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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邻室的音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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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晴笑,“我成绩平平,也不是爱去哪里就可以去得到。”
甄律师轻轻答:“你交给我办好了。”
“那么,请劳烦一并替少屏办手续。”
甄律师好奇,“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少屏看着可晴,“在一次游泳比赛中。”
“不,我掉了围巾,你叫我拣,我没听见,你追上来,记得吗?”
“你的保姆只管向前走。”
“那年你十岁。”
少屏笑,“我一直比你老气。”
可晴说:“不一定,你有时比我活泼。”
少屏说:“又好像是因为有人在街上欺侮你,你家司机又未到,我帮你喝退那几个大个子。”
可晴想起来,“对对对,他们拍手笑我是聋子。”
甄律师颔首,她们间自有渊缘。
“孟小姐请你把学历成绩尽快交予我。”
少屏收敛笑容,“那是一笔庞大的费用。”
甄律师答:“作育英才不以金钱衡量。”
少屏有点感动,没想到多年来愿望得偿是因为秦家的慈善。
她跟对了朋友。
在这个时候,邻座一男一女忽然起了争执。
那男客不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令到女伴勃然大怒,站起来狠狠赏了他一巴掌。那清脆的啪一声令全场触目。
接着,那盛妆女郎拂袖而去。
可晴眼都不眨看着这一幕,兴奋到极点,原来有声电影是这样精彩。
甄律师连忙低声。“别看,不礼貌。”
可晴急急低头。
眼角瞥见那个男人满面通红掏出钞票付了账才走。
他一走可晴又咧开嘴笑。
少屏纳罕,“你绝少幸灾乐祸。”
“这不是什么灾难。”
少屏说:“对那一男一女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连甄律师都忍不住:“如果真有缘份,打也打不散。”
“这么怪。”
“是,男女闲事往往怪得不能以常理解释。”
可晴回到轨道上去:“祖父觉得北美洲才是读书胜地。”
甄氏答:“我会着手找学校。”
回到公寓,时间还早,少屏立刻到厨房找东西吃。
一见保姆做了肉丸意粉,不胜欢喜。
可晴笑问:“你没吃饱?”
“我最怕新派法式菜,三只虾仁,两片生菜,摆得像美妙图案,吃下肚子如沧海一粟。”
少屏又吃了一大盘肉丸意加半条蒜茸面包。
“食得是福,”她抹抹嘴,自斟一杯波多红酒,“最简单实惠的得益。”
最难得的是吃得这样凶狠也从来不胖,两个女孩子身型十分相似,只有在转过头来时才发觉有分别,少屏粗眉大眼,一股英悍之气,而可晴却满脸抑郁。
可晴渡过了她一生中最刺激的一日,睡得很沉。
半夜朦胧间看见门缝下一条亮光,少屏还没上床。
可晴听到她在讲电话。
“能够升学,当然是好消息,我自信读得上去有余。”
声音低了下去,变成喃喃细语。
隔了很久,可晴又快睡着了,才听见她说:“我也爱你。”
可晴半睡半醒间有点诧异,这分明是密友,却从来未听得少屏提过。
她们二人相敬如宾,关系文明,一向不追究对方的秘密。
男生都喜欢活泼的少屏。
少屏一向受人追求,约会不断,却不炫耀。
可晴又睡着了。
可是脑子维持一丝清醒,她忽然睁开双眼,噫,睡前明明已关掉电子耳朵,怎么会听见少屏讲电话,莫非是做梦?
可晴刹那间清醒,开亮床头灯,拿起盒子开关,小小红灯熄灭,她记得不错,她不应听到声音。
可晴呆住,这是怎么一回事,开关掣出了毛病?
天惭渐亮了。
她起床,报纸已经送来,这时,她又听不到什么了。
她做了茶喝,一边开启电子耳朵。
呵,那对话又来了。
悄悄地,如偷情的人儿,脚步轻盈,钻进可晴的脑袋。
“我到今日还怀念他的一切。”
是同一位女士那泣血似的声音。
可晴转头一看,发觉挡在通风口铁丝网的座垫已被保姆移走。
“每早他出门去的时候,总会亲吻我一下,半明半灭间,知道自己被爱,感觉真好。”
无限缠绵,可晴听得呆了。
“可是,那一切也都过去了。”欷虚不已。
这时,少屏起来,看见可晴,“这么早?”
可晴说:“嘘。”
少屏莫名其妙,坐下斟茶。
可晴听到心理医生说:“或许另外一段感情也可以给你同样的满足。”
“不,那时我年轻,现在的感受完全不一样了。”
少屏这时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少屏,你听得见吗?”
少屏瞪眼,“听什么?”
“过来,”她把少屏拉近通风口,“听。”
少屏侧耳,“我什么都听不见。”
可是那女子明明在说:“我永远不会爱另外一人那么多。”
少屏摆摆手,“可晴,请问你叫我听什么?”
啊,可晴发觉她的电子耳朵比常人敏锐许多。
她不得不说:“没什么。”
“这么早起来?”
“情绪兴奋,难以入眠。”
好奇心来了,她披上外套,打算出门去。
“你去哪里?”少屏急问。
“等人。”
“我陪你。”少屏也套起大衣。两个女孩子一起到楼下。
少屏抱怨:“喂,一早等谁?无故陪你疯。”
可晴不出声,静静站在门口。
没想到这位邵医生一早开始见病人。
少屏不耐烦了,“究竟在等谁?”
“少屏,你上楼去好了。”
“我怎么放心你一人站这里?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可晴笑笑,正想开口,听到脚步声。
旧房子没有电梯,二楼有人走下来。
可晴拉一拉少屏,少屏会意,两人眼看马路,像是要截计程车的模样。
脚步声越来越近,终于那人出现了,是一个瘦削戴着太阳眼镜的女子,头发严密地用一方丝巾包裹着。
她便是那个天天来找医生呻诉的病人了。
一辆黑色的车子驶过来接她,她上车离去。
第三章
    看到她的真面目,可晴松了一口气。
“是谁?”
可晴与少屏回到公寓,她指着通风口:“这里,可以听到三楼她与心理医生的对话。”
“哗,顺风耳。”
“别笑,是真的。”
“我一个字也听不见。”
可晴笑,“有时,听不见也是好的。”
少屏接下去:“希望可以练成这种功夫,不喜欢的话听不见,不喜欢的事情看不见,不喜欢的人远远躲开。”
可晴笑,“我一关掉耳朵就行。”
“耳朵有开关,也只得你一人这么厉害。”
两个女孩子笑了。
甄律师来访。
他羡慕地说:“年轻真好,什么事都是开心的。”
少屏诧异,“你也曾经是个少年人。”
甄氏搔头,“可是我自幼被誉为少年老成,一日担心学业,怕事业无成,有负列祖列宗,从来没有开怀过。”
可晴恻然。
少屏很会说话,“勤有功戏无益,你现在已是个名利兼收的专业人士了。”
甄律师忽然对两个女孩子诉起心事来:“可是我不懂跳舞,也不会吹奏色士风,我从未去过波拉波拉,也没有疯狂追求过女孩子。”
可晴看着这个头顶微秃的中年人,不由得同情他起来。
少屏鼓励他:“现在做还来得及呀。”
他苦笑,“现在更走不开了。”
“为什么?”
“家庭与公司都放不下,社会对我这种年纪身分的人有某种期望,我不能叫家人失望。”
大家沉默。
“可晴,少屏,下学期你俩到史蔑夫上学吧。”
少屏张大了嘴。
啊,这样一句话,有钱人办事竟如此容易。
“两位小姐听着,也需用功,可晴,尤其是你,升不上去祖父会拷打你。”
两人都忙不迭点头。
“我会替你们在附近置一间公寓,保姆也跟着去。”
这时保姆刚刚过来说:“孟小姐电话。”
趁少屏走开,甄律师轻轻说:“可晴,我看着你长大,知你品性温驯。”
可晴微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有恩于人呢,切忌嘴边老提着,人家一尴尬,功过就抵销了。”
“是。”可晴知道这是在说她。
“有种人帮朋友打过一通电话,就处处钳胁朋友,叫朋友报答,这种人肤浅幼稚,不是我们看得起的人。”
可晴微笑,“是。”
“对朋友要大方、忠厚、宽容。”
由头到尾没提到孟少屏名字,但是的确句句金石良言,指点可晴待人之道。
“祖父想见你,明晚乘飞机回去吧。”
“这么快?”
甄律师诧异,“还有什么事?”
三楼的故事刚开始呢,可晴想听到结局才走。
但是她又不能说出来。
“还有,可晴,防人之心不可无。”
可晴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少屏回到书房,也没有说是谁找她。
甄律师告辞去办事。
少屏兴奋,“哗,史蔑夫大学,朝闻道,夕死可矣。”
“也得靠你自己读上去。”
“私立女子大学,听说里头十分势利。”
“不要理别人的事。”
“你我略为超龄,可能叫人另眼相看。”
“你不说,谁知道。”
少屏问:“你会刻意瞒年龄吗?”
可晴不以为然,“有此必要否?”
少屏挺胸,“我也不会为这种事说谎。”
第二天一早保姆已帮她们收拾行李。
可晴坐书房内,忽然听得哭泣声。
是那把熟悉的声音,略为沙哑,无限凄酸。
“现在,他同别人在一起,听说,也不是那么开心,对方条件差好多,不能同我比……”
可晴看看钟,每一节诊症时间大概一小时。
那女子又哀哀哭泣起来。
真可怜,那么久了,还不能忘记。
可晴站起来,“我去买柠檬。”
少屏说:“厨房里有一篮子柠檬。”
“不是我要的那种。”
她下楼去。
这次,等的时间比昨天长,好久都不见那女子下来。
可晴想,也许超时,算了,不等了。
她正欲走回二楼,在梯间碰见了她。
可晴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那女子把一方丝中摊开,往头上缚,不,她不是女子,他分明是一个男人,平顶头,还有胡髭阴影,但是匆匆结好丝巾,架上墨镜,看上去,又似一个女子。
可晴连忙闪避在一角,他擦身而过。
半晌,可晴才回过气来,忍不住嗤一声笑。
她回到公寓。
“柠檬呢?”少屏诧异地问。
可晴大笑起来,不是没有同情心,许多事,真的不是可以单单看表面,唉。
她瘫在沙发上,关掉耳机。
听久了人会晕眩。
她憩着了,保姆替她盖上薄被。
有人在讲电话:“今天晚上回去,是,总得跟着东家走。”
东家?不是朋友吗,秦可晴怎么会成为别人的东家。
她转一个身,继续睡。
终于一切都静下来。
直至保姆推醒她。
保姆用手语说:“时间到了,请乘飞机。”
可晴点点头,起身梳洗。
少屏也不负所托,一切都准备妥当专等可晴。
可晴披上外套,现在,她必须携带,最最重要的物件是那只小小的开关器。
她把它放进口袋时才发觉她又一次早已经把它关掉。醒觉后才发现果然,耳边一片静寂。
那么,梦中听见少屏打电话,一定是幻觉吧。
可晴自嘲:“你真爱做梦。”
“你说什么?”
“没事,出门吧。”
少屏把大衣拉严一点,咕哝道:“都春天了,还这么冷,什么意思。”
可晴的手紧紧握着开关,她并没有担心天气冷暖,她盼望赶回家去看祖父。
飞机上升拔高之际可晴突然觉得耳膜胀痛,并且像是同时间有十多架收音机在耳边一齐开动,许多杂音乐声纷沓而至。
有一把声音说:“今日天气晴朗寒冷,稍迟会转吹东北风。”
另一把声音抱怨:“可是你明明应允与我吃饭,今日又推明日,明日推到几时?”
“让我来介绍辣女郎的成名歌曲《我知道你逼切逼切逼切要的是什么》。”
“美总统今日会晤亚太经济协会众成员……”
可晴被吵得手忙脚乱,立刻关掉耳机,额角已经冒出汗来。
少屏注意到,“什么事?”
总算静下来了。
可晴吁出一口气。
“你不舒服?”
“我想睡一觉。”
“有什么需要叫我。”
可晴的心慢慢静下来。
她揉了揉额角,用湿毛巾拭汗,又喝了两杯冰水,闭目养神。
可晴一颗心还是突突跳。
因为即使关掉了耳机,她还是听到一男一女搭讪的对白。
非常清晰地,一字不漏:“对不起,我不能不注意,你腕上戴的是否稀世奇珍康斯丹顿的三向表?”
那男人答:“啊,你眼光真好,也不算什么,但手工的确精细些。”
“需三个一级瑞士表匠整整一年时间来制造呢。”
“你爱钟表吗?”
“我更爱喝酒。”
“哪一种?”
“著名银行家族罗思齐在法国宝多私人葡萄园出产的拉斐红酒。”
男的笑了,“我家还有一箱一九六九年拉斐,恰巧请你品尝。”
那女子媚笑起来,“那么,这是我的卡片,你一定要同我联络。”
可晴惊得握紧座椅扶手。
怎么回事,耳机关掉了还什么都听得见。
抬头看去,斜对面坐着一男一女,已经十分熟络,正在攀谈,一定是他们。
正想再听,对白已经细不可闻,他们把声音压得不可再低。
可晴喘一口气。
开头,是什么都听不见。
现在,是什么都听得见。
喂,可晴想问苍天,有无中间路线可走?
终于静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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