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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龙床:大明王朝六位皇帝-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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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至此呢?皆因皇上这次搞了个孕妇。
  在道德上,群臣对正德早不抱期待,对一般性胡搞人们已然麻木,但皇上此次所为远超乎普通“生活作风问题”的范围,而成为可能动摇国本具有严重隐患的事件。
  最早人们听到传闻时,还不大相信,但拔擢马昂为右都督的旨意发表,则完全坐实了此事。满朝上下为之哗然。那些熟读经史的士大夫,几乎人人都条件反射式地想起吕不韦以“有身之姬”进秦国公子子楚(即后之秦庄襄王)的典故。《史记·吕不韦列传》载:“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娠】。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悦】之……吕不韦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临盆】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这个叫“政”的孩子,便是后来的大暴君秦始皇,可叹秦室就这么稀里马虎地把江山转易他人之子!前车之鉴就摆在那儿,皇上怎么可以还干这种事?马姬一旦生产,究竟是谁的孩子能说得清吗?就算说得清,又怎见得皇上千秋之后乱臣贼子不会利用此事制造混乱、图谋不轨?兹事体大,关系国家存亡,皇上务必圣睿明断……
  但任凭群臣说得口干舌燥,朱厚照充耳不闻。
  羊毛出在羊身上,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的了断,最后还是由朱厚照、马昂自行促成。数月之后,朱厚照驾幸他亲自赏赐给马昂的太平仓府邸宴饮。其实他是有备而来。马昂有一杜姓小妾,姿色不俗,亦不知哪个善嚼舌头的曾对朱厚照提起———故此之来也,喝酒是虚,要人是实。“饮酣,召昂妾。昂以妾病辞,上怒起。”{98}朱厚照一怒之下,摆驾回宫了。这绝对是马昂的不是,亲妹子都拱手献上了,区区一个“二奶”反倒舍不得?而且你现今居住、接驾之处,亦拜人家正德所赐,你竟在这里驳回人家一点小小的要求,太不给皇上面子了嘛!据说这件事后,马氏便即“宠衰”。《明史》则多叙了两笔,道那马昂一时小气,旋又悟出大事不妙,“复结太监张忠进其妾杜氏”,朱厚照美人儿到手,意气稍舒,“昂喜过望,又进美女四人谢恩”{99}。才暂时将事情摆平。不过,他终究拂逆了圣心,这疙瘩是不可能解开的。慢慢地,朱厚照对马姬淡了下去。
  其实,就算马昂一路谨慎,不去惹恼皇上,马姬“宠衰”也是迟早的事。以朱厚照那浪蜂荡蝶的性情,不可能对某一个女人维持持久的兴趣。从他的恋爱史来看,马姬居然吸引他达数月之久,已为翘楚。大部分时间,朱厚照走马灯似的追求着女人。马姬之后,朱厚照在绥德视察工作期间,“幸总兵官戴钦第,纳其女,还”{100}。这位戴将军之女,更加可怜,史书上留此一笔,然后下落不明。朱厚照在倚江彬为其心腹之后,由后者引导,开始大肆出游,足迹遍及塞内江南,所到之处,头等大事便是搜罗女人,弄得各地鸡犬不宁,内中故事稍后再叙。
  这里单讲一个姓刘的女人。北京以北至西北,沿长城一线,是明代抵御蒙古人的正面防线,称“塞下”。正德在其统治的中晚期,多次由这条线“北狩”,打的旗号是视边,实际则是以找乐为主。当时说塞下有“三绝”:宣府教场、蔚州城墙、大同婆娘。{101}“三绝”中,令朱厚照最为心仪者,自然是最后一绝。正德十三年他由大同出发,然后榆林,然后西安,然后偏头关,然后太原,一路上“掠良家女数十车,日载以随”,到了太原,又“大征女乐”{102}———也就是官妓。“偶于众妓中,遥见色姣而善讴者。援取之,询其籍,本乐户刘良之女、晋府乐工杨腾之妻也。赐之与饮,试其技,大悦……遂载以归。”{103}也有记为此女名叫“刘良女”,《明史》则只简称“刘氏”。另外,朱厚照与之相遇的地点,有稗史说是在大同,而非太原。但不管她叫什么,朱厚照又是在哪里把她找到,总之,有个妓女在朱厚照生命的最后一两年间大放异彩,这件事情本身是确实的。
  

朱厚照:一不留神当了皇帝(31)
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人?笔者对此一直很是好奇。史家只是把她视为朱厚照诸多女嬖中的一个,除了告诉我们她非常受宠,对其本人情况则不屑于多费笔墨。而且,想当然地以为这不过是朱厚照享乐主义色情生涯的又一次简单重复而已———“试其技,大悦”———无他,唯技熟耳。但细读故事,从字里行间却品得出朱厚照之于此女,态度大迥异乎过往的异性,包括那个曾令朱厚照交织着复杂情感的马姬。
  《武宗实录》记述说,刘氏进入豹房后,朱厚照对她的依赖程度,达“饮食起居,必与偕”的地步。“左右或触上怒,阴求之,辄一笑而解。”可见这妇人独具一种罕见之力,不仅令朱厚照在生活中须臾缺她不得,更从一贯的喜怒无常而忽然变得温驯豁达,甚至有些可爱。刘氏则赖此在豹房建立了很高威信,“江彬诸近幸,皆母呼之,曰‘刘娘’云”{104}。这与先前马姬得宠,兄弟被“大珰皆呼为舅”似不完全相同,趋炎附势之外,好像还多了一层敬惧。盖因朱厚照对刘氏,确非徒以玩物视之,实际上倒与她夫妻相待,甚至公开给她这种名分。正德十四年,朱厚照南巡,携刘氏同往。所到之处,凡遇名刹古寺,好佛的朱厚照必然造访,访问时,朱厚照都要“赐幡幢”,就像普通香客一定要烧香许愿一样;而“凡寺观钦赐幡幢,皆书‘总督军务威武大将军总兵官、太师、后军都督府镇国公朱寿,同夫人刘氏’,并列名于上”{105}。前已提到,“朱寿”及其一串头衔,乃朱厚照欲避免皇帝身份的烦扰而使的“金蝉脱壳”之计,为自己虚拟的名讳与官职。现在,当着众人,他等于明白无误地宣布,在“朱寿”名义下,自己的妻子乃是这歌伎出身的刘氏,而非在紫禁城坐守空房的那三位尊贵后妃。
  真正把刘氏在朱厚照心中的分量彰显出来的,是这样一个近乎于爱情小说般的情节:自有刘氏以来,朱厚照便随身藏着一件多情的信物———一只刘氏送给他的簪子。这簪子,他永远带在身边,不拘在何处,见之如睹刘氏本人;舍此以外,它还额外具有一种凭据的功能。他俩曾约定,如他欲召唤于她,来人必须同时携有此簪,如若不然,任凭来人是皇上多么亲近的近臣,任凭来人身赉多么确凿的旨意,也都不足为信———此簪胜于一切,是他们私人情意的见证,连圣旨亦不能代!朱厚照启程南巡时,刘氏并未随行。也许朱厚照最初低估了他对刘氏的依恋,以为暂别旬月亦无不可。但分离不过数日,刚刚行至临清(河北山东交界处),朱厚照就意识到自己完全错了,他对刘氏的思念是如此强烈,以致他相信整个南巡不能没有她的陪伴。庞大的车驾突然在临清驻跸不前,地方官根本弄不清发生了什么。而行在之内,朱厚照早已打发人回豹房迎请刘氏来此聚合,但却遭到拒绝———原因正在那簪子上。原来,出京之时朱厚照兴高采烈,纵马狂奔,“过卢沟【桥】,因驰马失之。大索数日,犹未得。及至临清,遣人召刘。刘以非信,辞不至”{106}。当朱厚照从碰了一鼻子灰的“天使”口中得知刘氏的回答,这个二十来岁、以往只有喜剧色彩的浪荡皇帝,做出了他一生中最有激情、充满荣誉感、也最挚诚的一个骑士般的举动:他没有为刘氏的“忤旨”而恼怒,他承认与刘氏的约定有效并认为她有权拒绝自己;为了弥补自己不慎将信物丢失的过错,他二话不说,根本未作任何交代,自己轻装简从,带零星数人,由运河“乘舸晨夜疾归”,亲自迎取刘氏。这种狂热和对盟约的遵守,感动了刘氏,她于是从通州下运河,赶来相会,两人终于在潞河(现天津以北的运河河段,称潞河)见面,携手南来。令人喷饭的是,朱厚照不宣而去之后,大队人马茫然不知皇帝下落,次日好不容易探得其实,“侍卫官军纷纷北去”,但地方官始终不明就里,“询之”,随驾人员怎能据实相告,乃打马虎眼诳之:皇上想念太后她老人家,所以北归。山东巡按熊相居然一本正经地就此上疏,说:“陛下远念慈宫,中夜而返,不假名号,故无知者。仰惟陛下以万乘之尊,只挟三五亲倖及一二小舟,宵行野宿,万一不虞,如太后何?如宗社何?”{107}倘若他们得知,皇帝如此冲动,乃为一风尘红粉,全不干太后什么事,会不会大呼:“狂晕!”
  

朱厚照:一不留神当了皇帝(32)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自古以来人们对明皇贵妃事,津津乐道。岂知明皇之爱杨氏,远不如与正德对刘氏的情意。前者为博杨氏一笑,命人千里兼程将岭南鲜荔送达长安,固然夸张,但平心而论,李隆基所需做的只不过是动动唇舌而已,怎比得朱厚照驾一小舟,夤夜疾驶,亲迎心上人于数百里之外?
  正德和刘氏的故事,虽然不曾像明皇贵妃故事那样,引得骚人墨客铺陈穿凿,在诗坛曲苑留下诸多名篇(《长恨歌》《长生殿》等),但仍旧刺激了民间的想象力,捏造出不少传说来。到了清初,宋起凤便在其《稗说》里搜记了如下传说:
  此时承平久,物力甚盛,边塞金钱充牣【盈满、充塞】,邸肆饶庶,四方商贾与豪贵少年游国中者云集。故上【正德皇帝】频幸私邸,人第【只,仅仅】目为军官游闲辈,概不物色【注目】也。惟姬某侍上久,私窃异之而未敢发【挑明】,但曲意承顺而己。稍稍事闻,外廷言官密疏谏止。上意亦倦,乃明遣中贵【宦官】具嫔礼迎姬某入内,居今之蕉园。宦寺皆称为黑娘娘殿云。自上纳妃后,代王大惊,疏谢向不知状。乃下有司,饰妃故居,朱其扉。边人至今骄话曰:我代邸乐籍【代王府所属艺人】,故尝动上眷【恋顾】也,非一日矣。{108}
  这大意是说,当年朱厚照扮作青年军官,私游大同,于勾栏间遇刘氏,缠绵多日;后来以皇家礼仪,正式迎刘氏于大内,纳之为妃,至此,就藩于大同的代王方知其事,大惊上表谢罪,本地百姓则颇以皇上瞧上此间风尘女子为荣云云。这传说的基本情节,后为京戏所用,编成有名的须生唱工戏《游龙戏凤》(又名《梅龙镇》),马连良、杨宝森等皆擅此剧,只不过将刘氏易名李凤姐,将两人相遇地点改作酒肆而已。20世纪60年代起,《游龙戏凤》被当做黄色剧目遭禁,“文革”后始得复演。
  由朱厚照昏头昏脑的举动和素日里待刘氏的态度,看得出他这一回是有些普通人恋爱的意思了。而此前的表现却都谈不上,包括对马姬,虽然爱她,但仍未曾卸下皇帝的面具。试看他在刘氏跟前的情形,与一般被爱意烧得忘乎所以的普通人有何两样?尤其是,与刘氏相处,他明显在寻找与要求着“家”的感觉:起居必偕,夫妻相称。这种吸引,一定是大大超乎单纯情欲之上的。所以我们实在忍不住要问,这刘氏究竟何等样人?她是怎么让这个多年来对女人只有动物式要求的人,突然之间生出世俗温情的?答案只能在刘氏身上,因为朱厚照还是那个朱厚照,他自己不可能一夜之间变作另一个人。但史籍却不给我们答案,刘氏在记载中,仍旧是以“技”取胜。值得注意的是,与刘氏的热恋,发生在朱厚照生命的最后时刻,从南方巡幸回来不久,他就死去。难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朱厚照在生命将到终点之际,有浪子回头、厌倦了过去的恣肆生涯转而渴望温暖真挚亲情的迹象?这也是悬疑。实际上,朱厚照最后是孤独地死在豹房的,身边没有亲人———至少史籍没有提到刘氏曾经陪伴于他。刘氏何在,这故事的结局究竟怎样?不知道。
  朱厚照崩后,太后张氏和内阁旋即解散豹房,“放豹房番僧及教坊司乐人……还四方所献妇女”{109}。如果把朱厚照一生分为做储君与做皇帝的前后两半,则其后一半,差不多都与豹房紧密相连。十余年来,豹房出演了一幕又一幕的喜剧、闹剧、荒诞剧,以及形形色色的三级片———当然,偶尔也有言情片。不过,归根结底,豹房上演的是一出悲剧。为何这么说?我们只须想想,朱厚照入住豹房时,不过十七岁,春天一般的年龄,死时刚过三十岁。如此美好的年华,正该是勃勃向上、奋发健行的人生。可他却匿身密室,在阴暗幽晦之中醉生梦死,耽于各种感官皮肉刺激而无法自拔。他是这样损耗着自己的身体和生命,让它早早地衰老、烂去和朽掉。倘若他不是身不由己、糊里糊涂做了皇帝———他实在不适于做皇帝,哪怕从最无廉耻的善于享乐的角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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