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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骠骑行,霍去病-第42章

小说: 骠骑行,霍去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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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到半夜,我醒了。

  看到我们身后的雪山上,一轮巨大的银色月盘正缓缓爬上雪坡——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数万里,高崖复巉岩!壮丽的雪山圆月,湛蓝的深夜星空,组成了天地间最恢宏肃穆的永恒诗画。

  我正要推醒霍将军,让他一起欣赏这童话故事中才会出现的美丽景色,却发现他是真的累了。头靠着我的脸庞睡得很熟很熟,又密又长的黑色睫毛垂落在脸上,组成了两道让人不忍惊扰的淡紫色阴影。

  今夜,他静谧地安睡。

  而明天,一切都将改变。

  皎洁的月光,将染上血色;深远的长空,将燃烧战火;今天的生命,将葬身黄沙……

  我轻轻从他的搂抱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以双手绕过他宽厚的双肩,回抱住他的身体。

  银色的圆月在我们身边停驻,瑰丽的星空在我们头顶仿若穹庐……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们双手互挽之处,岁月流年悄然止步,春夏秋冬停止更迭,沧海桑田不再轮回,万丈红尘平静如水……我与他,像两个纯洁的孩子,一起沉沦在这个雪白无瑕的童话世界里,共同拥有今晚这个恬美的梦境。

第八章 声喧山丹乱石中

天亮的时候,我们踏上了翻越雪山的道路。

  战马已经不能再骑了。一万士兵,两万五千匹战马,行走在冰骨嶙峋的祁连山鸟道上。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山之巅,我们一步一滑地行走在冰天雪地中间。

  向导古钦洛伊是河西第一战时候投降霍去病的匈奴人。他是一个小部落剽悍的头领。在一场血光交错的顽强抵抗后,这位匈奴族勇士最终跪倒在冠军侯的战刀下。

  现在的古钦洛伊是顺从大汉朝卑微的匈奴兵,没有人知道霍将军是如何收服他的,他的战友全部死在霍将军的手下,只剩下他一个最骄傲、最强悍的人,却弯下了双膝。这就如同,没有人知道霍将军为什么这么信任他,让他把队伍带上这座雪山巍峨的祁连绝道。

  军纪严肃,可是,我们每个人心中都在暗自猜测,那个面目阴沉,肌肉纠结的匈奴男人,会不会包藏祸心将我们带上绝路?

  铁刃破冰,忍饥挨冻,步履维艰。白天的寒冷虽然彻骨,却还不算太可怕,徒步中,我们迎来了雪山上的明月东升。

  昨晚照耀我们睡眠的皎月,在直通天庭的雪山山顶上静静移转,变得遥远而冷漠。它站在丝绒般质地纯厚的天空中,用冷傲的目光扫视着我们这一支历经千里、已经精疲力竭的汉家军队。

  这是一枚见惯了匈奴族弯刀健马驰骋荒原的冷月。它那冷冷的光芒好似在问我们:这里是你们的战场?还是你们的坟墓?

  人们尚未做出回答,霍将军已经传下命令:今夜不能在雪山上过夜,必须连夜过雪山,这样才能与高不识他们准时会合。

  火把点起来了,一条长长的火龙从山顶一直延绵到山腰。

  整整一夜的行走,火把渐渐燃尽,天空渐渐发白,人们的意志也如同手中逐渐变成灰烬的松木火把,被冰雪一点点消磨殆尽。

  北麓快到了吧?

  北麓快到了吧?!

  北麓快到了吧?!!

  古钦洛伊的乱眉下,是一双鹰隼般无情犀利的眼睛。他傲然挺直身体,把这些士兵内心涌动的不安交到霍将军的手里,霍将军用肯定的目光让他继续前进。

  就在此时,天云突变,风雪袭面!

  夏日六月的荒雪在祁连山的高处呼啸翻卷,它们似乎要用阴沉万里的高山寒雪为匈奴族人做出最后的庇护。

  站在天云暗灭的风雪之中,站在道路迷失的皑皑白雪中,神经已经脆弱到了顶点的军士们绝望地感到,将军正在匈奴向导的指引下,将自己的上万部众送上昏暗的黄泉路。

  没有人号令,没有人指挥,长长的队伍诡秘地停止在了祁连山风雪飘摇的巅端,站立在了人马倒下的雪路上。没有遇上敌人,大家的士气已经降落到了最低点,仿佛不需要战斗,我们就会葬身在这一座雪域神山傲慢的白色袍裾之下。

  霍将军感到了危机。他的剑眉一沉,策马高山。他用自己最亲密的战刀破开风雪,向着祁连山最高最冷的地方冲去。

  我和赵破奴站在他留下的马蹄印中,赵大哥继续指挥着大军前进,却如同老牛拉着一把发钝的巨犁,无能又无力。我回过头,看到霍将军的背影在风雪交袭中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瘦骨冰棱的祁连山鸟道之中。

  将军扔下自己的大军,去了何方?我转身看向那领路的古钦洛伊,惊骇得看到他的双眸中含着两点疯狂血红的火焰!

  我知道当初选择雪山向导的时候,霍将军挑了十几个熟悉祁连山的匈奴人去问话,他最终选择了古钦洛伊领路,也许是有他的用意的。

  正在焦急地等待着,一声战马的长嘶,裂破祁连山的雪海天空。一万士兵抬起头,只见昏黑的半空中,陡然升起一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是霍将军举着火把、驾驭着他那风鬃雾鬣的骏马,高高站在了冰雪浇铸出来的绝壁悬崖上。

  这火把特别明亮,分外耀眼,让天空的一切呼啸都在那个瞬间暗哑下去。

  霍将军站在冰雪最高之巅,俯视着自己的士兵。仿佛在告诉他们,前面有路,不要退缩!士兵们的眼前重新清亮了,他们脚下的道路又变得平坦起来,利斧破开坚冰,长矛挑开倒挂的冰棱。沉寂的队伍在冰牙交错的绝道中,重新开始了移动,一寸渐至一尺,一尺渐成一丈,高处的火把照耀下,队伍终于顺利前进了。

  风雪无情地拨弄中,粗大的火把点完了,霍去病取出自己御寒的毛毡继续点。毛毡点完了,他又点燃了自己的大氅。

  风厉厉,雪萧萧,雪花在霍去病的火把前,笼罩出一片带晕的光华。他站得最高,他也应该最早看到神山雪雾的天开云散。

  初生的万缕阳光如同光幕一般从长天的深处横空而现。云海翻腾,汇聚成一尊巨大纯白的身体在光幕中缓缓升飞,最终,站立上万年雪山的连云绝顶。银发翩飞,白衣垂拂,广袖临风,风神潇散。这是造化幻影,还是祁连山大神显出了金身?

  薄薄的云岚在大神的身边氤氲,七色的彩虹化作他身后的神光。白发的巍巍大神低下头,微笑着与霍将军的眼睛遥遥对望。

  霍将军好似也被这场云山变涌的壮美奇观震撼了,感动了。他站在这个最冷最烈的地方,出神地注视着这片日出东方的神秘云海。此时,天将放明,日月交替。金乌寒蟾,悄然现身,双双在将军的身边彼起彼落。

  孤峭的冰崖之下,我看到了令我终生无法忘怀的场景:那辽远的长空变幻出玄妙的色彩,烟霭霓霞从将军的身上璨然绽放,映红天空;他那身薄盔薄甲似乎染满了黄金的色彩,折射出万丈光芒;他青春傲然的身姿,如同天上地下唯一的光源,将整个祁连山绝顶,照耀得如同沐浴在明亮柔和的天界神光之中!

  那个心机莫测的匈奴向导古钦洛伊痴痴地看向祁连山高处,他眸中的红芒忽然凝结了,消失了。

  风雪中,这个强壮骄傲的匈奴向导泪水纵横,冰凝满面。他颤抖着双手,缓缓匍匐跪倒在冰雪封山的祁连山路之中,向着祁连山绝顶上的霍去病行了一个匈奴族的长跪大礼。

  在匈奴人的世界中,这样的大礼从来只赠给匈奴族最尊贵的勇士。

  今天,他在祁连山大神的感召下,将这最崇高的敬礼献给了这位年方弱冠的异族少年——霍去病。从此以后,他是祁连山大神选定的金甲战神;从此以后,他就是他们心目中的苍狼之神。

  风雪消退,乌云溃散。

  雪山上,青冥广漠,浩然无底。接下来的路程,我们走得很平静,走得很沉着。

  面前的道路依然崎岖,脚下的冰雪依然凌厉。士兵们的手被锋利的冰块擦破,就用破布随意地包裹;士兵们的双足被寒冷冻出了黑斑,还在不停迈动。

  此时,我们这支长长的队伍里充满着一种圣洁的气息,我们仿佛不是去杀戮,不是去征战,而是去天堂做一场虔诚的祈祷。我们心中的恐惧、担忧和害怕都被祁连山神圣的双手一一抹平,只剩下了如同万年冰山一般冷硬至极的刚毅心灵。

  古钦洛伊依然走在队伍的面前,他桀骜不驯的脊背已经弯曲,他蓬乱如怒狮的头颅始终低垂,他那鹰隼般犀利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他曾是部落中最英勇的战士,他曾经是部落中一个尊贵的小王。短短的数个时辰,他仿佛刚刚在一场凶险异常的交锋中败下阵来。他陡然老去了十几岁,他变得干枯而无神,似乎失去了生机。

  没有人知道,霍将军为什么能够走险路而不迷失,长安城的人们将这个事情解释为“军亦有天幸”……“幸”者,偶然而得之,哪有一而幸,再而幸,三而幸的道理?

  经过了与霍将军这番不见刀枪的交锋,古钦洛伊也许知道霍部不失道的原因了。可是,他的无声如同岩石,把一切都化作了雪山深处无人可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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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在匈奴人向导古钦洛伊的带领下穿越了雪川,来到了位于山丹草场西侧的哲萨尔大峡谷。经历了雪山上的连夜赶路,战士们需要休息。

  但是,领兵的将军,先行的斥候是不可以有休息时间的。

  霍将军斜靠在一块淡红色的岩石上,浓黑的眼睛微微半闭着。他的士兵们横七竖八躺在身后,仿佛蚂蚁群一样铺满高高的山崖。不时有先遣的斥候队员往来穿梭,传送着穿越祁连山以来,河西草场的第一手资料。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酋涂部落就在前方,它与羼也王、单桓王、籍羝王、羌若部落、先零王等七八个大小部落组成一组军事力量。他们以雁柱排列,任何一方受到骚扰,立刻就会得到各部落的响应回援,将我们拖住。”赵破奴分析了所有战报,得出了结论,“从掌握的资料来看,这里军事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的应该是酋涂王部和单桓王部,他们都是由身经百战的匈奴职业军人组成的军事型王部。”

  李敢蹙紧眉头,正在仔细研究斥候新描绘的河西匈奴兵力分布图:“他们吸取了上次被突袭的教训,把原先零散的部落分布变成了一个完整的防御系统,人数也比我们多。另外,匈奴人机动性比较大,真实情况很难搞清楚。”

  “你们……”霍将军终于开口了,他的眼睛睁开,亮芒闪过,却看向我,还微笑一下,“说说你们破敌的想法。”我寻了一根深绿的草含在口中,既然帮不上忙,我就单膝着地,如一只石猫儿似的非常安静地缩在边上。

  李敢道:“高不识的队伍说好在这里汇合,斥候已经传来消息,半夜应该可以会合。我们可以跟他打一次配合奔袭。”高不识部人数为六千,为了方便穿越雪山,他们走的是另一条雪山之路,但是穿越的速度要慢一点。

  赵破奴点头:“双方合兵,我们的人数还是少于酋涂王部。不过,我相信我们士兵的作战能力,应该可以拿下这里。”

  “拿下的不光是这里。”霍将军说,“既然酋涂王部可以和羼也王、籍羝王、羌若,单桓部落他们组成一个军事防御系统,那么,他们为什么不会跟河西草原东面的休屠王部他们组成一个大型的军事系统?”

  经他一提醒,李敢、赵破奴,还有其他几个高级将领一下子愣住了。仆多深目虬须的匈奴人脸上布满担忧:“河西东面部落应当有休屠王部、浑邪王部、鹰庇千骑部、大当户铜离亲列兵……”他肯定地转向众人:“不会少于七万的匈奴主力军队。”

  众人的脸绿了,只要被酋涂王这里的几个部落拖延的时间略久一些,就会陷入整个河西的兵力部署包围圈里。现在,他们把战线缩小,随时可以支援被汉军突袭的部落。战前的临时会议上立刻气氛变得相当沉重。大家都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整个河西根本不是皇上口中疏于防范的肥肉,简直是块大铁板!

  还打什么打?简直就是来送死的!众人一片沉默,眉头低沉,顿时没了士气。

  有人咒骂开来:“他娘的公孙敖,一万人马居然走不过来!”李敢紧紧抿住嘴唇,额上的青筋暴了两下:这里面当然也涉及到他父亲的事情。

  霍将军冷冷的目光扫过那骂娘的人:“提他做什么?有他没他不是一样打?”那骂人的名叫汤和锲,是个千夫长,三十多岁的年纪,铁塔般壮实的身体,一双暴目显示了他的火爆脾气。听到霍将军指责他,汤和锲重重哼了一声。李敢别过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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