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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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大湖走到森林的南端已经是上午，森林里莫名其妙地起了大雾，反常的阴冷潮湿。栖河的爸爸看到我们便放下手里的工具抱起栖河轻轻对她说话，我的爸爸正在校正船的桅杆，〃小时候跟随商队之前从我爷爷那学来的，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派上用场。〃那三个外来人和他们原本的行囊此时正在小船上，圆脸女孩平静了很多，一直轻摇昏迷中的少女的肩膀。　　　

　　爸爸把船桨塞给我时，希诺飞上了他的肩膀，妈妈嘱咐我等着她们的消息。　　　

　　他们四个人推动小船的时候，希诺从岸边鸣叫着飞上船的桅杆，它的叫声掩盖了水声和栖河妈妈终于忍耐不住的一声抽泣，掩盖了周围的寂静和我身边的栖河蒙在他妈妈黑色长衣里低低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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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雾　　　　　　　　　

　　4　雾　　　

　　似乎越接近湖中央，水面越不稳定，大雾越来越浓重，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听到很大的水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安静，才突显出水流的声音。　　　

　　我知道我的母亲在说谎。她们为了保全我们两个人，为了能让我们活着坐上这条船，背弃了群族中的人，作为对森林忠诚的代价也背弃了自己生存下来的机会。可能到现在为止海亚仍然不知道湖边那一别很可能是生死相隔。我现在只希望那次问卜是一次错误，宁愿背上妖言惑众的罪名，也不愿意这场惊世的灾难真的发生。但是在摇摆的船体上，我一次又一次地努力集中精神用水晶球占卜，都只能看到越来越深的黑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船体摇晃逐渐剧烈起来，周围的散发出腥味……那不是森林中的湖水应有的气味。　　　

　　天色变得更加昏暗。　　　

　　〃海亚，你不要划了，我们早已经不知道方向了。问卜的结果和我们所在的环境一样被足够遮住阳光的大雾笼罩，昼夜也难辨认。〃　　　

　　他点点头，叮嘱我如果想睡的时候，可以抱着船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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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巫凉　　　　　　　　　

　　5　巫凉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从骆驼背上转到这艘小船，一个男孩儿和一个女孩儿分别抱着船桨熟睡，任凭这艘船在水面上漂泊摇晃，看起来非常危险。甚至有几次水差点从船边漫进来……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任的船夫。随从我们一起出逃的凝石此时正反反复复地念叨着几个不连贯的词语，也许是大水猛灌进低地城镇的场景吓坏了她。自从我们走进沙漠，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完全靠那头骆驼选择路途。再后来抵不过酷热失去了知觉，如今获救真是意外。只是我们的七个同伴已经少掉了四个，连同那个对我有点心仪的男孩儿……他是否活着也只能听天由命了吧……幸好当初和小树选择同一头骆驼，不然现在我在哪……还行走在沙漠中，或者早被大水吞没了也说不定了。　　　

　　小树此时正在熟睡，呼吸也很均匀。努力观察船上的重物，除了我们得包裹，好像有一些装食物的布袋和木箱，一个布袋子里有一团黑乎乎的球，正随着船体的摇晃移来移去，看上去迟早会在船体上砸出一个洞。还有那只鸟……算不上什么猛禽，正立在男孩的侧睡的肩膀上警惕地望着我。　　　

　　如果这时候小树醒着，就可以和他商量一下要不要把那个四处乱窜的布袋子丢下船去，然后赶那只鸟不要停在船上增加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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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节：岸　　　　　　　　　

　　6　岸　　　

　　持久的黑暗终于结束。不知到过去了多久，天亮随着雾的散去到来，我们正在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漂泊。怎么会从湖面漂流到这样一个地方，让人费解。我一瞬间想起我本不相信的预言，她不认识的男孩，水面上漂泊，只是场景有偏差，现在并不是在星空之下。　　　

　　他见我醒来，便转头对我说：〃我是尘树，你们的鸟停在桅杆上，它很友好。〃　　　

　　〃它叫希诺，我爸爸的鸟。〃　　　

　　〃它是麻雀还是沙百灵？〃　　　

　　〃是黑尾地鸦，曾经呼唤鸟群救过我们的森林。〃　　　

　　〃我有印象，恍惚中我记得我见过你的父母。他们现在在哪？〃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所以没有回答他，可能小河知道答案。我把她叫醒，问她我们在什么地方。她伸手去抓身边的布袋，却一下紧张起来，布袋空了。她惊慌地翻动一切可能及不可能掩盖那个足有两个拳头大的球体的角落，越来越失望。　　　

　　小树叫醒他的两个同伴，她们也都说并没有见到。　　　

　　〃那是栖河问卜的工具。〃我尽量说得轻描淡写一点，试图不要让小河的失望加重，尽管我知道那不可能。那个看起来灵巧一些的外来少女安慰起小河，说即使是工具丢了，能力也不会因此消失，或许找到适当的媒介，就可以继续发挥自己的能力。我觉得很有道理，告诉小河不要着急，但心里却更急于知道我们和爸爸妈妈此时的处境。　　　

　　〃我们去哪？〃圆脸的外来少女终于在醒来之后停止了她不间断的重复，终于问了一个有意义的问题。　　　

　　小河咬紧嘴唇沉寂了好一会儿，把手伸进冰冷的海水里，随后用水拍打自己的额头，大概是想清醒一下。　　　

　　〃我猜，我们可能会在今晚靠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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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Land（1）　　　　　　　　　

　　７　Lａｎｄ　　　

　　海亚。栖河。我们在靠岸以后，互相告知了自己的名字。巫凉对他们很热情，凝石一直为生存的问题焦虑。我提议把一些果实的种子种在这个只有荒草的小岛上，大家都认同着开始了工作，没时间也没有心情为劫后余生庆祝。我本来准备登上山丘眺望四处是否有同样的岛屿或船只，却意外在山丘顶端找到一处淡水的源泉，汇积成一个小小的池塘。巫凉对我的新发现大大地赞赏了一番。　　　

　　我决定由我来掌管这个池塘，按需求分配水给大家灌溉、饮用，虽然发现池塘里的水很可能有一处泉眼供给而取之不尽，但我保守了这个秘密。　　　

　　多数工作交给了海亚和我的两个老朋友。而那个叫栖河的女生也许还因为她的水晶球耿耿于怀，看上去每天都惶惶不安，完全不顾将来的生计。　　　

　　很快，我和海亚用桅杆和帆布搭起了帐篷。把海亚的粮食存起一部分，另一部分耕种下去，海亚说要试试能否种植果树，每餐后把果核尽数收去。凝石一度怀疑他是拿果壳里的仁来喂鸟，巫凉说亲眼见过他把果核埋进土里，用自己每天分到的饮用水浇灌。我问起他要不要多一点水，他说不用，叮嘱我水源有限，一定要节制。　　　

　　用巫凉的话说，他是一个〃诚实〃到让人起疑的好人。　　　

　　8　海　　　

　　其实那天我很快就意识到水晶球可能已经落入大海。我记得祖母说过水是灵质，不会阻挡我们对虚空的认知。　　　

　　可是当我的手浸到海水时，脑海里并没有出现清晰的影像，只有一些我很难确凿掌握的念头，让我觉得我们的父亲母亲以及我们的族人仍旧活着，只是他们置身在无边际的大雾之中。让我知道当天晚上，我们那条船上的人会以某种形式结束这种漂流，靠岸，也可能是死亡。　　　

　　我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们，我至今仍有一种奇怪的念头，这一切灾难的源头是源于那天午后我在湖边为海亚的那次问卜。如果我什么都没有预见，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是海亚的好奇心和我的一念之差酿成了祸害。　　　

　　如今，这座岛一片死寂，大风吹来时就会卷起带腥味的尘土，露出贫瘠的地皮，两个少女因为种植庄稼，占用了原本杂草丛生看起来还有可能生长植物的土壤，而海亚的树苗常常因为土壤的养分不足无法顺利生长。我告诫他停止无休止的徒劳反复，去耕种粮食也许还多一些收成。可他很固执。　　　

　　好在大家都没有抱怨过这件事。　　　

　　我仍旧尽一切可能搜索着有可能给我任何启示的线索，我的愿望仅仅是再次和我的亲人生活在一起，而不是留在这里不断适应耕种收获的法则以及大自然喜怒无常的残酷和五个人之间相互的猜忌和小心翼翼维持的平衡。　　　

　　9　希诺，希诺。　　　

　　那只鸟死在一块干裂的土壤上。胸膛被尖锐的贝壳碎片刺穿，腹脏散落在四周，它的黑色尾羽被放在帐篷门外。那天清晨我们听到惊呼声便穿上衣服跑出去，发现海亚握着羽毛顺着血迹跑向西边荒芜的空地。令人疑惑的是他在发现尸体以后便默默接受了这件可怕的事情，当场用手挖开干裂的土块，把日夜不离开他的鸟埋在里面。　　　

　　另一件可怕的事情是小船和栖河也都在这天不见了，从早晨起来就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两个女生不断向我讲她多日来的反常表现……彻夜不眠，常常在午夜带着那只鸟遛出帐篷在星空下的海边把身体浸在冰凉的海水里，白天就倒在帐篷里昏睡。她们不间断地监视她，终于意料之中地……发生了可怕的事。　　　

　　收拾好鸟尸体的海亚听到这些仍旧不发一言，默默走到海边，把黑色的狭长尾羽高举起来，长久地注视着那片羽毛，而后回望埋葬希诺的地方。　　　

　　10　水　　　

　　虽然我心里明白凝石的猜测有一些道理，却不想公开表示赞同，用动物内脏占卜的办法在我所见过的江湖术士中非常盛行，只是如今这件事情对于那个男孩儿来说过于残酷。这只鸟的死和他朋友的无故失踪，把事情这样明明白白地串连在一起，让人甚至想不出安慰他的话来。　　　

　　我们三个在他又去尝试种树的时候躲在帐篷里讨论之前发生的事。临行前海亚问小树要了更多的水，说一定要在这里培育一片森林。　　　

　　尽管认为这不可能，小树还是给了他相较于平常更多的水。　　　

　　凝石说这种形势的安慰起不了什么作用也没有必要，反而是庄稼这些天来日渐有干旱的倾向，需要更多的水来灌溉，我也附和着说差不多有半个月没有清理的杂草应该早点动手。　　　

　　最后决定天色暗一些再出去，避开白天灼人的太阳。　　　

　　小树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11　寂静　　　

　　我发誓这是比我亲眼所见的大水还要骇人的事情。我在麦田里俯身时，隐约听到风吹过森林的沙沙声，这声音持续不断，绝不像是幻觉那么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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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Land（2）　　　　　　　　　

　　我发誓，巫凉和我一起看到许多的树，许许多多的树，静静地快速长出强壮的树干，再伸出交错的枝条，森林中间一棵最高大茂密的树正散发着诡秘的荧荧绿光，四下流窜，所到的枝条便生出浓密的叶子。　　　

　　我发誓我看到无数白色的影子在枝叶间迅速地穿梭飞跃。　　　

　　我身边的巫凉也终于抑制不住尖叫起来。　　　

　　11　妖术　　　

　　没有人能够解释那片森林的由来，白天的时候，那片森林就像是早已存在的古代森林一样沉睡不动，悄无声息。　　　

　　海亚也没有确切地解释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一片森林，只是那棵最高大的、每夜都会发出如呼吸般谜样光芒的大树，就扎根在埋葬那只鸟的地方。　　　

　　凝石以此断定这片森林是一种妖术变化出来的，一定隐藏着许多阴谋。她又陷入到终日的自闭中，尽量不把头转向森林的一边，以此拒绝相信它的存在。　　　

　　海亚每天都仍然会索取更多的水，小心翼翼地灌溉从那一夜以后便没再生长过的森林。任何人也无法赞同妖术的说法，认定这一片森林的出现带给我们的灾难多于恩惠。事实上在我们信赖凝石和巫凉而没有过多关照的麦田里，杂草终于占据了更多的空间，眼看着收成就要荒废。可是每餐多了许多原本没有的食材，浆果，蘑菇，以及一些能够食用的叶子和花……海亚很热衷于辨认它们，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有了一些希望。　　　

　　他曾在我的央求下带我到森林里去，用上午的时间灌溉和收集食物，下午便坐在最高大的树木旁，享受叶子中间透下来的细密阳光和风的声音。黄昏时走出森林，回头望着大树渐渐透出的光，只是我在这片森林里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众多动物，关于白色影子的描述，一直让我存留着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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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骨　　　　　　　　　

　　12　骨　　　

　　平安度日的第三年七月初的一天，我和尘树在海边散步的时候发现了海面上漂着长长一截木头，上面似乎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