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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胡涂世界-第8章

小说: 胡涂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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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夜,那雨是住了,但是地下还不能走。曹来苏就到房门口站了一回,又到店门口去望望街上,心里又念着昨天那个女的。站了一会,正打算进来,一回头,猛然看见隔壁店门口,那个女人也站在那里。曹来苏朝着他一笑,女的道:“今天还是不能走,老爷没有事情,过来坐坐罢。”曹来苏答应着,便不知不觉的走过来了。

    女的在前引路,同到自己住的房里来。昨天同来的那个老婆子,也出来叫了一声老爷。让到房里去,又去舀了水洗茶碗,去泡茶,又去点了一个火,递了一支水烟袋过来说:“请老爷吃烟。”曹来苏看了看,他们房里也还不十分穷苦。女的又去忙着开了鸦片烟灯,让曹来苏在炕上坐下,嘴里夹七夹人的说了一回。那个老婆子走了进来道:“我们将来到了贵州,诸事还要求大老爷照应呢。”曹来苏道:“自然,自然,那不用说。你们到贵州住在那里?”老婆子道:“没有一准,大老爷可晓得那个店最好?”曹来苏道:“鼓楼前有一个高升客店,还宽敞干净,可以落落脚。光景是总要找房子的了。”老婆子道:“房子容易找不容易找?”曹来苏道:“房子倒也不难。”老婆子道:“大老爷是到湖北去么?”曹来苏道:“不止湖北,还要到上海去呢。”老婆子道:“约摸要几个月纔可回来?”曹来苏道:“要是快,三个月也可回来了。”老婆子道:“真正辛苦得很呢。”说完依旧走了出去。

    曹来苏同这个女的谈了一回,站起身来要回店去,却被女的一把拉住道:“你回店去也是一个人坐着没有事,在这里坐坐何妨?”曹来苏道:“我要回去吃饭。”女的道:“我已经招呼备了饭,你在这里吃顿苦饭罢。”曹来苏道:“这又何必费事呢?”女的道:“巴结巴结曹大老爷,将来到了贵州,多照顾点就有了。”曹来苏道:“笑话,笑话。”嘴里说着,却依旧坐了下来。女的陪着说了一回话,便走到外间去,同方纔那个老婆子唧咕了一回,依旧进来。祇听见外间拖桌子,摆碗筷的声音,忙了一回,老婆子却走到门口来说:“请老爷坐罢。”女的答应着,便邀了曹来苏出来坐。

    曹来苏走到外间一看,正中摆了一张桌子,摆了八只碟子,无非是鸡、鸭、鱼、肉、花生、瓜子等类。还有一把大酒壶,一个大酒杯子,一个小酒杯子。女的走过来,便把酒壶在酒杯里斟上一大杯,曹来苏道:“你们在客边,这是何必如此呢?”女的道:“这是家常便饭,并不费事。”女的又问道:“你的公馆在贵州那里?”曹来苏道:“在南门大街大牌坊的东首,一问就知道的。”一面说着话,又上着菜,杯到酒干。女的又道:“你的管家,可以叫他来吃点东西。”曹来苏道:“不必,不必。”女的道:“菜也多,吃不了明天又要坏了。与其便宜他们店家,不如还是自家人吃罢。”曹来苏道:“也可以。”女的就招呼人去喊了过来,叫他在边吃。女的一味的让酒,左一杯,右一杯,吃的很有点醉意了,当不住女的一味的让,直吃得酩酊大醉,就躺在女人床上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点了灯了。曹来苏喝了茶,站起来腿还有点发软,就叫跟班扶了回去,放倒头便睡,一直睡到天明纔起来。

    天也晴了,地下也好走了。曹来苏便料理动身,又到隔壁去看看,那一班人已经动过身了。曹来苏也不在意,就叫店里来算帐。心中又想:好奇怪,那个女的前天来过一趟,唱了两出曲子,昨天又破费了许多,办了一桌菜,我一个钱也没有给他。他也不等着钱,竟自一早就走了,倒也实在大方得很。要不是晓得我是贵州的官,将来是少不了的,所以忙不在一时,将来到贵州,好拉个相好的意思。胡思乱想了一回,也就丢开。

    不一刻,轿夫、挑夫均已齐备,曹来苏便出来上了轿子动身。不到三四十里路,就是湖南的地界了。在路行程不止一日,早已到了长沙,找了客寓住下。他先前认得的一位伍琼芳,在这里候补,也不去找他,便一直走到一家汇票号里,去对他说明,有一千二百两银子要汇到上海去的话。票号里答应了,说定当晚来挑银子。

    曹来苏又到各处游玩了一回,回到寓里,便去把三只皮箱搬下,打开了锁,掏摸了半天,却是一包银子也不见,心里有些发毛。到得第一个箱子里,到有好几包在内,曹来苏还祇道自己差了,便用手去拿出来。不料拿到手里,分量不重,及至打开来一看,那里是银子,都是些砖头瓦片。连开三个,都是如此,银子是一包没有。曹来苏吓得目瞪口呆,心里早已恍然大悟,是那天留他吃酒的时候,又因为菜多,连用人都喊过去吃,就是这个档儿,他们便趁空过来偷了。但是一无凭据,况且离贵州又远,还不知道那一班人,到底是往那里去的?呆呆的思想,一言不发,跟班的在旁边,也看呆了。

    正在这个时候,那票号里挑银子的也来了。曹来苏没得法子,祇得复他不汇了。曹来苏坐着呆想一回,盘缠虽还有几个,这买东西的拿什么去办?想来想去,一筹莫展。他的跟班在旁边插嘴道:“老爷同这里伍大老爷相好,去拜拜他何妨?”曹来苏心上自己明白,从前湖南那起参案,本来是不要紧的,他是欺伍琼芳的。当下曹来苏无可奈何,祇得派人到号房里查查伍琼芳的住处,便换了一身衣服,穿了缺襟袍子、方马褂,坐了一乘便轿去拜伍琼芳。刚到了门口一看,祇见两条封皮封着,不觉大吃一惊。忙去向左右的邻居,纔知道是因为亏空查抄了,现在伍琼芳已坐在司监里。

    曹来苏沉吟了一回,没有法子。况且轿子歇在当街,也不雅观,祇得叫周升跟着,索性去禀见首府,再去拜首县去。轿夫说是听说首县请了感冒假,已是半个月没出来。听说首府是封门考试,可不知道见不见?曹来苏听了,更是着急。当下一筹莫展,祇得依旧坐了轿子回去。开发过轿钱,坐在房里默默的一言不发。周升也是看了发急,祇因这一急,到急了一个法子出来。

    要知是何法子,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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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裁寿衣借端通内线 论相法顺口托人情
    却说曹来苏失落了银子,想不出一点法子,周升道:“老爷不必发急,小的倒有一个法子。老爷带的钱,也还赶得到湖北,到得湖北,就到纱布厂里去住。约摸将到的时候,老爷就在舱里把箱子上的锁扭了,吵起来,说是被偷。小火轮的账房、茶房必是要来查问的,任他如何盘诘,老爷祇管骂小的,等小的回答他。他们也还一定要搜查别的客人的行李。任他们闹的怎样,老爷可别软下来。”

    曹来苏道:“照你说,可不是讹诈众客商么?”周升道:“不是这样说,要这样一闹,人家纔晓得老爷是失了银子,等到到了湖北,就有文章做了。那时见过制台,先说明路上被窃的话,制台一定要招呼县里会同保甲局去查人,无论查到查不到,那不就同存了案一样么?那时,老爷再发一个禀帖,或打一个电报给咱们抚台,说是路上被窃,自请记过。并问问这事还是去办,还是另外派人?好在老爷上头的声光很好,充其量不过不要老爷去办,难道还怕有别的余波不成?若是还要老爷办,一定就得再汇银子来,那不是一天星斗依旧是了无痕迹么?”曹来苏想了一想道:“不错,还是你有见识,就这样办。难得你如此护主,我将来得了缺,一定要大大的抬举你。”当时主意打定,也不去拜客,就搭上小火轮向汉口进发。

    果然照着周升主意办理,倒也没露破绽;祇难为了这些搭客,一个个的行李衣箱都打开查检。这班人不晓得是假的,还帮着咒骂那偷银子的人呢。曹来苏听了,也觉得好笑。等到靠了码头,曹来苏先落了客店,然后去禀见制台、抚台、藩、臬、道、府、首县,就到织布局里去拜过总办,随即搬到局里去住。见制台的时候,已把被窃的话回过了。随即又发了一封电报给贵州抚台,说是自不小心,于小轮内被窃,已蒙制军饬缉,现寓布局。长江下游各局,应否仍往考察?资费已竭,难以前往,乞赐示祇遵各等语。叫周升立刻送到电报局里去。

    周升领命,到得局里看他拍发了电报,交了电费,取了收条。刚要走回来的时候,早已打门外走进一个人来,极其面熟。当时四目相注了一回,周升呀的一声道:“这不是徐老二么?”那人也笑了一笑道:“可是周大叔?”周升道:“好,好,我们可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你住在那里?”徐老二道:“我跟了一位余老爷,是新掣签的福建候补知县。回家来看看,就要走的。我家的太太,就是这里电报局老总的姑娘,所以我们老爷就住在这里。大叔是从那里来?”周升也把自己的履历说了一遍。

    原来周升是浙江衢州府人,离着福建甚近。徐老二叫徐升,是湖南衡阳县人,离着贵州也不远。两个主人都是候补,都是知县,虽然贵州苦些,他老爷的脖子粗。两个人一席话,早谈了个易主而事的办法,各人回去见各人的主人,说明白了。余老爷也无可无不可,曹来苏却因为小轮船上的事是一件短处,落在周升手里,巴不得他快去,也答应了。周升先同了徐升见过曹来苏,也叫徐升同了去见余老爷。

    却说余老爷名念祖,是湖北武昌府人。他的祖上曾做过浙江的道台,念祖靠着余荫,谋干了一个海运的保举,以知县用。他因为在浙江年代久了,觉得较着别处便当。无奈,他有一个叔子在这里候补,要回避,没奈何就指省福建。今年刚刚二十一岁,是上年娶的亲,到武昌来招赘的。新近是到京里引见出来,想同着太太一同去到省,被这位老总留他多住几天。好在限期尚远,又是一水可通,所以就住了下来。现在是把徐升换了周升,还有一个家丁叫做江明,也是浙江人。当时,周升帮同料理行李,捆扎结实,择定四月十五日黄道吉日起身。

    这天是招商局的船开,余老爷先到各处辞了行,就到船上来看着上东西。不多一刻,太太也来了,接着又是太太娘家的一班人来送行,男男女女混了许久功夫,听得放气,纔纷纷上岸回去。余念祖同着太太住的是大菜间,不到三天,已到了上海。早有接客的塞了一张春申福客栈的栈票,余念祖收了,那春申福的伙计便来搬东西,又有江明、周升看着发了去。余念祖自同太太坐了马车到栈房里去了。余念祖在上海来去多次,相好是极多的。祇因为同了太太,所以一处没去,祇不过看看戏,吃吃番菜而已。耽搁了三天,就搭了招商局的船,到福州去。到了福州,先落客栈,慢慢的寻公馆。一面就去参衙拜客,忙碌了几天,都是照例的事,无庸叙述。

    福建虽是东南一个大行省,但比起浙江来,究竟差得多,候补人员也着实的不少,牛鬼蛇神各有神通。余念祖未到的时候,满心高兴,颇有跃跃欲试的意思。到过之后,大概情形看了一看,亦觉得望洋兴叹了。但他家里还是个有家,尚不十分在意,以为是资格深了,再没有不得法的道理。

    周升是从小来过的,一切情形大异从前。又遇到一个亲戚,姓梁,是从前跟了一位藩台来的,后来就住在福建,开了一丬大裁缝店,本钱又大,手艺又好,各衙门的生意,自然都是他包了去,店里的伙计用到五六十个。既是周升的亲戚,余念祖家的生意,自然也是他了。

    光明如箭,已是三个年头,余念祖手头渐渐的紧起来了。从来说的好,越有越有,越没有越没有。余念祖手头一紧,就遇事吝啬起来。这里制台是非京信从不见面的,藩台也是一个样子,遇到牌期,先打发号房问明白,有公事没有?没有公事,一概挡驾。余念祖是个候补的人,从那里去找公事去?所以这些人,除掉到省见过一面,以后竟是人间天上了。臬台外面似乎有点风骨,其实糊涂得很。人家要见总要午后一点钟去,踫高兴也许见见。就有一班不识进退的去求差使,臬台也觉得烦了,也就学了抚、藩,以闭门羹相待了。首道是个具员,作不了一点主,见他也无用。首府是个好好先生,但是过于引嫌,非但不肯替人家说句好话,并且遇到上头问起某人来,必定先说上一套极不堪的话,以示他大公无私的意思。几处这样一挤,可就拼成功一个贿赂公行的世界了。

    周升看见老爷一天紧一天,也觉得发急,闲暇无事,便来找梁裁缝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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