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幸福的魔法师-第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第一部分 格兰大道上的生活
第一章
埃德温·文森特·狄·瓦陆(或称埃德,或称埃迪,在大学住校时那个诵诗的时代也被称为埃德维尼),像地鼠一样,在浮士德大街和布罗德维尔大街的交会处钻出了地铁,走进了两侧高楼林立的峡谷中。埃德温是个身材单薄、好管闲事的年轻人,走路的姿态活像一个高挑的稻草人;一头淡黄色的干发直立着,不肯倒向任何一边。即使身披名牌大衣,足登锃光瓦亮的迪克森尼皮鞋,埃德温·狄·瓦陆依然毫不起眼,缺乏分量。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是个轻量级人物,早晨的车流几乎能够将他卷入到车轮之下。
当埃德温穿过格兰大道,汇入满是皱巴巴的外套、湿漉漉的衬衫和嘎吱吱作响的公文包的人流中时,当街道上的各种声响在他周遭交织成白噪音时,当都市令人作呕的气味尾随在他的后面时……他抬头望去,望着朝阳照射下的楼顶边缘,望着那道遥不可及且几乎无法看到的、闪闪发光的虚幻金边。每天在这同一地点、同一时刻,他都会暗自骂道:我憎恨这个该死的城市。
出版人像白蚁的幼虫一样,渗透到格兰大道的每个角落。在爱德华风格建筑的后面,埋伏着迷宫一般错综复杂的隔子间和走廊,出版人就躲藏在这里。你会找到一批又一批的出版人,正在狼吞虎咽数不清的文字,搅动垃圾作品;他们进退维谷,只能拼命出书。在这里,书稿堆积如山,腐烂的纸堆不断积聚。在这里,不施脂粉的女人和没有时装品味的男人挤挤挨挨地坐在一起,各人手中握着一支削尖的蓝铅笔,涂改呀,添加呀,无休止地修改着世间那些最以自我为中心的生物……作家们……毫不吝惜笔墨的长篇大卷。
潘德瑞克公司靠近食物链的顶端。它不是大财团中的一员,地位或许及不上〃矮脚鸡出版社〃或〃双日出版社〃,但比起其他那些中等出版社来,它就算是高高在上了。也就是说,潘德瑞克麾下虽无约翰·葛里逊或史蒂芬·金,但它确实有一两个像罗勃·詹姆斯·华勒这一级别的作家。每一季,潘德瑞克都会推出一份齐全的〃书目〃,不是书本身,而是〃书名〃(用这一行业的术语说,就是把书本压缩至只剩精髓)……书目从名人减肥时尚到四十磅重的吸血鬼恐怖小说,无所不包。潘德瑞克每年推出不下二百五十部新书,其中一半几乎毫无盈余,超过三分之一亏本,只剩下少数略有小利。那些神奇的著作,那些零星的难得一见的畅销书,多少维持住了这个庞大的企业的运转。在美国出版界,潘德瑞克还算是财力雄厚,资金稳健。
今天,同以往每天一样,埃德温在楼门外停下来,以便从〃路易售货亭〃(〃路易热狗、泡菜售货亭〃)买两杯咖啡带走。潘德瑞克的大部分编辑都偏爱更为高雅时髦的咖啡店,但我们的埃德温却不。在他的身上有一种普通人的粗粝个性。噢,是的,埃德温是那种宁愿喝路易的家常爪哇咖啡,而不去喝可颂咖啡店手工烘焙的混成特制咖啡的人;他喜欢自然纯正的咖啡。埃德温将钱拍在柜台上,说道:〃不用找了。〃
在过去的四年中,每个工作日,埃德温都在这里,在路易的售货亭前停下,但没有任何一天,哪怕是一次,那个路易能够记起他。〃要豆蔻和肉桂,〃埃德温疲倦地说道,〃再搀一点晒干了的番红花,多加泡沫。〃
第2节:格兰大道上的生活(2)
〃马上就好,〃路易说道,〃马上就好。〃
端着两杯咖啡,埃德温用他的肩膀顶开了办公室的玻璃门,侧身挤进了一个文字的世界,一个文字与疯狂翻动着的纸张的世界。
当埃德温经过他自己那个可怜的、用活动板搭建的隔子间时,他的心沉了下来。在那里,高高堆在他那张桌子上的,是一座纸塔:厚厚一摞不请自来、主动上门、无人代理、没人喜欢的书稿。这儿就是梦想死亡之地。成堆的联络信函和整部整部的手稿……它们像垃圾一样堆积在所有出版社的桌面上。埃德温的隔子间里挤满了这些东西。〃怎么回事?〃当到达走廊尽头梅的办公室时,埃德温已微微有些愠怒。同往常一样,梅的房门没有完全敞开,但也没完全关上。
〃怎么回事?〃当他走进梅的办公室时说道,〃那堆该死的垃圾稿件堆在我的桌子上干什么?你以为我们雇了实习生吗?〃
梅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早晨好。〃在出版界,梅·瓦泽希尔被认为是成功的……一个年轻的现代职业女性,外加一个头衔:社科图书部副主编。
梅确实具有那种被称为〃力量〃的难以形容的特质。力量环绕在她周围,力量浸透到她的体内;那是她自己的芬芳。这部分地是由于她在潘德瑞克的地位,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是〃那位出版商大人的耳朵〃。正是身为中层经理、执行总裁的红颜知己以及部门负责人的梅·瓦泽希尔雇用了埃德温·狄·瓦陆,而她同样也可以解雇他。她可以随时随地解雇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解雇他……而上帝知道,埃德温不可能没有提供足以令他被开除的理由。但她从未这么做过。她从未用威胁、借口或其他方式来对付过他,因为……好吧,是谢拉顿林地旅店的那次意外事件改变了一切。
那是在参加北部的一个图书订货会期间,当时,在酒精的作用下,埃德温和梅笑闹着糊里糊涂地翻倒在床上……就像朋友间偶尔会出现的那样。而之后,接下来,你知道,他们开始呼吸急促、撕扯对方的衣服并吸吮对方脖颈上的汗滴……这就不像朋友间偶尔会出现的那样了。
他们从来不去谈论这件事。有几次他们差点触及这个话题,在它的边缘徘徊,但他们没有提到这几个字,现在,〃谢拉顿林地旅店〃遭到了放逐。它成了他们的禁区,他们的滑铁卢,他们友谊的〃三八线〃。
〃他是一个有妇之夫,他是一个有妇之夫。〃每当梅的自制力开始瓦解时,她就会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我们的确有一个实习生。〃梅说道。当埃德温将那杯咖啡放在她的面前时,她笑了一下以示感谢。要知道,那不是一个深奥的笑,当然,也不是一个轻佻的笑,而是一个微笑,像是在说:〃我知道你为什么天天给我买咖啡。还有,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然而奇怪的是,我发现这非常讨人喜欢。〃
〃那为什么不让这个实习生去处理那堆垃圾稿件呢?〃埃德温说道,〃我的意思是,把退稿信塞进信封能有多难?〃
〃那个实习生辞职了。米德先生让她洗车并到洗衣店跑腿。那种工作并不是她所说的要在出版社找一份'入门级'职位的含义。很明显,她期待的是一个更有成就感的工作。我想,她现在正把钢笔扔下码头。〃
〃在我们雇到新人之前,〃梅说道,〃我们所有人都得分担一些。我把上周的来稿搜集在一起……我想大约有一百四十份书稿,可能还有同样数目的选题报告……我把它们分给了所有的编辑,多少是随机分配的。我想你得到了十二份,哦,对了,我已经复印了一沓'经过慎重考虑'的退稿信供你使用。〃
第3节:格兰大道上的生活(3)
〃我们何必费那个事?为什么不去雇一个受过训练的大猩猩来完成这个差事?〃
他转身准备离开,接着又停了下来,〃你为什么没有垃圾稿件?〃
〃什么?
〃当你分派手稿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不拿一些,来分担大家的痛苦?〃
〃我拿了。我星期五把三十份稿件以及大约十二份出书提议带回了家。我当天晚上就把他们处理完了。〃
〃啊,明白了。〃埃德温最多停顿了一个音乐节拍的时间。这足以让这句话在空中回荡,足以在〃周五晚上梅独自一人度过,在她的猫的陪伴下阅读出书提议和不请自来的手稿〃这一事实下面画线加以强调。〃我应该,呃,回到我的隔子间去了,〃埃德温说道,〃会议一个半小时后开始。我想到那时我应该能够解决掉大部分的垃圾稿件了。〃
梅望着他离去,喝着咖啡,想着所有那些把我们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mokita,并给它们附上了血肉和灵魂。
第二章
一沓退稿信已准备妥当,等着寄出。埃德温·狄·瓦陆从纸堆上方抽出了第一份稿件。
这一投稿来自佛蒙特州的一位作者,该投稿信是如此开头的:〃您好!琼斯先生!〃
〃您好,琼斯先生!我写了一本虚构的小说,是关于……〃到这里,埃德温就不再往下看了。
承蒙惠赐相当有趣的稿件,在此谨代表潘德瑞克公司向您致谢。遗憾的是,经过慎重考虑……
埃德温从纸堆里抽出下一份稿件。〃亲爱的琼斯先生:随信谨附本人的小说《索克斯……阿郭格斯尼尔的卫星》,此乃三部曲之第一部……〃
……以及反复讨论,我们的结论是,大作不符本公司当前编辑方针需求,我们深感遗憾。
〃琼斯先生!我这本气势宏大的小说《在逃律师》,保证畅销,且绝对远胜大人物约翰·葛里逊写的那类人人叫好的玩意儿。附记:为了节省纸张,我缩短每行的间距,望您不要介意。〃
……由衷祝福大作能获其他出版社采用,本公司此次无法与您草签出书合同,深感抱歉。
〃敬启者:有关冰箱的维修,世人所知何其之少,然此一课题却有一段漫长且令人兴味盎然的历史。〃
……您曾否考虑将稿件改投哈泼·柯林斯出版社,或者蓝登书屋呢?(哈泼·柯林斯出版社和蓝登书屋是潘德瑞克多年来的死对头,三家公司总是定期地将自家的垃圾稿件推到另外两家头上。)
即使以垃圾稿件堆的标准来论定,这一天的数量也算是多得惊人。埃德温喝下一口冷却了的咖啡,打开最后一份稿件……特大号信封中厚厚的一摞纸……单凭它的个头,就该被退稿;当埃德温正要如此操作的时候,奈杰尔将他那个华而不实的大脑袋伸进埃德温的隔子间。
〃埃德温!五分钟后开会。G。K。X。D。〃
〃G。K。X。D。?〃
〃赶、快、行、动,老板在等。〃
奈杰尔本该打扮得油头粉面、满脸涎笑、嘴里镶着一颗金牙、腰间缠着蛇皮皮带,那将更适合他。但偏偏他的穿着无懈可击,轻松随意的外形经过仔细打扮,散发着艺术气息。在众编辑中,奈杰尔· 西姆斯显得温文有礼、年轻性感。如果把奈杰尔放到正常人的环境中,他最多算是稀松平常。但是在图书编辑界这个兔子窝里,在这个从娱乐性和性魅力的角度来讲只比图书管理员略胜一筹的领域里,他简直像匹刚刚整饬一新的种马一般光彩照人。埃德温讨厌奈杰尔。讨厌他如此能干;讨厌他不抽烟;讨厌他的一切。
第4节:格兰大道上的生活(4)
〃还有一份稿件,〃埃德温看着他那堆垃圾稿件中的最后一份说道,〃处理完它就走。我会马上解决它的。〃他把一大沓稿子抽出纸袋,真厚,起码两令纸,超过一千页。天哪!有树木因此而死亡了!这封投稿信(埃德温翻查了一下,果然是整部书稿)都是使用老式的打字机手工打出来的。这一奇观致使埃德温暂缓拿取退稿信的动作。他翻到书名页,此书名为《我在山上的洞见》,是一个叫做拉吉·图帕克·索利的家伙写的。稿纸上散落着的……看到这里,埃德温几乎笑了出来……是小张的雏菊纸贴(请注意,是雏菊!),稿纸底部还有手写的按语:〃求存!求爱!求知!〃
埃德温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求存!求爱!求知!他的脑子里已经给出了下联:滚蛋!操蛋!混蛋!埃德温抽出随稿附上的信函,读了起来:
致垃圾稿件的编辑:
我想,就是你吧,此刻正在看我写的这封信的人,说不定你正暗自讥笑我那光辉灿烂的三句人生箴言。此时你正坐在你的办公室里,你那乏味的暗灰色办公室里;说不定那根本不是办公室,甚至不是乏味的暗灰色──也许你正迷失在一个隔子间里,一个大盒子中的小盒子,你的希望以及失落的梦想同这些盒子一样默默无名、空虚落寞;你把希望和梦想锁在隔子间里,唯有夜深人静,四下无人时,才敢喃喃自语,道出心声。除了上帝,没人能够听得见(如果真有上帝的话)。倘若世间并无上帝呢?这时又会怎样?人生的空虚感,若不加以填充,它只会被推延下去,走投无路……啊!但你已经知道这些了,是不是?
埃德温感到胸口略微一紧。他的笑容消失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侵袭着他,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感觉就像你知道有人在盯着你,埃德温唯一能够做到的就是克制住自己,使自己不至于跑去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