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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玲珑锁心-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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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管家领命退出。

直到这会儿,那小敬王殿下方才正眼瞧我,不过也仅仅只是瞧瞧,并未出声询问。

既然是来了位受伤的娇客,他这饭便也再难吃下去,自去尽他的地主之谊去了,独留下我与小辉两人。

“小姨,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臭小子悄声问我。

“这儿不是挺好?有吃有喝,还有人伺候。”

“我想爹娘,他们什么时候来接我?”

轻轻呼出一口气,抬手摸摸他的后脑勺,“该来的时候自然会来。”阿梓这个家伙,什么不好做,偏要生个冤家出来让自己担心。

“小姨,我害怕。”

“怕什么?”

“怕小姨也不要我。”

“……不会的。”

“真的?”再次偎到我腿边。

下意识又想将他扶正,却在看到他那水光光的眼眸时,没下得了手,“真的。”由着他去吧。

据说那位安小姐的腿伤得很重,重到不能轻易移动,便不得不在王府住下。

不凑巧,我也住下了——既然这段时间他要防我,当然是放在身边最好。

入住的第三日我才见到那位安小姐——比她那位皇妃姐姐娇小一些,也羸弱一些,眉宇间透着大家闺秀的蕙质兰心。

面对我时,她十分的谦和有礼,面对李卒时,更是懂得分寸——但她对李卒是有企图的,这一点从她的眼神中便可看出来,不过她对秦王妃的位子应该看得更重,一个能将情感与欲望压制地如此之好的女子,她的企图心不可小觑。

从敬王不动声色的撮合,到安家人的感激之词,不难看出安家多么想把李卒拉到怀里,连对他情有独钟的安夫人都放下了私人情感,而投信与他,请他好生照顾自己的亲妹妹。

想来朝中的嫡位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否则安家不会连这等送上门的招数都用上了。

“不是说伊娃也在这里?”自我进府可就没见过她,那女人若是也在,这里定然是好戏连台。

“你想说什么?”他将退下的外袍扔进我怀里。

“若是她也在,你这后院里定然天天有戏可看。”将怀里的外袍扔到衣架上,“到底谁会是太子?”闹了这么多年,总归是要有个结果。

“你觉得呢?”

“不知道,我只是好奇你打算帮谁。”

他看着我,半眯双眸,“怎么说?”

“安家人舔着脸都把闺女给你送到床上来了,你却不急着跳上去,显然是有私心,再看你最近如此心闲,哪里像在争功抢位?你不会是想立那个晋王吧?”难道这么多年帮敬王是个幌子?

他勾唇,笑容高深莫测。

我却突然心血来潮,“因为这个太子之位,我千里迢迢从西南过来,会不会又因为这个太子之位——我的任务也真相大白?”望着昏黄的火焰,“我越来越有一种感觉,我们这些人像是围着同一个圆在转……”抬眼看他,“也许等你这件事解决了,很多事也会解决。”

他眉头深锁,大概是在思索我的话。

见他如此重视,不禁多加两句:“幻谷最近做了不小的调整,而且你也说她们日渐向京城靠拢,二十年来,我第一次见这种情形,执法长老从来不会把人聚集地如此稠密——像是要做什么孤注一掷的大事……”

他缓缓坐到桌前——

也许是我的话正中了他的心思,书房的灯也因我的话亮了整整一夜。

大概半个月后,我见到了伊娃——

她仍是极爱生气,不过对我身上的蛊毒到也没有不理,“你居然连大祭司给的药都不吃!活该受罪!”口气冲得不得了。

“没人让你帮忙。”我收回被她硬抓去的手腕,慢条斯理地拉好衣袖。

“我才不是帮你!我是帮阿卒师父。”从一尊漆木红盒中取出一只小木瓶,重重拍到我的面前。

我觑一眼木瓶——

“不必担心,有大祭司的命令,我不会再给你下蛊,这是解毒的药,不能完全根治你体内的残毒,但——至少能调节你的气血,让你不再咳嗽、发烧!”见我打开嗅闻,嗤笑一声,“不用闻了,你们中原长不出这些神草来!”

就在她收拾好木盒起身时,恰好李卒进门,一见到他,这女人的一身火焰霎时化成满目幽怨,“我把月革最好的药都给了她,她若再不吃可别怪我。”咬着唇,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最后只能提着盒子匆匆而去。没过多会儿,突然又奔回来,站在门口,满脸涨红道:“阿卒师父——你是在我们月革长大的,不应该像汉人男人,三宫六院!”说罢再次风一般离去。

因为那女人的来回实在太快,他甚至未及回身——

我屈肘撑腮,欣赏着他那两条打结的剑眉——他这种人懂什么叫忠贞么?

也不知有没有想通伊娃的话意,他的眉心渐渐舒展,随即看过我一眼,伸手覆住我的额头,“还发烧?”

我示意一下手中的“神药”,“她说是因为上次的蛊,有空我应该再跟你去一趟月革。”

“做什么?”

“去学蛊术,如果她们不外传,我可以用东西来交换。”

他拿起水杯,给自己倒上一杯白水,“她们要得东西,你没有。”

“什么?”难道她们要天上的星星。

“把自己献祭给天神。”

“……当尼姑?”

“差不多。”

笑,“我有没有,这可说不准。”起身,打算去睡一会儿,这几天一直在低烧,头昏脑涨的很。

——他倒也没拦着。

服了药便睡去,睁开眼时,天已黑,寝卧里灰蒙蒙的,门关着,微留一点空隙,光线从空隙中钻进来,在对面的墙上画出一道亮线。

门外有人在说话,侧耳听,是胡生的声音,“自从得知龙家遭遇刺客后,那龙驭便一直担心家人,恰巧碰上我们的人手抽调去查‘季连昇’和幻谷的底细,一时间疏于防范,他们夫妻二人便离开了苗疆。”

“有没有找到人?”是李卒。

“从苗疆到广陵,正在沿路查找,不过希望不大——恐怕已经被幻谷的人带走。”

“……你们接着查吧。”

“是。”

寂静片刻,寝卧的门缓缓被推开,灯光乍现——

我坐在床头,望着那个站在光线中的身影……

“都听到了?”

我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前。”他踱步到床前,从桌上拾起火折,擦亮——

望着他手中的火焰,我思考再三,“我要出去一趟。”如今身在他这儿,要走自然没那么自在,必要先通知他。

“一个人?”

“如果是被老妖婆捉住,人肯定已经来了京城,她一定会找我谈条件。”掀开被褥,起身,却被他拦住,我微叹:“放心,小辉还在你手里,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背叛你。”

“子时未到,外面还在净街。”这才是他拦我的理由。

坐回床沿,静默半刻后,双手狠狠搓一把额头,如果阿梓真被老妖婆抓到,此刻一定生不如死,那老东西多的是新奇方法折磨人,比刑部的典狱都狠,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他坐在床侧的案旁软凳上,单手扣颌,目不转睛地审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却没心情在他面前装冷静,见我这般不镇定,他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也做不成事。”

“我知道。”所以我在努力镇静。

“不妨说说你们那个执法长老的行事方式。”

看他一眼,“她为人乖戾无常,刑罚也千奇百怪,好像天生就是做这个的。”

“什么东西能取悦她?”

“取悦?什么稀世珍宝她都看不上眼,这么多年来,她只让我们去找过一颗叫‘蟾玉’的”东西——”话音被他的手势打断。

“蟾玉?”他重复我的话。

点头,“几年前,江湖上盛传一个说法,说是得到此物者,可进益甲子功力,至少也能消除百病,延年益寿。”

“你们——得到了?”

点头,幻谷上下协力,想得不到都难,“怎么了?”他的眉头深深蹙起,放在膝上的拳头也缓缓攥住,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说这话时,他已起身,“你暂时不要离开。”丢下这么一句就要走。

“你刚才答应我了。”拽住他的衣袍,他刚才可没有不许我出去。

“我只是没反对,不是答应。”以拇指点住我的眉心,摁回床沿。

推开他的手指,重新站起身,却又被他推跌回床沿。

“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你可以不帮我,但不能添乱。”手指摁回我的眉心。

“李卒——你想从我身上得到的,除了我背后的阴谋之外,已经全都得到了。就不能给我留一点?”我不可能不去找阿梓。

“你也知道你身上就剩这点价值了,所以你这条命,我还不能松手。”低头,唇片触一下我的额头,“快了,我想我快知道是谁把你们送到我周围来,如果你刚才说得不错的话。所以——你要听话,不能急着去送死。”刺人的胡茬几乎将我的额头磨破,“而且——你的烧还没退。”

第十一章 雪落故人来

我担心阿梓,却无能为力。而他每日衣食住行,一切如常,让我更加心里没底。

我不是没想过要对他下毒,但他身体里有我的醒罗丹——一味我自己配出来的百毒克星,这就叫作茧自缚吧?

月落乌啼,又是一个五更天。

今天是年初七,勤政殿开第一班早朝,所以他起得很早,往日上朝时,总会有下人来服侍,今天他却让我来。

我不喜欢服侍他,像个忙碌的妻子,不过今天不同,那个病皇帝今天要议定太子之位,他的成功与否就在今天。

“那个安小姐昨天来找过我。”那女人见不到他,便想往我这里讨好处,我还不知往谁那儿讨呢,“她说——她姐姐是为了给你们李家平反才会入宫,她姐姐替你做过什么事,你心里清楚,一旦让其他人登基即位,这些旧事是否会东窗事发,便很难说了。”那安小姐居然能把威胁人的话说得那般卑微,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他抬高下巴,方便我帮他系盘扣,“你怎么回她。”

“干我什么事。”这是我的心里话,也是我回答那位安小姐的原话。

“回得不错。”他微笑着赞扬一句,双手整了整衣袖,临行前,还拂着我额头试了试温度——

近来我们常睡在一块儿,这种身体上的接触似乎渐渐成了习惯。

倚在窗棂上,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于黎明前的黑暗里。

我看不懂他的世界,光明一片,却又充斥着假道真娼,不像我的世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不可能混淆。所以有时候我看不太懂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夺嫡的最后结果令人意想不到——东宫之位居然落到了长子赵王的手里,一个装了十多年痴儿的王子,也是他秦王李卒力保的下一任皇帝。据说这位赵王殿下自小天资聪颖,却因母亲早逝,无人呵护,几次遇险,小小年纪便懂得以装傻自保,长居行宫,如今年逾十六,满腹经纶,心怀大志。论年纪,论长幼,他都是当仁不让,一时间,让那些丝毫没准备的臣子们哑口无言。

诏令随即拟下——

害苦了安家上上下下,把个小女儿硬塞进秦王府,结果却没落到半点好处。

在争位这一点上,李卒把安家人利用地很彻底。这么多年来,他可是一直保着三王子敬王,孰知这些都只是表面的,他真正在做得却是在为那位赵王殿下铺路,敬王只不过是个掩护而已。

他做得如此狠绝,也就难怪安夫人要翻脸。

她是次日晚来得秦王府。

我倚在寝卧的门后,与外室的李卒一起听完了她的声泪俱下——

当年安、李两家同气连枝,李家被灭门,安父也因此受牵连,被贬出京城,为了洗血安李两家的冤案,安氏忍痛进宫,成为当今的妃嫔,这才有了李家的平冤昭雪,李卒回朝。他李卒能从小小的屯门校尉平步青云,没有她与安家的周旋,他不可能如此顺当。她为他铺好了一条复仇的通天之路,而他却是怎么对她的?

于公,他有负于她,于私——她知道他顾念亲人,所以她私下让内廷侍卫帮他寻了多年的二娘和妹妹,甚至被皇上怀疑她都无惧,她为了他,甚至还亲手毒死了自己一个月大的女儿,只为帮他除掉政敌。辛卯年冬,他奉命夺回北关,三千大军却没有半粒粮草供应,是她亲自派人替他除去北省三名官吏,这才顺利取得粮草。她为了他变成一个狠毒的女人,而他,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背叛她,将她推进万丈深渊,他良心何在?

“陛下已经赐了皖东作为敬王殿下的封地,你带他离开这儿吧。”长篇的哭诉,却只得来他这么一句话。

“你说什么?让我离开京都?这就是你对我的回敬?李卒——”

“离开这儿对你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不,我不会离开这儿,我花了十四年的时间才走到这一步,你一句话就让我离开?”

静默——

当他不想再重复同样的话时便会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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