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塔-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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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我第一个把手举过了头顶，说：“老师，我近视。”全体同学哄堂大笑起来。房文彩老师挥手示意同学们安静下来后，还是把我放在了第一行。我向第一组的刘智会笑了笑。高大的刘智会也冲我笑了笑。他是去年就坐在第一行的名牌近视眼了。这样一来，第一行就有两个高大的老桐油罐子。刘智会虽然是复读生，但是人家的成绩总是全校第一名。所以，他还可以称得上是有半罐子桐油的好罐子。
我终于摆脱了欧阳冬的狐臭味儿。跟黄龙这个有雪花膏香的公子哥儿睡在了一起。这天晚上，黄龙兴致勃勃地对我说：“兄弟，从今天晚上开始，我们就同床共枕亲热亲热好吗？”我把枕头扔到他那头，说：“可以。”我们钻进被窝，话匣子又打开了。黄龙说：“兄弟，我真的很佩服你的人际交往能力。”我被他的米汤灌得神志不清，说：“从哪看得出来呢？”黄龙说：“人家说你跟谁都谈得来，跟谁都可以接洽。”听了他的话，我得意地吹嘘起来，“这个嘛，我也不明白。以前在同坪中学也是这样，学校里有很多同学都知道我的姓名，可是我却怎么也想不出他们叫什么。”黄龙又说：“很多人都说你在外面吃得开。我也这么认为。”我被他这么一夸，心里更是乐开了花。我仍故作狐疑地问：“这又该从哪里说起呢？”黄龙说：“因为你对什么事都乐观大方，热情洋溢。”我说：“是谁这么说的呢？”黄龙说：“刘智会他们都这么说。”我得意忘形地哈哈大笑起来，“你过奖了，过奖了！”突然，寝室外面有人大喝一声，“丁晨船！”我吓得赶紧屏声息气。全寝室的人也立刻安静下来。只听见肖校长还在外面说：“好好休息，不要影响明天的学习。”
黄龙的一席暖心话让我兴奋得连夜醒了好几次。我觉得自己的“外交能力”真是太特出了。我的胆子也确实很大。虽然我深深知道自己相貌平平，但是我总觉得自己是有能力的。我在同坪中学读书时就学会了最简单的乐器——口琴。我还在一次校办的文艺汇演上吹奏过《妈妈的吻》。后来，又有一次在全乡举行的五四青年文艺联欢会上，我在同坪乡政府的礼堂放声歌唱《血染的风采》。我知道我的嗓音很美。我还自鸣得意于自己的绘画。曾经有一次，丁有道老师兴致颇高地要我画了两幅作品参赛。虽然画作如同泥牛沉海，我还是信心十足。
《便衣警察》这部电视连续剧上演后，刘欢演唱的主题曲《金色盾牌》我也学会了。我常在教室来里引吭高歌。很多同学都想学，可是我们的音乐老师经常不来上课。那天，不知是谁提议要我和陈梦蕾教歌。我面无愧色地站在讲台前教会了同学们《金色盾牌》。随后，陈梦蕾又教了一首《你潇洒我漂亮》。我们教歌的当儿，肖校长从我们教室外路过了两次。生性多疑的我以为校长会把我们怎么样，可是，过了很久，校长也没有找我谈话。
有一天，我收到了二伯父的回函和一张汇款单。二伯父在信中这样写道：
晨船侄：
2月28日的来信收到了。知道你已去学校开始新的一个学期的学习。从这封信和以前的来信看，你对是否应当继续上学心里有矛盾，信心也不是那么足。因而对学习处于一种被动状态。
从你现在的年龄来说，正是好好学习，增长知识的时期，应该珍惜稍纵即逝的时机，安下心来努力学习。特别是你现在的学习是补习性质的，是为即将到来的升学考试作准备的，更应当集中精力，争分夺秒地把学习搞好。不然追悔就来不及了。我想，只要你主观上作了最大的努力，即使日后的升学不那么顺利，你的父亲和哥哥们也能够谅解的。如果主观努力不够，在竞争中被淘汰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对你的学习情况我不了解。但从你给我的信来看，你是有把学习搞好的基础的。你应当增强信心，下定决心，把学习搞抓去。只要你能够继续上学，你父亲和哥哥们当然会高兴地为你筹集学费；如果他们有困难，我可以负担一部分学费，在这个问题上你不用去当心。
来信谈到回家陪伴你父亲，以减轻他的孤独。这决不会是你父亲的希望。反而会使他更难过。只要你努力学习，把学习成绩搞上去，你父亲他们就会得到很多的安慰了。
总之一句话，希望你抓紧时机，努力学习，在竞争中做一个强者。我们一切尚好，勿念。
从邮局寄来20元零用钱。以后来信可寄：塔一楼一号。
祝
学习进步！
二伯
星期六晚上，我们全家人都在二哥家聚餐。三杯浊酒下肚，父亲的话也多起来了。他说：“我虚岁63岁了。说老也不怎么老，要干番事业本也不算晚。只可惜我的心已碎了，已经是力不从心。”父亲呷了口酒，夹好了菜，又把筷子放下，说：“你们就这样无能？人家同样是两亩多烤烟，却卖了三千多块！”三个哥哥听了都不服气。大哥晨星说：“亩积肯定不止两亩，算他种400斤一亩，两亩也只有800斤。作三块钱一斤，也只能卖2400块钱。何况去年还没有三块钱的烟价呢？”二哥觉得大哥的话很有道理，就接着答话：“是哩，绝对不可能！”三哥晨行也说：“吹牛皮从来就不犯法。”父亲见自己的话站不住脚，就大声喊着我说：“晨船，你就要一心一意成材！成名成家暂且不说，最少也要给自己找个好饭碗。”大哥晨星也说：“其他任何东西你都要放在一边，不要去想它。不说为祖宗，也要为自己争口气嘛！”二哥晨明一边斟酒，一边说：“这些事都应该自己会想了。”我第一次大壮胆说：“这是肯定的。如果我没有考上学校，就会有很多人笑话我。”大哥接着说：“当着你的面自然不会说，背着你的面就糟糕了。”我对父亲说：“阿爸，你说我是考自费中专好呢？还是考高中好？”父亲无言以对。
我是复读生，已经没有资格考公费中专。无论是中专也好，高中也好，都必须再掏三年学费。而今我念初中的学费都是依靠三个哥哥配，依靠二伯父和小姑父支援。我真的考上高中，他们会支援到底吗？三哥晨行见父亲没有做声，就说：“自费中专和大专都不包分配工作。我认为最好是能考上三中。念三中前途大些。”大哥说：“这个嘛，到时候再考虑。现在只要各科成绩搞上去了，有把握，就随便考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不用当心学费的问题！只要你能考上，能为家里争口气，我们三兄弟就能配齐学费。”听了大哥的这句话，我真的如同吃了颗定心丸。
不知为什么，我在这天的日记中竟然写下了“恶语伤人六月寒，好言相劝三冬暖”的俗语。也许是大哥的话太让我感动，让我真正品味到兄弟如同手足的亲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三十三章 红颜知己
鲁正直的政治课我总觉得枯燥乏味。一般情况我都装模做样地记笔记，其实我是在写日记。他的课我确实不爱听，但是我对他的人品却万分的敬仰。我认为他简直是鲁迅的克隆体，或者是莫泊桑的复制品。他真是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天地的“迅歌儿”。他经常当着广大学生的面把犯规的同学批得抬不起头。他既是教务主任，又是广播宣传员。他对工作的极其负责，是人民教师中难得一见的。他除了完成教务、广播、上课等工作之外，每个星期都要独自出版一期黑板报。他的敬业精神深深地感动着我。以至于某些同学对他有丝毫的不敬，我都深恶痛绝。
近来，我经常在鲁正直的课堂中听到“啧啧，啧啧”的声音。我发现这令人不悦的声音来自我后面的陈梦蕾。我在日记哩狠狠地批判了她一次。后来，她看到了我写的文字。她把我日记中诸如“不晓天高地厚”、“嘴尖皮厚腹中空”、“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等等含有讽刺意味的词句统统圈点出来。她还在段落之间的空隙写下了批语。
陈梦蕾在教室里放声歌唱《好好爱我》。我觉得优美动听，就要她帮我把歌词抄写下来。她用信笺抄好递给我。我低声哼哼——我的一份柔情，我的一片心意都已奉献给了你。不要对我冷漠，不要不理睬我，不要冷冷地待我。不求你的富贵，不求你的荣华，只愿你把我珍惜。给我一点关怀，给我一些安慰，就能满足我心扉。好好爱我，不要犹豫，我一颗心已经属于你，好好爱我，好好珍惜。
后来，她在教室里高歌《除了你》，我又要她把歌词抄给我。她也照办了。歌词云——如果这一生我只能恋爱一次，你将是我毫不犹豫的选择。如果第一眼我便明白了爱情，我绝对不会轻易作出分手的决定。告诉我，是不是已无法挽回；告诉我，是不是已不能改变，如果我还来得及，我会让你知道，除了你，除了你，我不会再恋爱。
有一阵子，我把陈梦蕾给我的歌词当作情书来读。读过之后，我又警告自己：不能觊觎爱情！不能自做多情！女人的心是秋天的云，我的人生还一事无成，我必须忘掉她的身影。
我在洛厚中学复读时的日记几乎全部给陈梦蕾看了。我认为她就是我当时苦苦寻觅的红颜知己。她对我的心态了如指掌。我真的对她产生了割舍不下的情谊。每天来教室复习功课，要是有她的身影，我就能静心学习；要是见不到她的影子，心里就总像丢失了什么一样空落落的。
大概是她在我的日记中打了许多问号和感叹号以后，她至少有半个月没有在教室里唱歌。对我也爱理不理。没有她的歌声，我很寂寞。我主动向她道歉，她才开心起来。
不久，她又在我的日记里抄了一首《只有分离》的歌曲。那歌词是这样的——就让雨把我的头发淋湿，就让风将我的泪吹干。反正你早已不在乎，反正你早已不在乎。你的眼睛默默地告诉我，爱情已到了尽头，就像秋风吹落的黄叶，再也没有感觉。就这样，就这样悄悄地离去。只留下，只留下淡淡的一句：爱你依然没变，只是无法改变，彼此的考验。只有只有分离，让时间去忘记，那一份缠绵。
在这首歌词的后面，她又帮我摘录了一首名叫《带刺的玫瑰》的诗——
因为娇艳，
人们爱我，
因为有刺，
又有人恨我。
如果爱我的人是想栽培我，
我的刺使他少担许多心；
如果爱我的人是想玩弄我，
我的刺使他伤透了脑筋。
也许就是从这天以后，陈梦蕾再也没有要过我的日记。我失去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红颜知己”。我愁闷了一段时间，最终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当中。
我跟陈梦蕾打得火热的日子里，黄龙与同班的小云谈得投机。他们常常坐在教室一角窃窃私语。
有个星期天下午，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在看书。小云走了进来问我：“黄龙来了吗？”我说不知道。她又问我：“黄龙的父母在同坪矿干什么工作？”其实，我也不知道黄龙的父母到底是干什么的。我觉得小云有找婆家定终身的架势。看她成天绯红着脸的形态，我有些奇怪，也有点不舒服。甚至觉得她会坏了我兄弟的大好前程。我坦然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好像听他自己说，他爸爸是企业办的货车司机”。小云又说：“他以前是在六中读书吗？”黄龙过去读书的底细我从来没有打听过，就胡乱地应付她说：“你听谁说的？我怎么听他说是在矿子弟学校读呢？”小云探赜索隐地说：“我听人说他是复读生。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农民子弟呢？”我不假思索地说：“可能是复读吧，要不然走那么远来读什么书呢？既无亲戚，又不是念高中。谁说他是农民子弟呢？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事。他真的不像农村里的人，白白净净的，彬彬有理，举止大方。”
有一次，我在黄龙的箱子里翻出了小云送给黄龙的明信片和影集。我觉得他们可能是在恋爱了。
一天傍晚，黄龙约我去洛厚乡的林荫道上骑车散心。黄龙说：“兄弟，你说这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睡在一起。第二天起来怎么好意思呢？”我从来没想过这种情况该如何面对。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哈哈笑着说：“真是的！这怎么好意思呢？”黄龙又说：“王全胜那臭东西说了我的坏话！他说我不是在六中就是在子弟学校念过初三。”我不知道他是指桑骂槐，还是真的在骂王全胜。我很不自然地说：“王全胜真的很狡猾。那次跟工友打架，他自己不出面，总推着我上阵，差点把我开除了。”黄龙恨恨不已地说：“王全胜还说我再跟小云来往就要打我。”我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