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军号-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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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喧嚣浮躁的南方大都市，像所有人类聚集的地方一样，清晨也是难得的安静，商家的卷闸门紧紧地关闭着，偶尔有几个早起的行人贴着公路两边的商店匆匆地走过，深惠路上稀稀拉拉地驰过一辆又一辆加长的货柜车，间或几辆急驰而过的小汽车，马路上有几片鲜艳的塑料袋，无奈地一次又一次被卷起、抛下……
站在天桥上的周飞，一脸木然，只是晨风捎带来的淡淡地垃圾和着油炸食品的味道闻起来是那么地真真切切。周飞清楚地知道，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中国改革开放的最前沿，上海之行，让周飞变得理智了很多，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周飞已经没有了满腔的豪情，只有看不见未来的那种惶恐和难以释怀的感伤……
“兄弟，想什么呐？”胡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周飞的身后，轻轻地拍了拍周飞的肩臂。
周飞转过身略显勉强地笑道：“没什么，昨天晚上没睡觉闹的！”
胡亮若有所思地看着周飞，摇摇头：“想开点！你能文能武，肯定会有前途！”
周飞很感动，那一刻他想到了另外一个兄弟——岳文平，这个时候周飞最需要地就是这样一句真诚的鼓励！
周飞转过身狠命擂了一拳胡亮，然后步履轻松地走向了“人才市场”。街道上又变得热闹了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陆总今天还是那一身行头，周飞搞不明白，六七月的天，这个瘦小的男人为什么要那么倔强地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陆总显然对比自己来得还早的两个老乡很满意，坐到办公桌前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电话分别联系了两家工厂。
周飞觉得眼前这个小男人真得不简单，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谦卑自然、一丝不苟地向厂家交待清楚了两个人的情况，然后面色沉稳地看了一眼周飞和胡亮道：“厂家我已经给你们联系好了，都是台资企业，待遇不错。”
周飞和胡亮很感激地凑近陆总的身边，准备问个究竟。陆总没容二人开口，看了一眼胡亮继续道：“有一家是台湾的上市企业，要身高一米七五以上刚刚退伍的军人，而且要会打蓝球！”
胡亮明白了陆总刚刚看他那一眼的意思，微微地红了脸很不甘心：“我就身高差一点，其他的条件都能满足，帮我问问看行不行，我想跟周飞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陆总摇了摇头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回答道：“肯定不行了！你那个退伍证满不过他们的，你还是去另外一家吧，新开的厂，要求没那么严格！”
周飞本打算帮胡亮再争取一下的，胡亮听陆总这么一说，有些无所谓地拉了拉周飞：“算了吧，反正到哪里都是打工！”
周飞没再坚持，只是心里有点不舍，抬起头问陆总：“两个厂离多远？”
陆总笑道：“坐车个把小时吧，台湾佬都烦老乡在一块！”
周飞和胡亮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了眼前这个神通广大的老乡，觉得他讲的话是很有道理的，两个人也就欣然接受了陆总的安排。
陆总拍了拍两个人的后背，最后交待：“不要紧张，正常发挥，我就保证你们能进厂，如果不满意了就再回来找我，交完钱，我们免费为你们跟踪服务一年，只到你们满意为止！”
两个人去前台交钱，一个人四百块，胡亮觉着贵得有点离谱，吵着要和周飞再去找陆总。周飞虽然心痛得厉害，但他还是阻止了胡亮，理由很简单也很勉强：“我看陆总为人还不错，应该不会宰我们的，以后说不定还要找他麻烦呢？”
胡亮跟着周飞这几天脾气好了很多，便不再坚持，只是不软不硬地骂了句：“跟着你狗的，就只有吃亏的份！”
周飞和胡亮早上九点钟在龙岗第一人才市场门口分了手，周飞临上车前，胡亮赛给了他五十八块钱，很坚决地说道：“我算了一下，这一路过来你花了一百一十六块钱，我的这部分还给你！”
结果这一分就是一年，只到第二年胡亮要离开深圳时，才找到了周飞来告别。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一节：踉跄入职
386工业区门口，周飞第一个从公车上跳了下来，未及站稳，就听到一阵急促的引擎轰鸣声，仿佛从地上突然冒出来似的，眨眼功夫，七八辆摩托车呼啸着将周飞团团围住。
周飞知道是拉客的，皱了皱眉头，根本不予理会，目不斜视地挺着胸膛径直往前走。这群抢客的摩的司机，大呼小叫着在周飞的身边盘旋了几圈后，无趣的丢下了几句脏话，瞬间，又跑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个拉客的年轻人不紧不慢，坚持不懈地跟在周飞的后面，一声接一声，不厌其烦的叫作大哥，揽着生意。比起那些皮肤黝黑、满脸狡黠的大汉，这是一张看上去很稚嫩也很真诚的脸，当周飞终于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的时候，已经决定了要坐他的车。
这次周飞被骗得心悦诚服，从头到尾就没怀疑过这个细皮嫩肉的拉客仔会骗他。但他心急火燎地跑到工厂二楼尿完尿的时候，抬起头看到窗外不足百米的地方，正是他下车的那个站台。而一刻多钟前，那个一脸稚气的年轻人载着他走街穿巷，口口声声称十块钱拉他是吃了大亏！
周飞粗略地环视了一下这家所谓的台资上市企业，只有一栋陈旧的厂房和一栋更旧的宿舍，厂区内倒是一尘不染，看起来比周飞呆过的福利厂正规多了。
值班的保安看着一身迷彩服的周飞，显得特别热情，还亲自带周飞上了厕所。这可不是一般的待遇，这要是摆在部队里，起码得是团副一级的官儿下连队视察工作，哨兵才会在前面引路。
面试周飞的是一个像极了好多年后才出道的那个唱“双截棍”的家伙。大热天穿了一身毕挺的中山装，俊朗的脸上一双炯炯有神的小眼睛，走起路来与“猫和老鼠”上那只护犊子的母鸭极其神似！远远的看他走来，那个刚才带路的保安扯了一下傻呼呼地站在那里的周飞：“这个X毛是我们的主管，姓常，才二十岁呐！”
周飞不置可否地站在那里不为所动，刚才还划着双手摇晃着的常主管，很快背起了双手，站在了周飞的面前饶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把周飞好一番打量，并间歇性用力地点了几次头，嗑巴着嘴巴自言自语道：“不错，不错！”
在经历了上海之行后，周飞没了前几次面试的那种紧张，大胆的看着矮了自己半头的常主管那头拉细了，染了些许黄色，并且明显喷了啫喱水的精致的头发。
常主管在研究了半天周飞后，很自信地对着周飞身后的那个保安感叹道：“看看，这架式，不用问就是个当兵的！”
周飞听了这句话后很受用，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并且更自信地朗声道：“愿意接受领导的考验！”
常主管忍俊不禁，赶紧扭个头去，扑哧一下笑出了声。等他回个头时，周飞看到他明显是还没有缓个神来，脸憋得通红，强压着笑意学着周飞的腔调：“这里没有领导，只有同志，放轻松一点，组织上马上就会考验你的！”
员工宿舍前面是一块有着几千平方米的马尼拉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上面错落有致的栽了几棵矮棕树和几块没有经过人工雕琢的普通的大石头。周飞是跟着常主管转过了那栋厂房才发现了这块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
常主管的话不多，周飞后来才明白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主管完全是故作姿态，摆出一副深沉老练的样子，用广东话讲就是“装酷”！
常主管指着草坪上的一块空地对周飞说：“在部队都学了什么绝活，全部亮出来给我看看吧？”
周飞自信满满地用手指着脚下的水泥路回答道：“主管，草地上太软了，也施展不开，就直接在这上面吧？”
常主管一楞，周飞得意地捕捉到了这个小主管脸上隐藏不住的惊讶表情。常主管清了清嗓子，想了一下，然后说：“这上面摔起来很痛的，还是安全第一！”
周飞没再坚持，走到了那块指定的区域，立定，转身，出乎意外地抱拳向常主管行了个江湖礼节，然后“嗬”地一声，迅速丁字跨步，摆出了格斗的姿势。这是一套九八年前流行的老式擒敌拳，周飞一板一眼地打到了第五动准备转身的时候，常主管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挥手制止道：“来点高难度的吧？你这个套路太简单了，打架的时候根本不管用！”
周飞本来是想透过这些简单的动作先热下身，然后再摔几个倒功的。没想到这个小主管眼睛毒得很，肯定是面试过不少老兵，看来得拿出真本事震他一下了。
周飞紧了紧腰带，然后一个原地空翻接劈腿横叉坐地，接着起身来了个“跃起侧倒”，最后转身仰卧，准备 “鲤鱼打挺”起身的。没想到这下出了丑，不知道是因为草坪太滑，还是因为动作太急造成姿势不规范，周飞在站起来的时候，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六七步，最后竟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笑声轰然响起。周飞茫然地抬头看去，厂房二三楼侧面的窗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熙熙攘攘趴满了人，应该刚好是到了车间休息的时间。而且更糟糕的是，根据周飞的目测，趴在那里看热闹的几乎全是戴着头巾的女员工！周飞尴尬得脸红到了脖子根上，暗骂：“操，真不是时候，这下脸丢大了！”
年轻的常主管继续强忍着笑，闭着眼睛作极度痛苦、不忍卒视状。周飞看到这张衰脸，顿时无名火起，强抑住怒火，站起身冲着常主管颠声道：“对不起，让您失望了！”然后转身大步向保安室走去。
常主管楞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紧追几步，跟在周飞的屁股后面叫道：“喂，当兵的，不要那么大脾气！”
周飞头也不回：“这个保安我干不了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常主管显然是有点恼火：“就你这种素养，能干得了什么？”
周飞听到这句话，顿时冷静了不少，停住脚步，站在了大门口。周飞心里清楚，如果再跨出一步，可能就失去了一个机会，想想自己的确有点过于敏感，而且这样走出去，一点也不光采。
正在矛盾间，背着双手站在周飞后面的常主管温和地说道：“我一直欣赏军人的作风与个性，所以，没有考虑到那么多，很抱歉，今天的事没想到会伤害到了你的自尊！”
周飞感觉一股暖流在心头荡漾，刹那间，刚才的不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飞转过身，看着眼前这位小了自己好几岁的年轻主管，很不好意思地红着脸讷讷道：“对不起啊，我的脾气太臭！”
常主管很老道地拍了拍周飞的肩说：“好了，没关系！你今天有点紧张，而且身体没有活动开，能把动作玩成这样，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周飞感动得说不出话了，只是一个劲地点着头，并且极度地后悔刚才的鲁莽。
常主管很职业，这是周飞的感觉。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他并没有试图进一步赢得周飞的尊重，也没有要继续教导下去的意思，最后对周飞说：“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机会，让你通过我这关，接下来人事还会面试，如何表现就要看你自己了！”
周飞恢复了自信，挺挺胸：“谢谢主管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飞在那个保安的带领下去办公室找人事，年轻的常主管坐在保安里拿起电话，望着周飞的背影如此这般地交待了一番。
接待周飞的人事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看起来不比周飞小，一袭套裙，加上齐耳的短发，显得非常干练和有职业气质。她端来一杯冰水放在周飞的面前，然后非常仔细地看过周飞递来的证件，用非常好听的普通话柔声道：“如果笔试合格了，就没有问题。”
周飞怎么也没想到面试一个小小的保安，会这么麻烦，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了这家公司的正规，而且更重要的是，周飞有了一种被重视的感觉，也让他愈发珍惜这次机会。
说实话，试卷一点也不难，如果上中学的时候少一点时间研究情书，这样的测试题想不及格都难。可惜我们的周飞同志，除了天生文科不错，从小学到中学，数学就从来没有及格过，就连正数和负数超过三个数字加减最后得正还是得负，他都没有信心。更让人头痛的是，这张试卷上有三十分是考英语单词与简单会话的，而二十多年来，周飞同志除了将“I Love you”背了个烂熟外，英文单词他记住的，不会超过五十个，就更不要说单词组合在一起的会话了！
周飞拿到试卷五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