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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给我一刹那宠爱-第14章

小说: 给我一刹那宠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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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凄惨的叫声让他想起了那只母狐狸,他的双手攥着的正是那件狐裘大衣,他说亲手为母亲披上。
  只是当母亲的声音逐渐微弱直至可怕的寂静时,传出我清脆的啼哭,父亲知道今生再也不会有机会。他站在母亲床前,抚摸她像纸一样苍白的面容,帮她拭去未凝结的泪水,她曾经鲜活地存在于父亲的生命里,给他安慰和温暖,但是突然消失了,唯一痕迹不过是一个啼哭清脆的男婴,还有一件来不及披上的狐裘大衣,仅此而已。
  父亲俯下身,亲吻母亲的唇,她的唇有一种美丽的颜色,嘴角渗出一种黏稠的液体,她在微笑,嘴角有特定上扬的弧度,深邃的眼睛想要把他洞穿。
  然后他突然用那双粗糙的双手抱住我,泪流满面。刚刚触碰过母亲嘴角黏稠液体的手指,
  散发着纯净的腥味。
  他说绵蛮,你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有了名字,我叫绵蛮。
  我说我叫绵蛮,请试着叫我的名字;我要带你回家。
  她真的张开了嘴,努力地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我却清晰地听到她在唤我的名字,绵蛮,绵蛮,绵蛮。
  我用手捂住她的嘴,我微笑地说足够了,请跟我回家,回家。
  父亲看到她的时候,手中的茶杯摔成了碎片,四处飞溅,他问我说这个女孩是谁?我说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在河岸看见她一个人,她不能讲话,我恳请父亲您收留她。
  父亲平静下来,他说从此以后你就叫蒹葭,做绵蛮的妹妹,你们会照顾好彼此。
  我拉起蒹葭的手,以为这名字再恰当不过,“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我说蒹葭,无论你在河岸,在河滩,或在水中央,我都要追随你在身边。
  那年我十五岁,蒹葭十二岁。
  我总是和蒹葭走到那片河滩,坐在油油的草上,时而看清澈河水中令人心灵摇弋的影子,时而看那躲藏着母亲灵魂的天空,我们掌心滑过大朵大朵的云彩,像水里的锦缎滑顺得抓不住,但我们还是拼命地抓,因为母亲的灵魂不知道就隐藏在那朵云彩背后,我们都坚信灵魂是永不泯灭的传递,尽管失去了鲜活的附着,依然会在苍白的云朵上冲我们微笑,微笑。所以我尽可能完整真实地把这场华丽的倾诉记录下来,转述给蒹葭听。
  蒹葭双手抱膝,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可当我不经意见望见她的侧脸时,发现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女孩,薄薄红唇,暂白的肌肤,迷离的双眼。清澈的河水同样泄漏了我的秘密,我看见蒹葭的微笑,看见自己不知不觉下巴已有了毛茸茸的一层,喉结渐渐明显,漆黑的瞳仁让我形成了对这个世界的全部印象。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是一个未曾谋面却又美若天仙的女子,沉鱼落燕,闭月羞花。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刚毅的汉子,他拥有一间埙乐坊,柜台上摆满了各式各样他亲手制作的埙,至哉,埙之自然,以雅不潜,居中不偏。故质厚之德,圣人贵焉!
  在我的印象中,蒹葭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从不允许有人欺负她,她不会开口说话,唯一能发出的不过是那几个模糊的音节,她梳理头发时我会帮她插上母亲曾经带过的钗,闭月羞花。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有一个埙,埙的宽不过一二寸,长不过一个手掌,中空壁厚,上尖下圆。乐器本身已经很完善了,其出音也不用借助其他工具。体积不大,内涵极深。
  运平和之气灌入其中,将诗书礼乐、传统道德之思想传达于外。其声通畅而不逼近,旷远而不荒僻。刚柔适度,清浊分明。与钟磬有同功之妙,又哪里是竽、笙之类器乐可以匹敌的?埙乐可使兄弟和睦,夫妻恩爱。将乐工集合起来,与“仲氏”之篪相和,自然和谐如琴瑟;与“伊耆”之鼓相应,动人心魂无以相比。
  父亲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离开我的,弥留之际,他把我们叫到床前,他握着我的手说,绵蛮,爹希望你能好好照顾我的埙乐坊,埙是天下最有灵性的乐器,他把祖传的埙当到了我的手里,他说埙在人在,埙亡人亡。
  父亲拉着蒹葭的手,他说她如此与母亲相像,他把那件从未谋面的狐裘大衣交给了蒹葭,这是你母亲生前未来得及穿上的衣服,你就替她穿上吧,绵蛮,你要好好照顾妹妹,为她谋一户好人家。
  但你们万万不可互生情愫,否则必遭天谴。
  父亲离去的时候,蒹葭已是泪流满面,而我却强迫自己不要掉下一滴泪,只是深陷于父亲最后一句叮嘱,不可自拔。
  父亲离去后我和蒹葭共同照顾那间埙乐坊,那是父亲毕生的心血,童年的记忆完全被埙低沉悠扬的声音所占据。
  我时时刻刻感觉得到蒹葭的变化,她从那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女子,她对每个街坊微笑,不卑不亢,她的美丽与世无争。
  蒹葭的女红远近闻名,她绣一种叫蓼萧的花,艳丽无比。
  二十岁那年,我停止了全部创作,我开始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深渊,萦绕耳旁的是一些残缺的旋律,却无法完整地将其纪录,总是在反反复复曲曲折折中拼命追寻,追寻那些莫须有的感觉,是奇妙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我想这将会是一首绝世的埙曲,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磨练,与心如止水的心境。
  蒹葭也很少谋面,我们只有在晚饭时才能相遇,她低着头,没有任何表情,这个女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深深将我牵绊,我们经常被不知名的感触刺痛,经常会无故的悲伤,经常会牵手走在那一片河滩,风中弋荡着嫩如黄金的柳条,地上绣满了灼灼欲烧的花朵,潮水一样的红颜,沉稳深厚的恻隐,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蒹葭是我唯一的听众,摇弋的心事或者哀伤的埙乐,那个夜晚,我带着她来到那片河滩,我带出了月满楼的醉生梦死,一碗给蒹葭,一碗给自己,我开始吹埙,那首专门写给这个女人的《蒹葭》,音乐开始的一刹,水波蔓延我的身体,无法停止,我是一条无法停止游弋的鱼;因为没有方向,因为没有伴侣,因为没有幸福,我有的只是上古的埙,流淌的旋律,还有一个叫蒹葭的女子。此时此刻,她依偎在我的怀中,她从来没有开口讲过什么,她是如此完美无缺的聆听者,她喜欢和我一起仰望奢靡的天空,因为有柔软的白云,有翅膀坚毅的飞鸟,有波光潋滟的梦境。
  我放下埙,将她轻轻搂住,她的头深深埋在我的胸膛里,我分明嗅到雏菊与甘草混合的味道,她的海藻般的发拂乱我的心,她的泪腐蚀我的肌肤,她的灵魂与我的紧紧相纠缠,千年的纠缠,永远都不会散。
  周围的萤火虫是转瞬的幸福,那微微的幻影让人不忍心握紧手心,而幸福也就在这微妙的瞬间飘远了。望着它,依然那般闪烁,却终消失在深邃的夜空。而我们用尽生命去追求的,正是这脆弱的,难以捉摸的,忽明忽灭的光亮与温度。
  黑黑的天空低垂
  嘹亮的繁星憔悴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有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这时我听见了潮湿月光的鼓声,它从半空泻下,淌入我的脉搏,转瞬间灼烧了我的躯体。伴随着什么赤狐的哀鸣,混成了最凄楚的情欲。我手指充满激情而温柔的解开蒹葭腰间系着薄衫的绸带,一道柔软的光亮从空气中流转而过,蒹葭眼中那条破裂的彩虹再次闪现,其间的裂痕犹如一个永远无法洞悉的传说,隐藏着让人动容而又疼痛的秘密。曾经我一度被这裂痕刺伤,为之痛惜,而此时它却犹如带着某种魔法,吸引着我纠缠着我点燃着我,令我渴望无止境的深入,哪怕是以永世的沉沦为代价。
  于是我缓缓褪去蒹葭的衣衫,她柔软无骨依在我的怀中,紧贴着我胸口传来心跳的位置。屏着呼吸,脸颊上燃烧着灼热的红霞,她洁白的身体犹如一片广袤无垠的雪原,在月光下闪着幽蓝神秘的光亮,这时我的眼前出现了两只赤狐,它们并肩行走在这片未被任何人踏足过的雪原之上,它有着同样纯白的茸毛,它眼神阴郁而妖艳,它们时而远离时而靠近,时而奔跑时而驻足它们用茸毛摩擦彼此,用呼吸爱抚彼此,用眼神缠绵用舌头给对方传达温暖。它们进入,颤抖,呻吟,它们变得轻盈飞升并且燃烧并且快速崩溃和融化。整个世界在这个无比贴近死亡的时刻开始分崩离析,旋转的风中混满了再生的树木和突开的花朵飞散成的粉末,极乐时的哀鸣如根根银针,刺穿肌骨,转瞬间,它们开始了坠落,犹如翻过一个浪头,向着深渊砸去……
  当我从急速的呼吸中拔出自己,我看见蒹葭像一团云朵般柔软无力的躺在我的身下,在她的眼里,充满了幸福晶亮的泪水。
  我拥着蒹葭,抚摸她腹部盛开的花朵,我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女人。
  当我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时,我知道一切已经晚了。
  蒹葭离开那天,天空阴霾的吓人,我的记忆中丹江的天应该是阳光明媚的,阳光沐浴每一个毛孔,使他们自由地舒展。只是现在,天空没有一点生气,昏暗的像一口黑锅,我害怕我哭出声来。
  蒹葭坐上了大湮王的马车,去往皇宫,她坐在马车里不断张望,她期盼我的出现,期盼我再把吻落在她眼中断裂的彩虹上,期盼我吹起世间最美的埙乐,触动彼此心中无法到达的禁地。只是现在我躲在欢送的人群中,躲在内心世界的尽头,如此渺小,我看着她离去看着那件狐裘大衣精致地将她丰满的骨架包裹,我已经记不清她何时拥有了这麽完美的的一副骨架,在也不是那个初初未发育完全的身躯,浑身上下散发出独一无二的女人香,再也不是春天一朵摇弋枝头等待呵护的牡丹,她的神情如此绝决,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再也不会蜷缩在我的怀里,忍我的指头上下游弋,再也不是我发誓用尽全力保护的妹妹,她即将成为大湮王的王妃,即将躺在别的男人的怀抱被分享身体的秘密,即将被囚禁在龙泉府里,永世不得逃离。
  马车逐渐消失在我的视野,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勇气说一句蒹葭,祝你幸福,我是个自私软弱的男人,哪里也到达不了,十九年我把自己封闭在狭隘的世界,里面只有我的埙,只有那些寂寞疼痛的灵魂,只有那些无尽的荒凉蔓延,我摊开掌心,我的掌纹纠结着另外一个人的命运,而那个人是谁,没有人说得清楚。
  我一个人管理着埙乐坊,那延续了千秋万代的家业,我依靠在檀木桌上,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埙,那世间最理解我的乐器,有时候,想到年幼时爹娘共同制作埙的情景,就好像用全身心的爱雕刻一块举世无双的汉白玉,那毫无杂质的白色,遮蔽了我的眼睛。
  我在半睡半醒中听见埙在歌唱,就算有一天时间上所有人都离我远去,它依然会陪伴在我身旁,任我倾诉,他的声音像在天空盘旋的飞鸟低沉地吟唱,爹娘的容颜在苍白的云朵后面若隐若现,双手紧紧相握,父亲的脸上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依然还在,母亲则依然是那个风化绝代的女子,白狐裘大衣将她完美地包裹,这时候,我无法抑制的思念之情如潮水般汹涌,我像城外的堤坝,轻易地溃决。
  在梦中,还有那个女子的身影记忆犹新,在河的对岸,她孤独站立,瘦弱到令人怜惜,被单薄的绿衣锁包裹。我在炽热的阳光下看见她眼里的彩虹,只是残忍地断裂了。我问她的名字,她笑而不答,用绿袖为我拭汗,那陡大的汗珠将她所浸湿,变成透明。她无法回答一切问题,她被剥夺了如夜莺般歌唱的权力,在我看来那是极其残忍的。我说我叫绵蛮,请试着唤我的名字,绵蛮。她不再仰望苍白的云朵,真的张开了嘴,那些模糊不清的音节一下子清晰起来,她在唤我的名字,绵蛮,绵蛮。我在她漆黑破碎的眼睛注视下,说请跟我回家,回家。后来,她的身体开始飞旋,上升,躲在云朵的后面,消失不见。
  到最后,我的梦境总是以一种异常寂寞的方式结束。我抚摸着埙,唤那个女子的名字,我说蒹葭,我不要你离开我。
  我知道如果蒹葭不离开这里,不光埙乐坊这座城市都要被摧毁,所有的房屋千疮百孔,人的头颅随意被践踏,一切都不复存在。蒹葭是如此勇敢的女子,用自己的幸福交换别人生存的权力,她答应离去,到千里外的皇宫,成为大湮王的女人,一辈子被束缚其中,终不得救赎。
  她离开的前一天,依然在房间里绣女红,独一无二的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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