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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萱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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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便好!”他还是不信我,话中似有弦外之音。
  
  我缓缓退出殿外,并不回到帷幕后。往西苑行去,只见月朗星稀,树影重重。
  
  身后飘来丝竹百乐之声,还有点滴欢笑声,但都与我无关。太液池的水波光粼粼,那轮弯月映照在水面上,随着波浪扭曲了形状。
  
  穆宗李恒把我赐给了颖王,先不说其意。一想到将离开生活了六年的教坊,到那陌生的十六宅①里生活,心中不免有些害怕。
  
  与颍王只有一面之缘,尚且不知他秉性好坏,也不知王府内等待我的是否如教坊这般安宁。未来对我来说是陌生和不可预测的。虽然一直期盼着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摆脱低贱的身份,但当它来临时我又如此害怕……
  
  注释:十六宅,亲王居所。
  
  第8章 颍王李瀍
  
  痴痴地坐在在太液池的小舟上,星光洒下一地光辉,虫儿轻轻鸣唱,这样安详的画面亦不能让心静下来。
  
  这艘小舟,曾经是杨妍妍、刘昇和我经常玩乐的地方,留下许多美好回忆,但早已物是人非。
  
  最先和父母分别,然后和杨妍妍决裂,如今又要离开十四,自己是否总要经历离别?想着想着,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下来,在月光下晶亮得如珍珠般。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觉得寒气逼人,身上着的舞衣又太单薄,不由得搂紧手臂,把头埋在膝盖间。连有人接近也不曾发觉。
  
  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站在身侧许久,我这才发觉。惊得忙站起来,定睛一看,是一名衣饰华贵的年轻郎君。
  
  “别怕。”他安慰我,语气中充满诧异:“你在这里哭?”
  
  见他面目祥和,举止谦逊有礼,我随即放下戒心,点了点头忙把眼泪抹去。
  
  “我是江王李昂。方才在殿内见过你的歌舞,真是三生有幸。”他边说边对我拱手行礼,语气轻柔得如羽毛般。
  
  他就是李瀍的二哥哥,杨妍妍的夫君。他性情温和,为人正直善良。生的温文尔雅,端正俊秀,尤其是眼睛,没有一丝戾气,有的只是沉稳如山,闲雅如水的气概。
  
  李昂低头细细地打量着我,良久道:“孤王终于理解了五弟的那番话。”停顿了一下,复小心翼翼道,“呵呵,你总是愁眉不展,连歌舞的时候也是这般。无怪乎他们称呼你为冷面王了。”
  
  我垂下眼帘,本就无可喜之事,何来笑颜示人?只听他不慌不忙道:“以后你会遇到令你展露笑颜之人。”
  
  我一怔,猛然看向他,他却像来时那般悄无声息拂袖而去。细细品味他话中之味,不由得轻轻一笑。如果真是这样,便好了……
  
  到第二日便有颍王府的家奴来接。我同十四挥泪告别,温姨亦来到我房内牵着我的手说了些许知心话。所幸十六宅并不远,尚且在京城中。跟随着家奴,我第一次出了宫门,长安城还是如六年前那般繁华。
  
  只是这次心境不同,比六岁时多了一份沉稳。回身望向宫门,层层叠叠的宫阙阻挡住了视线,望不回教坊。十六宅比宫内规模稍小,但也不失皇家气派。连绵成片的宅院气势恢宏,古老的遮天大树盘根错节,雕花的门廊和纱窗古色古香。
  
  它静静地坐落在安国寺旁,接受暮鼓晨钟、梵音檀香的洗礼,倒十分宁静,令人心神安定。被引入颍王府,少不得又是一番沐浴。意味着从此我成了颍王的人,不再是宫中那名小小的宫妓。
  
  伺候我沐浴的是个小丫头,跟我差不多大,手脚甚是灵活。褪去宫装,她惊叹道:“阿姊,您的腰真细。”
  
  我垂下螓首,耳根后微微发红,嗔道:“别看我。”瞬间侵入水中,任凭温水打湿鬓发。
  
  她忙闭上眼睛,摸着把花瓣撒入桶内,又倒入一桶温水。我见她辛苦,不忍道:“睁开眼吧。”
  
  她方睁开眼,笑道:“阿姊,王府内有个大浴池,里面新鲜的温泉水流进,冷掉的又流出,如此循环不止。泡在里面可舒服了。”
  
  我冷冷道:“那恐怕是只有殿下和夫人才能用的吧。”随即闭上眼睛,听她“嗯”了一声,我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笑得灿烂,边帮我搓背边说:“贱婢叫紫雪。以后就伺候阿姊了。”
  
  我咦了一声,她好奇地望向我,我解释道:“我是圣上赐给殿下的歌舞姬,怎么也要侍女伺候?”
  
  她埋头笑道:“阿姊是圣上赐的,身份自然与我们不同。”说罢,又给我倒了一通温热的水。沐浴完毕,紫雪引着我到各处走了一番。指着一间殿门道:“这里是殿下的寝宫。寝宫旁便是书房,阿姊你的闺房在那边。”说罢指着左方一处阁楼。
  
  我原本以为会被安排到王府最僻静的角落,却不料离李瀍的寝宫距离不过百步。中间隔着一条小溪,流水潺潺,一道古朴的石桥连接着两端,溪边皆种着牡丹。
  
  急不可耐地往溪边走去,行过小桥,来到我的闺房。上头金额大匾写着“青云阁”,平步青云的意思,好个名字。
  
  绕着青云阁外围行走了一圈,四处皆种植着蔷薇,海棠,最多的还是牡丹。阁楼后面是个凉亭,凉亭又连着长廊,不知道通向哪里。这里真是布局巧妙,雅致非凡。我心中喜欢,和紫雪进入阁楼,才发现是个双层的小楼。下面一层摆满了书画古玩,第二层才是卧房。原来这里是个储物间。
  
  紫雪忙劝慰我:“阿姊,这里可是个好地方。是殿下专门让人腾出来给你住的。”我上了阁楼,径直卧倒在牙床之上,与教坊里那硬硬的床铺又不同,绵软舒适,皆是上好的锦被。
  
  “小时候,家里连多余的棉被都没有。”我的内心是窃喜的,背着她,偷偷地笑了起来。
  
  她站在床边,笑道:“阿姊真是豁达。”
  
  躺在这样绵软的牙床上,困意袭上,便打发走了她。不一会热便闭上眼睛睡着了。这是我睡得最香的一次。一直睡到第二日晌午时分,睁眼时,紫雪早准备了热水和早点。洗漱完毕,便让她找来一些纸笔。我在书信里写了近况,便让她托个人带回邯郸,顺带将我头上的发簪和首饰全部拔下,赠给了她一两件好的,其余全捎带回家。
  
  在这里呆了约莫一个月左右,百无聊赖。李瀍根本不让我献歌舞,我更是一个月没见他。直到后来我才知晓,穆宗李恒驾崩了。
  
  王府上下皆有哀戚之色,我每日吃斋,只着素净的衣裳。李瀍进宫守丧月余,又前往光陵守孝三月。一连四月,我居于青云阁,闲时便下楼看看书,无聊时教紫雪歌舞。我们耳鬓厮磨,渐渐要好起来。她大方热情,聪敏过人,我十分喜欢她。
  
  这日,紫雪家中有事,便放了她假。我独自坐下凉亭之上,身边没了说话的人,便觉得孤寂起来。思绪又飞得很远,回忆起前往种种,又垂下泪来。还记得李昂曾说过,他说遇到那个令我展开笑颜之人后,我便不会这样伤心了。但那个人在哪里呢?
  
  思绪间,便听闻一声细长的喊声:“颍王千岁回府——”我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围着一个少年远远行来。
  
  我忙迎上前,匍匐在地。他淡淡地看了看我,径直从我的跟前行去,并没有叫我起身。身后的那群太监宫娥都漠然地看了我一眼,亦跟着他而去。
  
  直到他走远了,我才敢起身。回到青云阁,懒懒地躺在牙床上。心中有许多谜团和线头纠缠在一起,绕不开理不清。真是心似双丝网,内有千千结!听见有人上了阁楼,我惊得坐起来,忙立在卷帘旁往楼梯口探去。原来是颍王。他漆黑的眸子好似黑夜里星星,闪耀着谜一样清冷的光辉。
  
  他来干什么?心中如是想到,却还是跪下去行礼。
  
  李瀍缓缓走上来,看了看我,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快准备跟孤王回宫。”这哪里是一个九岁孩童的表情,心中不觉有些好笑。轻轻道是,他却皱眉问我:“你笑什么?”他的个子比我矮了半个头,说话时要仰头看我,高高昂起的下巴很可爱。
  
  我惶恐地匍匐下身子,怯弱回道:“我见了您,心中自然高兴。”他便恢复了端庄,转身下楼。
  
  出了王府,便上了马车。马车中只有他和我二人,心想目前他的性子还是比较和善的,于是轻轻抒了一口气。
  
  “你叫王萱?当年你救过孤王。”他终于开口,不过话中犹然是冷冷的。
  
  “妾不才,当年没有伺候好殿下。让殿下不幸落水,妾万死难辞!”我极尽恭谦,头几乎伏在了地板上。这套讨好的说辞是从仇士良那里学来的,每次都把主子哄得团团转。
  
  见他和颜悦色,没了之前的冰冷,我方吐出心中的疑惑,小心翼翼问道:“妾有一件事,想请教殿下。”
  
  他点点头,默然应许。我接着道,“贱妾愚钝,不明先帝为何将贱妾赐给殿下?贱妾自知身份低微,浅陋粗鄙,实在配不上给殿下当家奴。”
  
  李瀍寒眸一闪,拉下脸来:“你倒是奉承得好。不妨告诉你吧,是父皇一时兴起而已。”
  
  我唯唯诺诺,慌忙应是:“是贱妾多言了。”一时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他带我入宫为哪般。
  
  注释:唐朝没有王爷之说。那时候和亲王亲近的就喊大王或者什么什么郎,比如李瀍排名第五,和他熟悉的人一般喊五郎或者郎君。亲王自称寡人较多,或者我。为了符合现代审美观,本文称亲王也为殿下。
  
  第9章 一夜成人
  
  进得崇云殿,才方知是见韦太妃。我纳闷,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舞姬,怎么也要见那高高在上的韦太妃?心中疑云密布,但见李瀍神情严肃,便不敢多问。
  
  早有一个嬷嬷迎了出来。那嬷嬷精神爽利,笑容满面,躬身对李瀍说:“殿下,请随我进来。”
  
  我行在最后,只盯着前方那抹玄色衣角,它走向哪儿我便跟到哪儿。
  
  刚抬脚迈进了偏殿,便是一股瑞脑香飘来,金银铜器泛着耀眼的光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这又比我平日见得多的内侍省华丽得多。只见软帐之后坐着的正是那日晚宴见到的美貌妇人,她的视线一落在我身上,就微笑着招手让我过去。她便是韦太妃,李瀍的生母。我走到她跟前,深深地行了大礼。
  
  韦太妃细细地端详着我。那雍容华贵之气令我不能直视,微微垂头,我有些坐立不安。
  
  “白净窈窕,体态轻盈,举止婀娜,你的绿腰舞跳得真好,令本妃至今难忘!”她赞不绝口,我脸微微发烫,把头垂得更低。
  
  旋即听她话锋一转,轻声询问:“教你以后伺候吾儿,你可觉得委屈了?”
  
  我忙如实回答:“不委屈。”
  
  不敢多说一句话。身后有一道目光射来,我知道那是颖王李瀍的。迎接我们的那位嬷嬷站立在韦太妃身侧,也正在悄悄打量着我。我有些矗立不安。
  
  韦太妃侧过头对着那嬷嬷笑道:“赵大娘,你看这丫头怕生得很。在堂堂天子面前尚且能歌能舞,倒在我这个妇人面前拘束。”
  
  赵大娘附和道:“小人家女儿,总会害羞的。”
  
  “来,到我跟前来坐,站着多累。”韦太妃面容祥和,示意我坐到她身边去。我略微抬起头,缓缓移动她身边,她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榻上。
  
  “没事,今晚让你进宫只是找你聊聊。你放松些,我不会为难你的。”她慈眉善目,俨然一副母亲的模样。
  
  我怯怯道:“贱妾身份低微,怕冲撞了太妃娘娘。”
  
  “你这孩子懂事。我们瀍儿还小,还需要你多加照顾。”她亲切地看向我,拢了拢我耳根的发。
  
  韦太妃不过双十年华,丰盈的手腕还饱满柔软,脸上更是没有一丝皱纹。我纳罕,自己只是先帝赐给李瀍的舞姬,以我这样低贱的身份如何能照顾他?我的确懂事,六岁入宫便要自己照顾自己。在教坊时经常受人欺凌,还被人起了诨名,吃的苦不算少。我猜测到了,她必定是对我有所求。
  
  “太妃娘娘,贱妾能做些什么?”我索性挑明了话头。
  
  她略微一愣,复又恢复了常态,笑问道:“你能做些什么?”
  
  “贱妾愚钝,只会歌舞。”我忙应答。
  
  “那你可知先帝为何要将你赐予瀍儿?”她又问。
  
  “贱妾不知道。贱妾听颍王殿下说,这只是先皇一时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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