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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张之洞(上卷)-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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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张之洞把辜鸿铭的情况告诉桑治平,请他寻两本洋人的书,一本法文的,一本俄文的,下午带着这两本洋书和他一起会见辜鸿铭。桑治平听说天下竟有这样的奇才,又惊又喜,一口答应。
  下午四点,张之洞处理好应办的公事,将已在会客室等候一个钟头的辜鸿铭和陪他前来的赵茂昌、刘玉澍招了进来。
  辜鸿铭踏进签押房门的时候,张之洞抬起头来,将他仔细地审视一番。的确如刘玉澍所说,此人隆准碧眼,黄肤黑发,一副华夷混合外表。高挑的身材,穿一套笔挺的细呢蓝底条纹西装,脚上是一双发亮的黑皮鞋,头上留的是西式分缝短发,浑身流露出一股英挺峻拔的气概。桑治平看在眼里,心里想,辜鸿铭的这种气概更接近洋人,加上他的高鼻子灰蓝眼珠,真可以称得上三分中国模样,七成外国味道。
  “你就是辜鸿铭?”待大家都坐下后,张之洞直接发问。
  辜鸿铭也将张之洞认真地打量一眼后,嗓音洪亮地回答:“是,我叫辜鸿铭,字汤生。”
  尽管语音不太准确,但张之洞和桑治平都能听得懂。
  “你是福建人?”
  “祖籍福建同安,属泉州府。”
  “听说你生在马来亚的槟榔屿,你家是从哪一代离家出洋的?”
  “高祖尉庭公十五岁跟人漂洋过海到马来亚务农,因勤劳刻苦,中年以后家道殷实。曾祖礼欢公因此被推举为槟榔屿华人首领,先祖龙池公一直在当地政府任公职,先父紫云公在槟榔屿主持一个橡胶园。到我这一代,辜家在马来亚已是第五代了。”
  辜鸿铭这一番不假思索如流水般的应答,令张之洞颇为满意:生长在海外,却没有忘记祖宗根系,是个真正的中国人。
  “听说你在泰西很多年,在那里读的大学,为什么没有留在泰西做事而来到香港,这次又愿意跟着刘玉澍回国来呢?说说你的这个过程吧!”
  

第八章 谅山大捷(20)
张之洞习惯性地捋起长须,微露一丝笑意的双眼盯着坐在对面的这个华夷混血儿。
  略为思考一下后,辜鸿铭用四声不太协调的福建官话说:“我在槟榔屿长到十岁时,义父布朗先生要回他的祖国英国去。布朗先生喜欢我,向我的父亲提出带我到英国去读书。因我还有一个兄长在槟榔屿,于是父母就同意了。临走时,父亲叫我在祖宗的牌位前磕三个头,叮嘱我,今后不论到了哪里,不管在泰西生活多久,都要永远记住自己是中国人,根在福建同安。”
  张之洞和桑治平听了这句话,不觉为之动容。一个已在海外居住四五代的中国人,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家国情谊,这是他们过去从来没有想到的。眼前这个年轻混血儿的分量,在他们的心中显然加重了。
  “我到英国后,布朗先生安排我在中学读书,读拉丁文、希腊文、法文和德文。后来我进了爱丁堡大学的文学院,毕业后,又到德国莱比锡大学学土木。从德国出来,布朗先生将我带到巴黎,让我跟一个很漂亮很富有的妓女做邻居。”
  “跟一个有钱的妓女住一起?”赵茂昌忍不住插话,布朗对辜鸿铭的这个安排太使他羡慕了。
  张之洞等人虽没有插话,但这句话也大大提高了他们的兴头。
  “我起先不愿意。布朗先生严肃地对我说,你小小的年纪,我叫你跟她做邻居,难道是让你当嫖客吗?你不要小看了她,她虽是妓女,却是一个很有本事很有头脑的人。她的客人都是法国上流社会的头面人物,你可以在这里见到很多人,可以由此看到法国的上层社会究竟是个什么样子。这个妓女对中国有很浓厚的兴趣,你可以给她讲中国,她会给你讲她的客人们。你在她这里可以学习别处学不到的许多学问。我这是真正地在培养你。你住在这里,好比再上一个大学。”
  把妓女的住处当作大学,就好比将京师的八大胡同当作国子监一样,用这样的方法来培育自己的义子,这洋人教育子弟的做法真令人匪夷所思。张之洞停止抚须的右手指,聚精会神地听这个混血儿的下文。
  “我在那里住了半年,亲眼见到法国的不少部长、议员和将军。他们一个个衣冠楚楚地进来,风度翩翩地出去,而在那个女人的房子里却干着荒唐下流的勾当。那个妓女亲口对我讲了许多关于这些人的愚蠢贪婪卑鄙可耻的故事。她使我对巴黎上层社会彻底失望和厌恶。”
  桑治平沉吟着。他想起自己过去壮游天下时,什么地方都去过,就是没有去过妓院,以为那是低贱肮脏之处,非君子该去的地方。现在听辜鸿铭说来,倒真的是放弃了一个最能洞悉官场的地方。京师八大胡同,每晚该有多少化了装的大官显宦频频出没。如果有一个八大胡同的名牌妓女朋友,她一定可以向你提供许多最为隐秘又最为可靠的朝廷真情。唉,这个机会再想弥补都不可能了!
  “我回到苏格兰,跟布朗先生谈起在巴黎的感受。布朗先生对我说,不只是巴黎,伦敦、柏林也是一个样的,法国、德国和我们英国,都是世界的强国,世人不知内里,以为什么都很好。其实,高层官场已腐化堕落,总有一天国家会要崩溃的。后来,我去看望我的老师爱丁堡大学的老校长卡莱尔。卡莱尔听了我的诉说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孩子,你是中国人,你还是回到你的国家去吧!你的国家有几千年的古老文明,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国家之一。我一向很尊敬黑格尔,佩服他的哲学观念。后来我读到一本介绍你们中国最古老的经书《 易经 》的小册子,才知道黑格尔的那一套是从中国的《 易经 》里学来的。但黑格尔却不说明,这不是在欺骗世人吗?黑格尔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大教授,尚是不能完全的诚实,可见这诚实二字之难。又是看了介绍中国的书以后,我才知道早在几百年前,中国的学人便在倾尽全力研究‘诚意’‘不欺’这些大课题,并以‘不诚无物’和‘慎独’这样的高度来修炼自己的品德,积累了一整套修身养性的有效方法。这比我们西方的学者不知要高明多少倍了!”
  一向只是洋人瞧不起中国,说中国没有铁路轮船、没有机器炮舰,这些话虽倨傲无礼,听了很不舒服,但也只得忍了,因为中国的确没有这些东西;至于说中国没有学术,没有文明,这就让人很恼火。现在第一次听说泰西也有大学者称赞中国的古老学术,而且称赞的是正宗中国儒学,这怎么能不令视学术为生命的两广总督欣慰!坐在眼前的这个深受泰西文化浸淫的混血儿,在他的眼里立时变得亲切起来。
  桑治平插话:“你是听了这个老师的话,回到东方来的?”
  “是的。”辜鸿铭望着桑治平点了点头,他弄不清楚这个与总督并排坐在一起的人的身份。“我在四年前就离开了苏格兰。”
  “那你为何没有很快回国呢?”桑治平接着又问了一句。
  “是这样的。”辜鸿铭整了整脖子上的浅色丝领带回答,“我离开苏格兰后,第一个愿望是要回槟榔屿看望我的母亲,我的父亲则早在我大学毕业前夕便去世了,他没有等到我学成归来的一天。我在家里还没有住到一个月,马来亚的英国殖民政府得知我的留学情况,委派我一个公职,要我即刻到新加坡赴任,因为那里很需要像我这样懂得多国语言的人做秘书。母亲说我应该为政府效力,我于是接受了这个职务。我在新加坡一边处理公务,一面利用新加坡的有利条件练习中文,阅读中文书报。半年下来,我的中文水平提高很快。这一天,突然有一个人来到新加坡,因为他,使得我终于下定决心辞掉公职迅速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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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谅山大捷(21)
这是个什么人,有这样大的说服力,能使辜鸿铭置母命与政府的委派于不顾,竟然奔回自己的国家?
  “此人刚从法国留学回来,途经新加坡,名叫马建忠。”
  马建忠是个什么人,张之洞不知道。他问桑治平:“你知道这个人吗?”
  桑治平想了想,问辜鸿铭:“他是江苏人吗?”
  “是。他告诉我,他是江苏丹徒人,有两个哥哥,大哥名叫马建勋,二哥名叫马相伯。”
  “我就想到他有可能是马建勋的兄弟。”桑治平说,“马建勋,我见过一面,那时他在亳州做淮军粮台。马建忠现在天津北洋衙门做事。马家三兄弟,在江苏被视为当年的马氏五常。”
  张之洞点点头,心里思索着:马建忠一回国,李鸿章就通过其兄的老关系将他收罗过去了。这是李鸿章的过人之处。李鸿章可以这样做,我张之洞现在也是一方总督,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他李鸿章可以仗着总督的实权,广纳各方人才,我今后也应该如此。收下一个辜鸿铭,通过他的关系再网罗一批留洋人才,看来往后的事情要更多地仰仗从西方归来的读书人。一种渴望留住辜鸿铭的愿望,在张之洞的心中油然而起。
  张之洞的脸上现出蔼然之色,问辜鸿铭:“马建忠和你说了什么?”
  “马建忠对我说,中国是一个有着五千年古老文明的国家,当中国已经高度发达的时候,欧洲这些国家还处在愚昧摸索之中。中国的四大发明恩惠了全世界,若没有中国人的这四大发明,欧洲决没有今天的发达强盛。我问他什么是四大发明。马建忠告诉我,四大发明,一是造纸术,一是印刷术,一是指南车,一是火药。有了造纸术和印刷术,才有欧洲的书报,有了指南车,才有了欧洲轮船航海业,有了火药,才有欧洲的大炮机枪。我没有想到,外国引以自豪的这些东西原来都是靠的我们祖宗的发明,我顿时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张之洞说:“我们中国人仁慈,发明了指南车,不去造轮船渡海侵略别人,而是造福远行者不迷路。发明了火药不去造子弹杀人,而是做鞭炮,使得过年过节热热闹闹高高兴兴。”
  桑治平、赵茂昌、刘玉澍都笑了起来。赵茂昌说:“张大人说得好极了,我们中国人是君子,洋人是小人。”
  “马建忠还对我说,”辜鸿铭继续说下去,“中国有好多种学问。两千年前有过一次百家争鸣,大家敞开心怀,把自己的聪明才智都表露出来,经过争论,最后归纳为十大家。他告诉我,儒家叫人如何修身养性,道家叫人如何养心适性,墨家叫人如何勤劳兼爱,纵横家叫人如何从事外交,至于阴阳家、杂家更是有许多神秘的学问,西方人只能莫测高深,不能窥探其奥妙。要了解这些,就得要回到中国去,在那方水土上生存,才能识那方水土精髓。”
  张之洞不觉哈哈笑了起来说:“这个马建忠也真会说话,他应该到总署去做事才好。”
  “听了马建忠这番话,我决心即刻离开新加坡回国。我问他,我回国后要拜谁为师最好。马建忠想了一下说,要说中国传授学问的老师真是成千上万,就名师来说,也数以百计;但在我看来,都不必去拜访,也不必去投靠。中国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国势颓唐,谁有拯救中国于颓唐之中的本事,谁就是今天中国最大的学问家。我很高兴地说,我的想法跟你一样,回到中国后,要投身于中国的实务中去,各家各派的学说可以利用空暇去浏览。”
  张之洞想,自己也应该算是一个拯中国于颓唐的大学问家了,不知这个海外学子的心目中有没有自己。
  “马建忠对我说,你若十多年前回国,可以去投奔曾文正公,他是中国公认的有真才实学的第一号大人物。我笑道,十多年前,我还是一个小孩子,他也不会接收我。马建忠笑了说,是呀,可是他现在过世了,你回国见不到他了。不过,他有一个得其真传的学生,名叫李鸿章,他是眼下中国公认的第一号大学问家。你回国后找他,若需要的话,我可以为你写一封推荐信。我说,好,我去找他。”
  张之洞的脸色立时沉下来。他也知道,无论是声望还是实力,李鸿章都远在他之上,但是,当一个海外学子在他的面前如此抬举李鸿章而全然没有提到他时,他心里仍然极不舒服。赵茂昌将张之洞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寻思着要在适当的时候说几句话。
  “我离开新加坡,回到槟榔屿,将这一想法告诉母亲,母亲支持我。此时恰好有一支英国探险队要到中国去,我就随着他们一起出发。在翻越滇缅边境时,我们遇到了许多险恶,我意识到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我志不在探险,如果死在那里,将大为不值,我于是离开探险队来到香港。在香港遇到一个人,他告诉我,要到中国去投李鸿章,你这点学问远远不够。不如在香港住几年,多读点中国书。我听信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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