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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江湖再见-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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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的小女孩,我倔强的、甜蜜的、悲伤的小女孩。我亲爱的、最最亲爱的小女孩。 
他轻轻地牵起她的手,轻轻的,象暗夜里的潮水蒙上了眼睛。 
车镜明,明明。 
我的小女孩,我的光脚丫的小女孩,我的在海边奔跑的小女孩,我的在光与影中跳舞的小女孩,我的握紧了枪口的小女孩。 
我是你虚弱的男人啊,一直都是。  
  
 到了。 
他说:这是北方的北方。 
一片荒漠,往前走,走到尽头,竟也有海,海水密密麻麻。温度很低,耳边,有寒风,刮得呜呜的响。脚下,应该是湖堤吧,听得到水漫上来又退下去的声音。 
还是灰黑色。 
他裹紧她:“明明” 
“嗯。” 
“冷不冷?” 
她正要说:“不冷。”一片黑暗的眼睛前,却忽然的感到了隐约可见的光线。像是乍然而起的,迷迷糊糊的雾。她忍不住举起手,想要将它拨开。 
雾是那种鱼肚白,而再渐渐地,那白中隐隐的有了红光。 
“明明,云出来了。” 
“云现在很好看,有点金黄的红。” 
“明明,那云无边无际的,如果把它们一直延伸到终点,那里,就是太阳了。” 
“跟我们小时候画的太阳一样,圆圈上射出无数条线,那些线,就是现在的霞光万丈。” 
“明明,太阳拨拉拨拉着,出来一点脸了。” 
“明明,大片大片的芦苇。碧水青天。” 
“天鹅。明明,天鹅飞起来了。” 
其实是感觉到一个黑点的,从眼前,倏忽地一掠而过,而那强烈的红光,一下子染上了它的翅膀。 
“哇,太阳,它跳得很快。像我们以前爬攀援架,噌噌噌地就上来了。” 
他紧紧地抱住了她 
“明明,太阳很圆。可圆了。它把这湖里的水、芦苇,还有那边的胡杨,全染红了。”他看着她,忽然就笑起来了,笑得很大声:“明明,我们,也变红了。”  
  
 这里,是北方的北方。 
明媚的雪,天空晴朗如刀割。 
他牵着她,往前走。 
犹记得第一次在海边,莫名地骗了她出来,她疑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可她现在,不问了。 
往前走,一直往前走。身边的芦苇掠过,身边的水鸟掠过,身边的胡杨掠过,反正地球是圆的,总有一天,会回到天荒地老的起点。  
  
 只是,忽地跌落下去,因为抱得太紧了。他听到怀中她白色的滑雪衫的声音。象是脚尖踩在厚厚积雪上的树枝,有种脆弱的响。寻找上去,有大红的围巾映了眼睛,她把墨镜取下来了,与雪相映了,澄明得忽然都一时失了神。 
“明明” 
她似乎仍是怔怔的,眼睛却没有从他脸上离开半分:“啊?” 
他再唤:“明明。”似乎唤起瘾来了,竟然忍不住就一声一声地、轻轻地继续唤了下去: 
“明明”“明明”“明明”“明明。” 
她先还含混地应着,后面就懒得理他了,任凭他在耳边,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咀嚼自己的名字,那个名字,象遥远纯真的年代里轻狂年少的外表下,他掩藏了多么忐忑的心,走上去,蹲下来,和她一一地点燃雪地上的蜡烛,然后,就有了光,一颗一颗地就亮了起来,一颗一颗地热了起来。 
“雪让我有点快乐, 
那片白色, 
和伸向远方浅浅的车辙。 
如果这时候飘落, 
钢琴单纯的音色, 
我会对自己说: 
冬天快乐。” 
“明明” 
他叫得那么低那么缓那么慢,躺在雪地里,身下似乎慢慢地冰凉,而有雪花还在不停地落下来,落在睫毛上,然后眼睛就有些湿湿的看不清,而神智似乎也伴了他一遍又一遍地轻唤,慢慢地恍惚起来。 
“明明,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你的眼睛里,有另一个世界。”  
  
 “唔。” 
“明明,”有指头轻轻地抚过她的眼睛,声音中却忽然多了哀伤: 
“你的那个世界,没有人能进得去。” 
她似乎还是恍恍惚惚的,有点答非所问:“为什么?”却忽然又微笑了,恍惚依稀似蒹葭如霜:“子池,记不记得那年春天,深夜,林老大带了我们在田埂上疯跑?” 
她的思维一向跳跃,他早已见惯不惊:“嗯,记得。” 
怎能不记得。那是她和他,还仅仅只限于相熟二字。 
跑累了,便四散着坐下,或躺下。他坐在一条水沟前,握着一罐啤酒,离她有点远,其实又不太远。有很多的麦苗在生长,青石板下,窸窸窣窣的流水过去。什么东西,在春天的夜色里发了芽。他莫名地紧张而不安,甚至有些焦灼痛苦。 
她离他不近也不远,他刻意地不去看她,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她躺在地上,手里也握着一罐啤酒,但没有喝,似乎是在唱歌,可那么小的声音,只是唱给自己听的吧,于是他愈加焦灼。 
“明明,那天晚上,你唱的什么歌?” 
“我将得到永恒的幸运。” 
“什么?” 
“一首老歌里面的:多少爱情正甜蜜,多少童话在凋零,然而我始终相信,我将得到永恒的幸运。” 
岳子池忽然一个翻身,不说话,解开厚厚的棉大衣,将她完全地搅在了怀里。 
雪落在地上,即使是春天的雪呢?身下慢慢地变得有些湿湿的,那种湿气,有点象雾,慢慢的、一点一点地从雪下里的泥土里传来。四肢开始有些麻痹了,人却还是懒得动,也许,渐渐地,就再也动弹不了了。  
  
 “子池。” 
“嗯。” 
“唱首歌吧。” 
“唱什么?” 
“那首你没写完的歌。” 
他看着她,果然就轻轻地哼唱了起来: 
“那让我们忧伤的是什么 
老人们垂钓的时间河 
QUIZAS QUIZAS QUIZAS的时间河 
花朵开放的时间河 
云朵飞走的时间河 

那让我们忧伤的是什么 
我们爱情的时间河 
QUIZZ QUIZZ QUIZZ的时间河 
鸟儿飞翔的时间河 
树木生长的时间河……” 
“明明,对不起,我没有写完。” 
她看着他,那么大的雪花,却也像是扑也扑不上她的眼睛: 
“子池,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二百三十五 
尽管还有着寒意,春天毕竟来了。别墅里热热闹闹,跟花园里开着的樱花、桃花闹作了一团。 
四爷,又要大寿了。 
墓园里,毛茸茸的小草又探出了头来。清明快到了。陈心质抱了两束花,快步走上台阶。一束给了叶思琪,她还给一八也带了一束。 
“思琪,车镜明,她是不能来看你的了。不过你放心,还有我呢。” 
她把花放下去。腹腔里一直憋着的一口长气,到今天,似乎终于都能够长长地吐出来。 
“思琪,简文他,死了。背叛四爷的人,都得死。” 
顿了顿,又说了下去:“思琪,你知道吗?我跟四爷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我们了。” 
眼眶忽然就一阵酸,伸出手,去摸碑上的照片,仍然是柔柔长发,清丽无邪。那微笑,总带着些无害的味道。当年,她推门进来时,也就是这样的,跟在她身后,微笑得怯怯。 
心口忽然就一阵痛,痛得她忍不住发狠: 
“思琪,你长得那么好,唱得那么好,凭什么,为什么?思琪,这世界总归是弱肉强食,你为何不能比车镜明更狠。” 
眼泪还是忍不住下来了,赶紧地拿了纸巾去试,怕花了妆。 
风声悉悉,应是到了归去时候。 
“思琪,你知不知道,车镜明,她眼睛,瞎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只是声音不由自主地就放低了。下意识地就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忽然有人,幽灵一般地,立于了森森松林前。 
陈心质一下子,目瞪口呆。倒是那从松林里出来的人,根本没注意到她,扛着扫把,悠悠地走了。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只不过是墓园里扫地的阿姨。 
一场虚惊。 
但忽然就兴趣索然。她本来还有很多话,想告诉叶思琪。比如《和氏璧》搞砸了,还死了两个人。比如戏园那块地要被四爷拿到手了,《和氏璧》再好,又怎么样呢?只一场,便成了绝唱。 
只是,再没了兴致。  
  
 回到车上了,司机殷勤地抢先一步打开了门:“陈姐。” 
她淡淡噢一声:“送我去四爷那里。” 
翻开车上的报纸,陈心质三个字,如三只蝴蝶,正头版头条地上下穿花。  
  
 四爷的寿宴,是要做几天的。 
织金云缎的地毯,陈心质刻意地换了一身大红的旗袍,将头发也梳拢了,戴得金金翠翠的,盈盈地笑着,本是有人的,被她一步抢上前,将四爷挽了,殷勤地送到位置上。 
“老爷子。” 
四爷坐定了,她却还是舍不得离开。俏生生地侍立在一边,有客人来拜见了,等跟四爷说完了话,她便笑盈盈地接了嘴:“X总,辛苦了。”在四爷身边,谁不高看她一眼呢。终归是夭桃浓李,锦绣了前程。 
忽听到有人招呼:“陈小姐。” 
眼波流转,一眼瞥见的却是林向晚。身边还跟了个女人,竟是骆栖。穿了玫瑰红大衣,倒真是艳若玫瑰,头发漫不经心,瀑布一般垂落在肩头。一下子,衬得陈心质的盘发,老了好几岁。 
陈心质下意识地就挺直了身板,盈盈的微笑着,伸了手出来。 
“骆小姐。” 
骆栖没伸手,也没说话,挑起眼角,倒是瞥了林向晚一眼。像是在问:“这谁啊?” 
一口气直堵上喉咙。陈心质转头便喊了佣人:“王妈,倒茶。”收回来的手在腰上轻轻一敲,似是不经意地:“哎,应酬这么多客人,真是累死我了。”像是说给自己,又像是说给旁边两人听。 
林向晚一向知情识趣:“那是。四爷的大寿,陈小姐只好受累。” 
陈心质边敲了腰,边笑了笑:“倒也真是没办法。老头子就爱热闹,又有这么多愿意来给他老人家捧脚的,当然也不好冷落了他们。你说是不是,林总?” 
谁都听得出来,她这话里含沙射影的意思。林向晚只笑笑,也不计较:“是,我们都是来给四爷捧脚的。” 
陈心质啊哟了一声:“哎哟,林总。我就这么一说说,可真没敢说你。谁不知道你是传奇人物,在江湖进退自如的高人。《和氏璧》那戏,行内个个都说好。只可惜戏园子出了点事,不然,这江湖老大头把交椅,迟早都是你的。”一瞥骆栖,闲闲地补上一句:“还是骆小姐有发展眼光,我记得,当年骆小姐可都是跟赵先生这类人物混的。” 
她拿话挤兑他呢。当然,挤兑他的最终目的是要讽刺骆栖,混得来一年不如一年。 
骆栖像没听出陈心质的意思,笑得来眉波荡漾的: 
“是吗?难为陈小姐记我记得这么清楚,倒让我这没想起陈小姐来的人情何以堪?”  
  
 她笑起来,从来都是肆无忌惮。一头长发,随了笑声摇来摇去,自自然然地就成了全场焦点,不过反正她也从来不在乎眼光聚焦,大大方方地攀上林向晚的肩头,亲密地咬耳朵: 
“老林,陈小姐说我有发展眼光。那是说我,我攀上你啰。” 
林向晚笑得温文尔雅:“悉听尊便。” 
骆栖忍不住笑着推他一把:“你这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你不是说阿拉女强人伐?阿拉自己胳膊上立得马,拳头上站得人,攀你个屁啊。阿拉自己不晓得找点年轻帅男人,在床上摆一溜。总好过找个老头子,太老了肾上腺激素不够,看着干瞪眼。” 
林向晚耸肩摊手表示很遗憾:“那是。”悠悠地又叹口气:“不过要当武则天吧,也把行话学全了。什么摆一溜,多难听。三个字就摡括了:玩面首。还有,侬知道伐,胳膊上立得马,拳头上站得人,这一句最先是谁讲的?潘金莲啊。” 
骆栖仰头哈哈大笑,顺便就踢他一脚。 
陈心质何尝没听出骆栖话里的意思,骂得也够歹毒。但骆栖哈哈大笑了,玫瑰红的大衣,衬得她更是娇艳。配了跟她一来一往着,温文尔雅的林向晚。完全的,就是他们的气场了,像是水银般的密泼不进。连其他的人,个个都忍不住笑着将眼光聚焦到他俩身上。忽然的,那种感觉又来了,像小蚂蚁一点一点地顺着衣服往上爬。 
怯生生地举起手:“老师。” 
“什么事?” 
“我,我也想唱歌。” 
“唱歌?”那张脸的鼻孔里,忽地就抽动了几下冷笑。 
她很害怕,却又很着急,只好就急急地说下去: 
“老师,我唱得很好。真的。你听我唱。” 
她果然就张开了嘴,唱了起来。 
“让我们荡起” 
还没唱完,那张脸却已经很不耐烦地挥手了:“别唱了。你还好意思唱。成绩那么差,还有脸要求进合唱团。” 
那张脸转身就走了。她呆呆地站在那里,一直呆站在那里。从窗口就可以看到合唱团,很宽大的黑色钢琴,那些同学们,穿了雪白的衬衫,牵着手唱歌。 
忽地仓惶。  
 只是,还未来得及做更多反应,人群却忽地一下子让开,哗啦啦地像是潮水,向两边退去,只有中间,留了道出来。有穿了白夏布衫的中年妇人,寡淡的一张脸,寡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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