着呢。你害了我不说,也害了你自己啊,更害了你们公司几千职工啊。你这浑蛋,你浑不浑啊?”
  邹含之却只管抱着手臂对着他笑,不是傻笑,而是充满了嘲弄。他现在的感觉只有嘲弄。他觉得高佑民已经是色厉内荏了,他害怕了。他必须坚持下去,等着高佑民最不愿看到的那种结果出现。
  高佑民不傻,高佑民把邹含之心里的那点打算看得一目了然。但高佑民还是过于自信了,他以为凭自己一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的权力就可以把一场闹剧及时地制止在这里。走出看守所,他就给市公安局长刘一鸣打电话,他口气很硬,要他立即放人。他忘了刘一鸣如果不是运气稍微差了点,也是市委常委了。由市公安局长兼任市委常委和市政法委书记,或者反过来说,都是现体制的通用规则。这也是刘一鸣正在努力争取的。或许考虑到这个正在争取的过程,刘一鸣暂且宽恕了高佑民这种居高临下的口气。
  “这……”刘一鸣在电话那端犹豫着。高佑民一听就知道连这犹豫也是假装的。
  “这什么这?我和邹含之的事,纯属个人私事,最多也就算是个民事纠纷吧,我受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伤,你们怎么就这么热心啊?大姑娘大白天走在大街上,裤带都被扯掉,你不管,你管这些干什么?有本事,你们就把云梦市的治安工作搞好,多破几个大案。”
  “可是,这不是一般的民事纠纷啊,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
  “乱弹琴,你也太敏感了一点吧刘局长,我不跟你啰嗦了,你马上下令放人,现在,我就在看守所外面等着,等着接邹含之出去。”
  “高副市长,我没有这个权力。”
  一个叫着对方局长,一个叫着对方副市长,这是权力的归位与还原,先让你知道你是谁。刘局长申明自己没有这个权力,高副市长就必须问,“那谁有?我有没有这个权力?”刘局长说:“我不知道,这是你们市委常委的事。”
  听刘一鸣的口气这样硬,高佑民把手机挂了。他还从没有碰上这么硬的钉子,这也刺激了他对权力的渴望。为什么要拼命往上爬,就是需要更大的权力,否则你说什么就是放屁。眼下高佑民还没有绝对凌驾于刘一鸣之上的权力,但他知道谁有。他感觉到了,果然不出所料,有人要利用这件小事精心构思,要做一篇大文章。事情复杂化了,确切地说是有人处心积虑要让它复杂化。他赶紧上了车,对司机做了个手势,市政府。他要马上去见薛村。
  司机却不敢把车开得太快。车窗外正在下雨。雨不大,却下得极有耐心,仿佛要把毕生的精力都献给这个季节。已经是梅雨季节了。街上的行人都把身体躲藏在雨伞下。一街漂浮着五颜六色的雨伞,随风雨摇曳而摇曳,被雨淋湿的街道,比平时亮了一层,照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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