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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花落无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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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是梦,总是会醒的。狄寒生呆呆地注视著黑漆漆的夜空。那没什麽好看,他只是不想没有事做。
                    胸口闷闷的,有些酸涩。胃好像也有点痛。他知道自己很难过,可是末了却慢慢弯起了嘴角,对著沈闷的夜色微微一笑。
                    
                    他行止有亏,他痴心妄想。
                    所以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他大概再也不能伪装祖望的好友留在他身边了。
                    也许,他确实应该在高中时代结束时,便退出周祖望的世界,带著那副肖像画,远远离开,不要再犹犹豫豫拖泥带水。
                    周祖望会记得他,作为一个少年时代的朋友──至少想起来时不会恶心吧?
                    
                    “多年前”,这是个粗糙的时间概念。
                    狄寒生已经想不起来他是如何开始注意周祖望这个人的。
                    也许是因为在对床,也许是祖望当时孤独不合群,也许是因为看到了祖望惊鸿一现又被父母悉数带走的画具。也许,仅仅因为他狄寒生是个天生的同性恋,而周祖望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
                    等到喜欢上了,也就无所谓什麽理由。
                    看见了,便是欢喜。见不到,就会失落。
                    
                    那个教美术的老头子,虽然整天半眯著眼睛,却好像什麽都能注意到。包括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追逐著周祖望的视线。
                    
                    他刚进高中时,因为才遭遇重大变故,周末不愿意回去近在咫尺的家,总是泡在学校里。校友捐助的那座藏书量丰富的图书馆就成了他消磨时间的去处。那个时候学习还没有紧张到周末也全天上课的地步,因此到了周六周日,留在学校的同学基本都是像周祖望那样,从附近的县城考来的,回一次家不容易。
                    他和周祖望熟识以後,就更加很少回家了。只是偶然在别人都奇怪时,才勉强回去一次:周六走,周日回。
                    
                    那段日子,生活忙碌而又纯粹,幸福奢侈而又卑微。不停的做题目,每天都能看到他。没有失去的危险,也从来没想过要“得到”。
                    他只是想在他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
                    
                    美术课上的一张肖像习作纪念,按照老师的希望,是他能就此放下,不再执著於这样无望的感情。可是他那个时候,又怎麽会往心里去呢?他隐约感觉一直未婚的老师与他也许是一类人,所以才忍不住提醒他不要再纠缠。可是,他不愿意。
                    他不甘心,不甘心只是朋友。
                    年少气盛,所以才有气魄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直的人永远不会弯,他不愿意相信。所以周祖望应该得到那个直升的名额,这才能确保他和他能在大学里继续作同学。他费尽心机,只是为了能呆在他身边。现在一切都结束了,退回起点,而後只能背道而驰。
                    
                    他好像置身在那个画册勾勒的世界中。
                    创世纪之後,基督召集万民於身边,分辨善恶。
                    他,终将经由末日的审判,坠入地狱。

                  Chapter 8
                    
                    狄寒生站在门口,有些迟疑。他知道就这麽进去,周祖望也不会把他赶出来。但即使只是看到对方躲避的嫌恶的眼神,他想,自己也无法忍受。
                    
                    从祖望的房间里仓惶跑出来後,一直好像被沸油煎煮著。
                    到黎明的时候,他终於忍受不住等待死刑宣判的煎熬,从家里跑了出去──其实那只是他借来栖息的地方,从来不算他的家。
                    
                    他总是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而且,从来不吸取教训,死不悔改。
                    
                    在外面游荡了一整天,他终於还是下定了决心。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如果自己就这麽走了,一辈子都不敢再见祖望,那麽心存希冀,一辈子都会後悔。就算是死心,也该明明白白,干干脆脆。
                    
                    他人站在门口踌躇著,手却下意识地摸出钥匙,插进了锁孔里。轻轻一扭,门应声而开。狄寒生沈到谷底的心因为这小小的细节而略生希望。
                    祖望没有换锁。
                    他难道没有把自己列入人品卑劣心理扭曲的黑名单麽?
                    
                    狄寒生推开门,随即听到了厨房拉门移动的声音。在油锅刺啦刺啦的伴奏下,周祖望有些憔悴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
                    他心虚地避开了周祖望的视线,可是余光一瞥,也能看到男人像是什麽都没发生过的自然神态。狄寒生眼神飘了飘,重新镇定下来,看向周祖望,见对方眼里的询问之意,赶紧说:“我想起来有些事,所以回去处理一下。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他想起自己因为害怕面对对方的态度,还关掉了手机,心里顿时有些抱歉。
                    周祖望点点头,刚想去桌上拿纸笔写什麽,厨房里油锅热过了头,发出劈啪的声音,随後竟然呼地一下,蹿起来火苗。两人都吓了一大跳,周祖望赶紧冲过去抢救。
                    
                    狄寒生在旁边看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上去帮忙只会越帮越忙,无数次血泪教训都验证了这点。
                    这时候祖望已经控制住了局势,看到他在一边扎著手干瞪眼,无所适从,偏过脸轻咳了一声,再转过来,比划了一下厨房里几碗已烧好的菜,又朝外面的桌子指了指。
                    狄寒生会过意来,立刻出去擦桌子端菜。
                    一边做事,一边在心里不无懊恼地想:祖望肯定是偷笑了。只怪自己的厨艺多少年也长进不了,跟煤气和火相关的事情永远做不好。
                    这麽想了一会儿,忽然惊觉,祖望怎麽好像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虽然说是喝醉了,但酒醉三分醒,一般情况下,模模糊糊的印象总还是有一点的。周祖望当时也不是刚醉死,已经缓过来一点了。
                    但他确实没有什麽异样的表情……或者是,上天保佑,他什麽都不记得──真的有如此幸运?
                    
                    狄寒生还是觉得有些蹊跷。他心思何等缜密,刚才进门一照面时,明显看得出祖望松了口气後的惊喜之意。
                    他心里一定是有事的,只是还没说而已。
                    
                    吃饭的时候祖望对他说,斐斐今天突然自己跑来,没见到“狄叔叔”很是惋惜。他带她出去玩了半天後送她回外婆家了。
                    狄寒生随口问道:“怎麽不多玩些时候?难得的……”随後又问:“你昨天怎麽会被灌成那样?以後不行了就不要自己乱跑,在饭店里就地睡倒也行。我一定会来找你的。”
                    就见周祖望露出尴尬的表情,有点窘迫地看著他,又有些惊讶的样子。好像他的反应不该是这样闲话家常平平淡淡的。
                    
                    狄寒生如坠云雾,不知道他的意思。
                    为什麽祖望对自己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触犯了他,有什麽事对不起他一样?做了趁人之危的事的人,明明是自己。
                    周祖望看到狄寒生一脸********没有任何异样,神色稍微安稳些。过了一会儿,好像又想明白什麽,慢慢地,浮出了一个感激的笑。
                    
                    他们两个之间有默契,知道互相之间有事要谈,都匆匆几口吃完饭。
                    周祖望打开电脑,道:
                    周祖望犹豫了半晌,道:昨天晚上实在太麻烦你了。
                    狄寒生弄不清楚周祖望的真正心思,心里一半是迷惑,一半是紧张,不知道接什麽话好,只好默不作声。
                    也许是先礼後兵,狄寒生悲观地想著。接下来就要请他这个变态离他远一点了。如果自己稍微识相一点,就应该不等他赶,自己滚蛋。可惜自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其实撞了墙,他也未必会回头,他通常会在墙上挖洞前进。所以,何况是现在呢?
                    只要周祖望没有亲自表达不要再看见他的意思,他就能自欺欺人,厚脸皮地一直无赖下去。
                    
                    周祖望看他不说话,好像也有些紧张。他沈默著,思索了一会儿,随後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滞涩地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昨天我喝醉酒,冒犯了你,实在是对不起。
                    狄寒生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说出这麽一句来,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周祖望以为他是因为被提醒,回想起郁闷的事情,有嫌恶的反应才这样的,更加不好意思。但是他的性格,做错事是一定要道歉的,即使是因为酒後乱性,那也是自己不对。虽然狄寒生善体人意,想粉饰太平,不再提这件事情,他作为肇事者,也要解释清楚,免得万一有所误会。
                    他继续道:我把你当成玉秀了。因为以前也有被灌醉的时候,都是玉秀照料的。
                    说著,周祖望也有些难为情。毕竟是已经离婚的前妻,他在酒後这样绮思,实在丢脸。但他还是咬咬牙,忍著羞耻感,和狄寒生认真地解释著。
                    
                    狄寒生看著,一个个中文字在电脑上蹦出来,想要字迹潦草无法辨认也难。字字句句全部清晰地传达到神经中枢,图形转化为意思,大脑像生锈的机器,齿轮啮合嘎吱吱转动著,费力地解析著目前的形势。
                    
                    祖望竟然以为是他侵犯了自己?那就是说,自己见不得光的心思,还没有被人发现?
                    一旦这个最大的恐惧解除,心底里阴暗的深处,其他隐藏的念头便陆续浮上了水面──其实狄寒生原先在万念俱灰的同时还有那麽点奢望,或者说狂想也好──会不会祖望也对自己有那种感觉呢?会不会,因为这一次脱轨的意外,就此挑明了,於是多年来的思念得偿……
                    
                    原来周祖望真的是把他当作了玉秀。
                    不是他看错了说话的口型。
                    
                    祖望就此接受他……他是想得太美了。世界上哪里有这麽好的事?
                    
                    劫後余生,秘密没有暴露。狄寒生又是欢喜又是失落,觉得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喉头发甜,面色大概也是清白交错。
                    看到周祖望不知所措看著他的样子,他心里不知道为什麽,一口气就咽不下去。只要一想到周祖望是如此地心心念念著那个玉秀,连喝醉了都还是记挂著她,他就难受。祖望的关切,祖望的温柔,以前都是毫无保留地给她的。只是现在那个无耻女人弃他而去,祖望才能分些关怀给自己。
                    其实这样已经很好,是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但他还是胸口发闷心意难平。
                    
                    狄寒生忍不住说:“那个女人无情无义,你还记著她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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