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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张之洞(上卷)-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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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贪婪阴鸷,在山西官场士林中口碑极不好。抚台要借他们二人来整肃山西吏治,这点老朽是完全赞同的。二人皆司道大员,官位高,影响大。端出他们来,不只是震惊山西一省,也可儆戒十八省贪官污吏。”
  “我想的正是如此。不瞒丹老,我来到山西后给朝廷的谢恩折上就写着‘不忘经营八表’,有人攻讦我,说我有野心,不安于做一个巡抚,觊觎宰相之位。他们不知我的苦心,我是想借山西这块地方为全国立一个榜样。”
  “张抚台,这就是俗话所说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呀!”
  说罢哈哈一笑。
  张之洞也哈哈大笑:“丹老说得好,说得好!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张抚台,老朽帮你出一个主意,说不定可以弄出一点真凭实据。”
  开始接触到要害了,张之洞忙止住笑,将头倾向前去恭听。
  “你立即将所有光绪三年发出的执照和功牌副本调出来,选出其中捐款数量较大的二三十张,然后再派人逐个登门,请他们拿出正本来,两相对照,证据就出来了。”
  这真是个好主意!张之洞不由得从心里佩服阎敬铭的老辣。他兴奋地拿过葵扇,一边帮阎敬铭扇风,一边说:“谢谢丹老的指点。”
  “还有,我给你带来的杨深秀,他当年曾协助我办了一段时期的赈务,后来被徐时霖要去。杨深秀怀疑徐时霖手脚不干净,曾悄悄地记下了一笔账目。这笔账目也可供你参考。”
  “太谢谢了!”
  张之洞高兴地起身,对阎敬铭说:“您刚才说的这两点,对山西藩库的清理大有裨益。说了一个上午的话,我陪您到庭院里走走。吃过午饭后,我再向您请教。”
  “张抚台,你饶饶我这个老头子吧!”
  张之洞愕然望着眼前这个满身土气的大司农,不知此话中的意思。
  “你才四十多岁,年富力强,老朽今年六十有五了,如何能奉陪得起!吃过午饭后你让我好好歇息歇息。晚上,我还有重要话对你说哩!”
  张之洞这才明白过来,他怀着歉意地说:“只怪我求治心切,把丹老当成金刚罗汉看了。好,下午请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竭诚讨教。”
  二 胡林翼被洋人气死的往事,
  震撼张之洞的心   
  吃过午饭后,阎敬铭在侄孙的服侍下,躺下睡午觉。张之洞则和桑治平一道,与杨深秀聊天。关于当年赈灾和账目的事,张之洞拟回太原后再深谈,初次见面,则先谈些轻松随意的话题。他们谈学问,谈诗文,谈晋南的民情世风,谈国家的现状和出路,三人谈得很是投机。张之洞发现杨深秀是个人才,无论从功名资望,还是从年岁阅历来看,都具备目前即可重用今后前途远大的条件。晋阳书院缺个总教习,这杨深秀不就是一个极好的人选吗?古人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此话真的不假,只要留心辨识,人才到处都有!
  吃过晚饭后,张之洞再次走进阎敬铭的房间,二人剪灯夜话。
  张之洞诚挚地说:“上午与丹老一席话,所获良多。如何获取赈灾款被贪污的真凭实据,我冥思苦想多时不得进展,丹老几句话便解决了这个难题。”
  阎敬铭笑道:“香要烧给真佛受,话要说得真人听。不是真人,说得再多也无用。”
  说罢收起笑容,将张之洞注目良久,严肃地说:“老朽这几十年来历尽沧桑,饱经世变,所更之事可谓多矣,所阅之人可谓众矣,虽天资鲁钝,性近愚顽,不能登圣贤之堂奥,然三十余年来的打磨锤炼,也多少积累点识人办事之能力。上午,老朽与抚台良晤半日,听谈吐,察志量,似觉抚台之气魄风采颇肖乃师胡文忠公,一生事业可与文忠比美,而富贵寿考却又要胜之。惟望多加珍爱,好自为之。”
  阎敬铭的这几句话,说得张之洞热血奔涌起来。自通籍以来,张之洞便立下志向,这一生一定要以恩师胡林翼为榜样,像他那样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出来。然而,近二十年的久抑不伸,常使他心怀郁郁,有时甚至心灰意冷。出任山西巡抚之后,他自觉为大志的实现迈出了重大一步,但离恩师的事业名望毕竟相差太远。现在,这个恩师的挚友竟然说自己一生的事业,可以与恩师比美,甚至富贵寿考还要超过,这如何不让他兴奋!
  

第五章 清查库款(6)
张之洞忙说:“丹老此话,对我是一个极大的激励。我一向崇仰胡文忠公,私下里已把他作为自己今生的榜样。只是当年追随左右时尚在稚龄,其时间不长。后来恩师在湖北打仗,我在贵州求学,虽有些书信往来,但终究所知不多。丹老与恩师共事多年,相知甚深,我极愿能多听丹老说点恩师往事,以启愚昧。不知丹老可否赐告。”
  阎敬铭微微笑道:“老朽今夜约你来,正是要与你说点文忠公的往事。咸丰十一年十月文忠公去世,到今天已是二十一年了。文忠嗣子尚年轻,将来能否传其事业还不可知。这些年来,每念及此事,老朽常以文忠后嗣不旺而遗憾。文忠入室弟子而又大有出息者,眼下实只抚台你一人。为酬答文忠当年知遇之恩,让他后继有人,也为了酬答太后、皇上的圣眷隆厚,造就大清国未来的柱石,老朽我义不容辞要将文忠一生学问事业的真谛传授给你。”
  阎敬铭拿起随身不离的老葵扇,轻轻地摇动起来。几案上的烛光随着葵扇的晃动而跳跃着,时明时暗。张之洞凝视着阎敬铭古铜色的方正面孔,脑子里慢慢地浮出胡林翼的形象来:那是一张长长的因久病而显得灰白的面孔。两张面孔上的五官尽管不同,但有一个极大的相似处,那就是面皮都粗厚而多皱纹,倘若他们穿戴普通人的衣帽混进市井之中,绝无半点异人之处。从里到外,就是一个老农,一个老儒,一个老实巴交的平民百姓。常听人说,中兴时期的名臣名将,如曾国藩、罗泽南、彭玉麟等人,都是这一类型的人。而现在的位高权重者,几乎见不到这类人的踪迹。张之洞似乎突然有所颖悟。他没有细细思索的空暇,他需要全神倾听这位长者的腹心话。
  “那年我在工部做侍郎的时候,与部里同寅谈起文忠旧事,有个刚中进士分来户部的主事,居然问胡林翼是什么人。现在又五年过去了,像那个主事样不知文忠是谁的年轻辈越来越多了。就是许多经历过那段时期的人,其实大多人也不清楚胡文忠公。说起他来,不外是夸奖他打了几场大仗,仿佛文忠公只是一个平乱的武将而已,他们真正把胡文忠公看低了!”
  张之洞插话:“平乱的武将只是塔齐布、鲍超之流,恩师满腹经纶,非一般武将可比。”
  “攻城略地,是极为明显的战果,而其他的则不易看到。世间俗人大抵只能看到可触摸的有形之器,至于无形之道,那只能存于高人的眼光中,这也怪不得他们。”
  张之洞点点头,表示赞同这句退一步的判词。
  “其实,文忠最可宝贵之处,首在拯世济民。他曾对老朽说过,他的一生受两个人的影响最大。一是其父达源公。他粗为识字,达源公便授他先儒性理之书,故他从小便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之宏伟抱负。二是其岳父陶澍。他尚未成年时,陶文毅公便赏识他,将爱女许配于他。他终生崇敬这位誉满朝野的岳丈。岳丈给他最大的启示,是要为国为民办实事。”
  张之洞插话:“张幼樵平生最为景仰陶澍,称他为近世官吏中的莽莽昆仑,曾、左都远不能与他相比。”
  “陶澍整顿盐政,革新漕运,功在当世,利在千秋,的确是近世罕有的良吏。”阎敬铭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文忠既然以古圣昔贤为榜样,以拯世济民为立身居官之目标,这便使得他远非一般战将可比。他是真正的国家柱石,社稷之臣,比之为古时的谢安、裴度等人并不为过。这些尚属空洞。我想你最想听的,莫过于以文忠旧雨的身份,谈一些他的成功之道。元好问说,鸳鸯绣取从头看,莫将金针度与人。世间好看的鸳鸯绣品多得很,如何绣出来的,则难以窥视,绣女亦决不会轻易授人。文忠已不在了,就老朽我这个当年的旁观者,冷眼所见的金针出没之法,现在来代他传授给你。”
  张之洞说:“我所要的,正是恩师的金针。”
  “依老朽看来,文忠的成功之道,主要有这样几条。”阎敬铭似在思索,边想边说,“以湖北为地盘,与朝廷分权。”
  见张之洞面露惊讶之色,阎敬铭凄然说:“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是当时内外之势迫使的。若不如此,文忠固然不可成大业,朝廷能否得保住也难以逆料。文忠向朝廷分权,分哪些权呢?一分财权。他撤销原设的南北随营粮台,建武昌省城粮台总局,湖北一切进款和开支,均由粮台总局料理。老朽在武昌,便做了好几年的粮台总局总理。湖北一切进款,包括地丁、漕粮、厘金、盐课,一切开支,包括军饷、俸禄、救济、兴建等,都由粮台总局料理,只听文忠一人的,户部不能插手。二分军权。文忠手下的人马,攻克武汉三镇时不过六千人,到他去世前夕,湖北湘鄂军营已达七万余人。这支人马均由他一人筹饷供应,不用朝廷一分钱,因而朝廷也不能调遣,就连湖广总督官文也不过问。”
  “关于恩师与官文之间的关系,世间有不少传闻,都说恩师这层关系处理得最为老到深远。”张之洞忍不住插话。
  “传闻不少,微辞也不少,只有老朽最能理解文忠的苦心。”阎敬铭叹了一口气说,“文忠认官文的三姨太为干妹,让她拜太夫人为干妈。有人说文忠出此策颇为低下。殊不知,没有此策,何能与官文结成水乳交融的关系?没有这种水乳交融的关系,官文又何能于文忠的一切军事调遣仅画诺而已,不置一喙?还不只这一点。”
  

第五章 清查库款(7)
阎敬铭压低嗓音,轻轻地说:“文忠手握数万强兵悍将,朝廷能放心吗?满蒙亲贵能放心吗?谁能说,官文不是代表朝廷,代表满蒙亲贵在盯着文忠呢?”
  张之洞感到自己浑身冷了一下。二十年来,他的脑子里好像没有满汉之间的畛域,也没有特别费心思去想着这件事。经阎敬铭这一提醒,他突然省悟过来。是的,过去自己不过一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满洲大员们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现在虽说身为巡抚,但说声撤,一纸上谕就够了,何况你如今的情势,也没有构成对他们的威胁之处。但二十多年前的局面不是这样的,恩师手里握的是一支能征惯战声誉卓著的湘军。这支湘军乃自招自养的子弟兵,它可以为朝廷收复失地,也可以从朝廷手中夺走城池,正可谓能载舟也能覆舟。当年恩师办事有多难啊,亏得他如此计虑深远!一时间,张之洞觉得自己增长了许多见识,许多经典上不可记载的学问。今后一旦自己沾上兵权二字,此事真是一面明亮的镜子。
  “文忠分的第三个权,乃是朝廷的吏权。”阎敬铭继续慢慢地说,“抚台知道,我朝两司的品级虽比巡抚低,但不是隶属关系。藩司隶属于吏、户两部,臬司隶属于刑部,都有独立的职权,巡抚不能随便干预。文忠因当年战事特殊,不能不集两司之权于一身。又因为湖北最初之藩、臬两司皆平庸文官,不能应付军事之变,故抗疏请求朝廷撤掉庸吏,起用能员。朝廷不得不听文忠的。就这样,湖北两司便成了巡抚的属官,道府州县的升黜,更由文忠一人说了算。朝野不少人指谪他,说他包揽把持。张抚台,老朽今天就这包揽把持四字要好好说一说。”
  阎敬铭端起茶杯,挺直腰板,似乎越说越上劲。张之洞起身,拿起剪刀来剪下烧焦的烛芯,火苗顿时旺起来,跳跳跃跃的,照在张之洞的脸上。明暗之间,他的那颗硕大的鼻子似乎显得更大了。
  “这包揽把持四字,说起来都含贬斥之意。朝廷不愿意看到包揽把持的督抚,同样的,督抚也不愿看到包揽把持的府县。但是,”阎敬铭的语气显然加重了,“没有包揽把持,就没有文忠的事业。事实上,今日中国,一个督抚如果没有包揽把持的魄力,莫说打仗,就是办别的大事也是不可能的。我今夜只点到这里,至于为什么,老朽就不说了,抚台以后慢慢地自会明白。”
  张之洞知道,阎敬铭想要说的是,当今中枢决策者不是真正的治国之才,要办出一番事业,只能靠自己去独立奋斗,而独立奋斗的基础就建立在包揽把持四字上。是的,这的确是今天强者为政之奥诀。
  张之洞带着笑意说:“丹老,您今夜将恩师包揽把持这根金针度给了我。哪一天我在山西拿起这根金针,若对您有所触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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