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闺-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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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终归是停了。
带着夕歌穿过抄手游廊，过了垂花拱门，顾婧容突然想到青越过来传话时的样子。
——小姐，老爷请你去书房。
沈潜的书房，她只去过一次，那还是在她五岁那年，第一次进沈家的那一天。
她不太喜欢书房里的气氛，沉沉闷闷的，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像是犯了错的孩子站在那里接受训诫一样。
今日，却不知沈将军为何寻她。
书房前，两列卫兵整整齐齐站着，一身青色侍卫服，看着就有些怵人。
素手轻抬，黛蓝色的衣袖在空中轻晃。
叩叩叩——
沈潜闻声抬了头：“进来。”
“沈将军。”入了室内，顾婧容拧身关了书房的门，缓缓靠近书案，朝着坐在后面的沈潜行了一礼。
“罢了，都是自家人，无需多礼了。”沈潜看了她一眼，当年那五岁的小女孩儿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晃眼间，都已经十年过去了。
眼前的女子，眉眼间已经与顾将军有了许多神似之处，每次见着她，他都很容易便想到那些与顾将军出生入死的日子。只是……垂眸，视线落在书案下，右手轻轻敲了敲膝盖，连半点反应都无——十年前，顾将军不幸罹难；时隔两年，他便落得个行动不便的下场。
“沈将军找我有事？”沈潜没有说话，她觉得气氛压抑得厉害，索性自己开了口。
闻声，沈潜嗯了一声，重新抬眉看着她：“一转眼都这么些年了，你如今都十五了。”
顾婧容不知他说着话是何以，只附和着笑了笑，等着他的下文。
须臾，沈潜话锋一转，却是提到了沈博彦：“行之如今也有二十，你们兄妹二人，相处了也有好几年了吧。”
“是。”顾婧容只觉得他今日说的话有些奇怪。无故提到她与沈博彦，像是要提醒她什么。
黛蓝色的冬裙衬得她容貌靓丽，倒当得起外人说的那句“容色倾城”。
——沈家郎文武双全俊雅无双，沈家女心思玲珑容色倾城，到底不是亲兄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这话不知是谁传到他耳里的，只是当听到这句传言，他心中便是一惊。
婧儿从小便与行之亲善，行之也待她格外不同，若两人当真像是如传言所说，暗生情愫，那……念头一出，沈潜脸色便沉了几分。
虽说顾婧容非他亲生，可好歹是沈家的养女，与行之做了十年的兄妹，若着二人之间当真多了这一层不明不白的关系，岂不是让不明真相的人诟病？沈家的百年声誉也将受到影响。
“婧儿，你身子不好，别院储备齐全，也清净，我已命人将那里收拾出来了，明日你便搬过去吧。等气候暖和些，我便派人去接你回来。”狠了狠心，沈潜开了口。
闻言，顾婧容身子一颤。
望着沈潜，细细盯着他，似在揣摩他着话里的别有用意。
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想到了昨日夕歌进门时候的说过的话——“小姐你可别不信！我可是听好多人都说了，小姐你啊，与少爷是天生一对儿呢……”
莫非，沈将军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想要自己离沈博彦远些？
紧抿着唇，顾婧容神色不明。
沈潜叹了一声，盯着她白皙的脸，缓缓开口：“想必，你应当听说了这些日子后院的风言风语。”
心中一沉，顾婧容脸色又惨白了一些。
果然是因为这个么！
当夕歌无意中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遍隐隐约约觉着有些不对了。只是她没想过，流言像风无孔不入，不知是谁加了一把火，弥漫得愈发凶残。
“婧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想你应该明白，我今天找你来的目的。”
眼见着她脸色愈发不好，沈潜心中也有些许不忍，但此事关系到沈家声誉，便是为了保全沈家名声，他也不能让这两个孩子误入歧途！
“这事儿我会让平叔全权安排，你也做好准备，明日我便派人送你过去。”
抬手揉了揉眉心，沈潜再叹一声，摆了摆手，“你先出去吧。”
“是。”从始至终，她没有说过半句反驳的话，安静得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转身出了书房，顾婧容在房外廊檐下站了片刻。
风从脸上刮过，有些疼，带着刺骨的寒意，令她有些心悸。
途经青屏苑，顾婧容脚下顿了顿，隔着原花拱门朝里头张望了一眼。
“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瞧瞧？”
身后脚步声轻缓，踩在飘洒的雪花上，落下斑驳的印迹。
顾婧容一惊，猝然转身，沈博彦已经在她身后停了下来，视线越过她肩头朝院内眺望了几眼，最终落在她脸上。
“大哥。”嘴里有些苦涩的滋味，顾婧容提唇朝他笑了笑。
“你从小便喜欢花花草草，父亲与你建了这青屏苑，后来你搬到琳琅院，却是鲜少再来打理了。”
“……嗯。”在他的视线中垂下头，她盯着自己鞋尖上沾染的点点白雪，有些失神。
青屏苑与凌霄院毗邻，他是家中长子，她即便再受宠也只是沈家收养的一个孩子，如何再能于他共住一个屋檐下。十岁那年，沈将军将以往的萍香橼改作琳琅院送给她居住。凌霄院与琳琅院，一东一西，自此，她便再也没有随意进出过凌霄院，也没再来过青屏苑。
“我听说……”想着这些天听到的一些传言，他突然开口。
“大哥……”她仓惶抬头。
两人一愣，不约而同噤声看着对方。
沈博彦笑笑：“你先说吧。”
“嗯。”她点了点头，抿唇思索了须臾，开口道，“近来天气渐寒，我想搬去别院小住一段时日，等过了天寒再搬回来。”
沈博彦怔住了，垂眸看着她，本想说的话也堵在了喉间。
凉风彻骨，顾婧容拢了拢外氅，低下头从他身边走过：“外头冷，大哥还是快些回去吧。”
第006章 别院
沈潜言出必行，翌日一早，促榆木马车停驻门前，平叔带了一众丫鬟仆侍，只等着顾婧容出来。这几日大雪停了，空气中却还是干燥得紧，风刀刮在脸上疼得厉害。
“婧儿，你非得去别院住着么？”邱氏心疼她，舍不得将她放到那偏僻之地。昨日，她苦口婆心劝说沈潜，可架不住他的铁面无私。本以为能劝住婧儿，哪想到这也是个倔强的主儿。
看着外头天寒地冻，邱氏实在心有不忍。
“外头天冷，凝雪，快带夫人回去吧。”从暮月手中拿过手炉抱在怀里，顾婧容朝邱氏微微颔首，苍白的面容上多了一丝丝不舍。
她于这沈家大宅里住了是个春夏秋冬，如今要搬去别处，当真有些舍不得。只是……
视线一转，她便看到了正从前院赶出来的沈博彦。
“娘。”与邱氏行了礼，沈博彦便将视线放在了顾婧容身上。
一身厚厚的狐裘大氅，衬得她整个人更加娇小玲珑，白皙的脸上透露着不正常的苍白，风雪中，她似乎随时会迎风倒下。如此，他如何能放心她一个人住在那偏僻的别院里头。
剑眉微拢，沈博彦瞥了一眼候在风雪中的仆人和马车：“如今气候愈发冷，别院简陋，如何能助你熬过寒冬？”
摇了摇头，顾婧容道：“大哥不必担心，别院虽是简陋了些，可该有的东西样样齐全，而况，沈将军已经差人过去收拾整理了一番，又新置了许多物件儿，可委屈不了我的。”见两人仍然是一副不放心的模样，她无奈笑笑，“听闻芙蓉园近处栽植了许多腊梅，婧儿已经心馋许久了。如今过去，正好赶上花开映雪。如此美景，断然辜负不得。”
沈家别院建在芙蓉园，依水而立，是一个幽静的好去处。也不知是谁，在里头栽植了许多梅树，如今开得正旺。
“要不，我再去与老爷说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孤身一人住在那里，我怎么能放心得下！”邱氏皱着眉，任她笑靥如花，却始终放心不下。
沈博彦虽然没有说话，可那满脸的担忧与邱氏简直如出一辙。
“夫人不必多此一举了。”深深吸了一口气，鼻翼间沁凉，令她精神抖擞了不少，“搬去别院住，是婧儿向沈将军提出来的，如今再去请求将军让婧儿留下，岂不是出尔反尔、哗众取宠了。”
“这……”邱氏无法，见劝她不下，只得朝儿子投去求助的眼神。只是，沈博彦蹙着眉，终归是没有说话。
目送着顾婧容的身影隐没在促榆木马车里头，车轮辘辘，在白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印。
车队在两人眼里渐渐没了影子，邱氏冷哼一声，视线在周遭所有人身上一一扫过，语气阴测道：“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乱嚼舌根，我定饶不了他！”
后院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如何能瞒得过她！今日婧儿走得洒脱，语气轻描淡写试图隐藏搬去别院的真正缘由，但如何能骗得过她的一双眼！
闻言，沈博彦望着路的尽头，目色深沉了许多。
——
别院离得并不远，平叔驾着马车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
“小姐，咱们到了。”跳下车辕，平叔将手中缰绳搭到马背上，朝着马车里头的人禀报。
话音刚落，便见着一只素白的手从里头挑起车帘，玉指纤纤，柔若无骨。
招呼着家丁搬来车凳，夕歌探手去扶她。触及她微凉的指尖，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姐，手炉可是用上了？”
踩着车凳缓缓落地，顾婧容抿唇笑了笑：“车里头暖和，我才将将拿出来。”见她紧蹙的眉头，不由得失笑，“这一时半会儿，不打紧的。”
“好了，都快些进去吧。”推了推夕歌的手臂，顾婧容转身便欲去取马车里的东西。
夕歌见状，赶忙制止了她：“这些活儿哪里用得着小姐来，可别拿咱们几个当闲人用啊！”说罢，便朝暮月抬了抬下巴，两人取出马车中的包裹，便拥簇着她往别院儿里走去。
抬步迈上台阶前，顾婧容抬头望了一眼廊檐下的牌匾——提笔书画，“清乐院”三字遒劲潇洒，字迹隐约间看着有些眼熟。
平叔见她望着那方门匾出神，上前几步，笑道：“少爷自小便喜欢书画，如今虽是带兵打仗，可练字的功力却是半分未减。”
原来是大哥题的字……
开门便是一带翠嶂，白石崚嶒，纵横拱立，其间，羊肠小径微露。
由平叔领着穿过抄手游廊，两侧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一色水磨群墙，下面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
带着人长驱直入进了主院东边芳华院，平叔笑道：“小姐，老爷交待了，日后这里便都交给小姐打理，这是门房钥匙，小姐请拿好。”
盯着他掌心中的黄铜钥匙，顾婧容心中微惊。沈将军竟要将这偌大的别院交与自己打理？
“暮月，你代小姐好生收着吧。”平叔将钥匙交到暮月手上，又望了一眼顾婧容，语重心长道，“老爷是心疼小姐的，如今让小姐搬到别院，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小姐可千万不要记恨老爷。”
“平叔言重了。”顾婧容摇了摇头，“沈将军待我不薄，我心中唯有感恩，何来记恨。”
闻言，平叔却是笑了笑：“是，是，老奴僭越了。”
指了一干下人将里里外外收拾妥当，平叔这才起行告辞。
“小姐若是有任何吩咐，便差人传话回去，老奴定当妥善安排。”
“辛苦了，平叔，时辰不早了，你便早些回去吧，以免沈将军和夫人担心。”
顾婧容起身，本欲亲自将他送出去，却遭平叔拒绝。无法，只得吩咐夕歌相送。
平叔走了，小院儿里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站在长廊下，顾婧容拢了拢狐裘氅子，怔怔地望着满园的红梅。
潇洒江梅，向竹梢疏处，横两三枝。东君也不爱惜，雪压霜欺。无情燕子，怕春寒、轻失花期。却是有，年年塞雁，归来曾见开时。
第007章 撞见
别院虽说清冷了些，但倒是雅静，在这里住了两日，她便以已经习惯了这里。
“夕歌，将我那件织锦囊毛斗篷拿来。”这日起身，外头大雪停了，顾婧容透过窗隙往外头看了一眼，只觉满目惊艳。
“是。”夕歌依言将斗篷拿了过来，替她披在肩头。
绕到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