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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洛阳女儿行-第14章

小说: 洛阳女儿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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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年畅快的清游就此无踪了吗?但不走又待如何!她……原来早已是别人的妻。就算他心底其实本该恨她却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的恨意,但,这一道即定的关阻,她跨得过吗?他又跨得过吗?跨得过也未见得就可以跨呀!因为那后面还有她的家人,她的根源,她的支脉,她的担系,好多好多的牵绊……
还有,她的男人……
韩锷不敢回头,任由一双清泪在奔跑着的马儿兜起的剪剪清风中缓缓流下。风吹乱了那两道泪痕。他这一生头一次觉察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多的泪水,心里微微自哂着。于小计也很乖地在他身后并没说话。韩锷闭眼驱驰,心里却道:可就是走上百里千里,就算自己所乘允称名驹,走不出这个心结又能如何?
他手指用力地一握缰绳,他感觉得到自己的指,自己的手,自己的臂,以及肱头的肌肉都是那么的有力。以往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他可以凭自己一双干热的手加以把握的,可如今所遭,却是他再有多一倍的年轻男子的热力也徒呼无用的了。他的两腿忽然夹紧,让那马儿疾奔,良久之后,他才觉得身后的于小计呼吸间怪怪的,似想要说什么话,却又不敢说。他一停马,装做随手的一抬袖,拭去面上泪痕,然后才温颜回头道:“你要说什么?”
于小计紧张地道:“韩大哥,咱们是要去哪里呀?”
“长安。”
于小计嘴张了张,却没出声音。韩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于小计苦笑了下:“可咱们……兜呀转呀地又兜回来了。”
韩锷一愣,抬眼一瞧,没错!他刚才是闭了眼疾奔,哪想这段路本是个三岔口,最多回转之路,自己的心里对自己说要走,可手竟不由心呀!控着缰的手居然不知不觉地让那马儿一路左转,又转了回来了。
韩锷心里猛地想起前些日那个青烟浮动的夜晚自己听到的一个老人的一句话,那个苍老的声音:“洛阳城里轮回巷,轮回巷里好回头”。
这句话重又猛地在韩锷心头响起,他至此才悟出什么叫“洛阳城里轮回巷,轮回巷里好回头”!可这一悟却又如此之痛。韩锷只觉一柄重锤狠狠地锤在了自己胸口,那感觉,真的是气血逆转,恨不得一口腥血就此喷出。
——洛阳城里轮回巷,轮回巷里好回头!可你叫我,方柠,你叫我如何回头?
韩锷执缰的手软了下来,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累,这还是他从未经过的一种累,这累不是出于无力,而是出于迷茫,与迷茫中的失措。然后,他只觉一双小手轻轻地环在了自己腰间。身边的春野如此之绿,绿乱如谜,一野春绿中,居然还有那一双小手对自己是真正诚挚与踏实的。
韩锷缓缓回头,伸手摩娑住小计的头顶,越过他的头顶看向身后的那个洛阳城——好象还有一些事必须要办的吧?



第四章:土蚀寒花又此坟



韩锷一脸沉郁地听着于小计打探回来的消息,从头到尾没有插一句话。于小计打听回来的消息可就多了——他出去一整天,想来对韩大哥交待下来的事也着实卖力,回来后就口角不停地讲了足足有一小个时辰。也难为他一张小嘴当真灵牙利齿,那么多朝野大事、市井新闻、鸡零狗碎、闲语笑话都被他转述得有板有眼。韩锷只是默默地听着。这洛阳城里的一切,原本与他毫不相干,可他听得却相当仔细。直到于小计说完了,才听韩锷道:“你说,据你的小兄弟们讲,前夜子夜时分,已死了的洛阳尹于自望家里发出了一些打斗的声音?”
于小计应道:“是的,那是讨饭的小乞儿苏落落亲耳听到的。他还不只听到,说还看到了。他说于家这次虽是凶丧,但丧事总还是要办的。所以这些天他一直就在于家门口打转,为了方便讨些饭食和得些赏钱。天又不冷,他懒得回茹家凹那边的破窑里住——天天早起还要跑路跑了来,就在于家宅外找个背风的地方蜷着睡一晚也就算了。据他说,自于自望死的第二天起,他就已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他影影糊糊地觉得那边宅内有些翻动东西的声音。头两天他没在意,其后就留了心。那以后几天,一到半夜,就有夜行人的身影翻进那个宅子,悄悄地搜天搜地。那宅子里住的人似乎已被他禁住了,也不敢叫嚷。这么折腾了有半个多月,直到前天晚上,那个人似乎找到了什么,因为苏落落听到那人走到墙边对于家人说:‘嘿嘿,你们放心睡吧,以后我就不会来了,只是这事你们万万不可和人提起。’”
“那人话音才落,苏落落说就听到那人口里忽惊咦了一声,全无刚才得手后的得意了。苏落落惊得一抬头,就见宅子内有一个人影猛地拨起,把他都吓了一大跳。只听拨起的那人开声喝道:‘谁?’他那一拨身子竟不是拨向外墙,而象被什么阻住了似的,被迫落向宅子里正屋的檐顶。他好象在跟暗地里的什么人较着劲儿。然后苏落落只听到一个低沉沉有意掩饰自己口音的人声道:‘那东西你却不能带了去!’”
“苏落落那小孩儿天生胆大,也最好奇了。他因看不清,手脚又利索,看准街对面一户人家的矮墙就爬了上去。上去后,天上月虽不亮,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于宅墙内的情形了。只见于宅内黑压压的,没有一个本宅人走出到屋外,想来于自望的死已让他家里人吓破了胆。只那正房屋瓦上站了个黑衣夜行人。只听他低喝道:‘好朋友的话,就留下个名字’。”
“那阴阻他的人却在暗影中,苏落落也看不清他的存身之处,只听他嘿声道:‘谁跟你是好朋友。’苏落落看到那屋瓦上的人影就要纵身跃起,但他才一跃起,就似为暗劲所袭,数落腾身,但一升起就被迫落下。如此三四次,却听那人变声道:‘擒龙纵鹤,你是利与君?’”
韩锷神色一变:“利与君?那个号称洛阳城中‘无双士’的利与君?”
小计摇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只知道如果那暗处的人真是利与君,那他可是洛阳城中一个不得了、了不得的主儿。据说他是洛阳王府中的上宾,人称‘外区内利’,洛阳王府中,打点外务的就是韩哥你见过的那个区迅区总管了,外人传说他是一个隐藏不露的高手,但没有人见过他出手。他平时总是笑笑的怪是和气的。旁人也曾问过他,他只笑道:‘如果我都算高手的话,那利兄又算什么?这话可千万不可给利兄听到’。由此大家就知道洛阳王府内的第一高手只怕就是利与君了。那利与君我们却很少能见到,只是洛阳王府里的人都待他极为尊敬,称他只称为利大夫,好象他会看病。所以苏落落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他自道当时吓得脸色都变了。传说中那个利大夫一向是杀人如草芥的。苏落落猫在那面矮墙上,只见屋瓦上那个人影一语说罢,便全力提身向外墙跃去,欲待逃走。他这一下似倾力而为,那隐于暗处的人也不由得不现身了。苏落落只觉眼一花,都不知那个人影从哪里钻了出来!只见他遥遥伸手就向空中一抓,他与那先前那人相隔尚有三尺,但那人凭空就似被他一爪抓下来了似的。那都象是……妖术了!”
韩锷皱了皱眉,释疑道:“那不是妖术,是技击一道中久负盛名的‘擒龙手’,出手就捉向那人身法破绽处,那人当然不敢逃走,怕被他一招夺命。”
小计信服地点头,继续道:“只听那个人道:‘好,你狠,老子斗不过你,这东西你就拿去吧!’说着他在怀里一掏,就掏出个物事,向空中抛去,口里犹喝道:‘这可是紫宸老三要的东西,拿到了,你也未见得有什么便宜!’他口里说着,脚下却不慢,已向相反方向疾跃而去。可他才才跃起,不知为什么,身形忽一顿,然后忽然后撞,反向利与君撞来。那利大夫一愕,没想那人还敢撞他,伸手一挡,接那物事的手就慢了一慢,这时……”
小计望向韩锷的目光忽生闪烁,里面隐隐有着忧虑:“……空中忽然冒出一根绳影,一卷就卷住了那物事,那利大夫好容易才逼出的东西竟被人轻松夺去!”
说完,他抬眼看向韩锷,果见韩锷眼睛一闭——他在想什么?锷哥也猜道她是谁了吧?小计心中也生起种代韩锷心疼的感觉。只听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利大夫已知那人身非由己才向自己撞来,他抓住那人的腕,一抖手,只见那个人就被他抛出了墙外。苏落落说他当时都惊呆了,利大夫随手一抛,可把人抛得那个远呀。想来,这就是那利大夫的‘纵鹤’手法吧?”
他故意一问,是想尽己之力,岔开一下韩锷的心思。韩锷点点头,小计心里叹了口气,继续叙述道:“只听利大夫道:‘果然是你!嘿嘿,‘索女’方柠,你这些年闯下的好大的名头呀!你即来了,韩锷想来也就不远了吧!’”
小计转述的语音轻轻的,似是不想说,又不得不说。韩锷只觉得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江湖中、江湖中,还是把他的名字与‘索女’方柠时刻并称的。乐游原上“索剑盟”,本以为这一盟已盟取今生来世,谁知,谁知……他想得到利与君当时心头的振奋,江湖中人,但凡好手,只怕少有不以单挑‘索剑双侣’为毕生幸事的了。
“那使索的人并不说话。利大夫道:‘你即来了,也就别走了!’苏落落说只见他出手十分怪异,一手如推,一手如抓,竟似贴身撕打一般。与他相斗的那个人人影袅娜,却是个女子。他甚至都看不清她的影子,只见空中有一条青索在飞。似是她要远战,而利大夫求的是近搏。”
韩锷一脸紧张,面对‘无双士’利与君这等高手,就是他出面一搏,只怕也是胜负之数参半,何况方柠毕竟还只是一个女子。所谓关心则乱,他忽不自觉地抓住小计的手腕:“然后呢?”
小计被他抓得嘴角一咧,却不敢呼疼,忍痛道:“然后的事苏落落也看不清了,因为场中两人斗得太快了,他一眼不眨地也分不清谁是谁了。但他最后听到了那女子的一声低呼,似乎……”
他拿眼看了看韩锷:“……她受了伤。”
韩锷眼睛一闭,小计认得他以来,还少有见到他神情如此狼狈错乱的时候,只有加疾道:“但她接着一索卷出,可能由此得空,反能遇机而退一般。她手中的索一卷就卷住了远处的一棵大槐树,身影一腾,就已飞起,只两三个起落,她就不见了。苏落落看着犹在屋顶的利大夫,只见他抚肩叹道:‘果然非凡。当世女子中,能伤我的不多。许你为第一好手了。’”
韩锷这时才一松手,跌坐于座,闭了会眼,似才放下心来。可接着又不安了起来,双手互搓,似已忘了于小计就在身边一般,喃喃道:“她受了伤了?她受了伤了!”
他知方柠的性格,她要抢夺的必是于她‘城南姓’极为重要的一件事物。她平日少与人争,但她要的东西,一定是不到手不罢休的。她当日曾说,韦杜二姓有一件重要的把柄落在了于自望手里,她抢的是不是就是那个证据呢?但这些他还不算关心,他关心的是方柠——那个方柠,不是杜方柠,也不是韦府的少夫人,只是方柠。她受了伤了。
自己是不该弃她于不顾的!

于小计这时抬起头来,轻声道:“韩大哥,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消息呢?”
韩锷昨日没有拨马回长安,而是返回洛阳,今天和他吩咐时,只叫他出去打探一下消息,却没有具体说要打探什么消息,于小计开始时也没问,这时却下定决心地探询道。韩锷还是没有说话,于小计却低头道:“韩大哥是不是想打听下洛阳王不想让你插手的究竟是哪一件事?而那件事……”
“……是不是还和杜方柠有关?”
韩锷还是没有说话——连这孩子都看出来了,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只听于小计道:“韩大哥如果确实拿不定这件事是否与方柠有关,又实在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去找找余姑姑呢?”
他低着头不敢看向韩锷。韩锷一呆:是呀,他为什么没有想到去找余姑姑?那个女人,虽只有一双盲眼,却似能把自己的深心与这个世路统统看透的。他一拍腿,呆呆地想着,全没注意到于小计面色划过的一缕惭愧。

又是北氓山的东脚,二更时分。——余姑姑这么一个瞎女人,不知为什么偏偏与韩锷约在这么一个偏远的地方,还是黑夜。当然,对于她一个瞎子来讲,夜与不夜反而没什么不同了。
北氓山的东脚下有一个隐秘的山凹,那还是那日于婕死后,韩锷抱着她的遗体百忧如沸,乱走乱撞后给她选定的埋骨之所。北氓一山到处俱是阴宅,难得有这么一个山凹幽静空落,倒算得上是一个上佳的埋骨之地了。
韩锷与余姑姑约的是二更时分,可他提早小半个更次就到了。他的身影才驰掠进那个小小山凹,身形不觉就慢了下来。一弯钩月冷清清地在天上挂着——人生攸忽,百年弹指,有谁能料到,仅仅认得才不过十有余日、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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