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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赝人-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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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镜蛇占去了最好的名额,分在大机关。临走前他问梁宝送没送礼,梁宝说送了一个猪崽子,还把去张驴儿家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眼镜蛇说:“张驴儿是在吊你的胃口。送一个猪崽子哪行?至少得一个克郎。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
  梁宝嘟嘟哝哝说:“要不是把钱借给你,说不定这批我也走了。”
  眼镜蛇说:“咳!谁先走还不一样?大不了一年的事。”梁宝又向他要钱。眼镜蛇说:“亲戚里道的,老是钱呀钱的,多难听!”
  梁宝说:“我听老年人说了,越是亲戚越不想还钱呢!”
  眼镜蛇说:“你呀,三分钱开个铺子,小气哄哄的,连点亲戚味都没有,我看你是学坏了。”
  梁宝竟噎得一时无话。后来梁宝没少见到他,但他从不提钱的事。梁宝一点点也就自认倒婚了,尽管心里隐隐约约还是有点疼。
  胖子也在这一拨里回城。她没送什么礼品,梁宝知道她家里不管她,她完全靠个人奋斗。梁宝送礼那晚觑见那两位也遂了愿。这一拨走了不少。剩下的蔫头耷脑,总想惹点是非。要走的人特别客气,一个个忽然大方起来,又是烟又是酒,梁宝也跟着蹭了不少。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青年点大摆酒席,酒至半酣,梁宝见胖子偷偷往外溜,就追到院里问她:“有人约你到草垛孔里谈心吧?”
  胖子梗着脖子说:“是又怎么样?”
  梁宝说:“你别当我不知是谁。”
  胖子说:“与你无关。”
  梁宝说:“将来谁娶了你,那才叫倒了八辈子媚,你连二锅头都算不上。”
  胖子说:“我又没逼你娶我。再说,就算你想娶。我还不一定干呢!”
  梁宝说:“蹲着撒尿的人有的是,就是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娶你这号货。”‘胖子气他说:一我呀,你放心吧,剩不下广说罢扬长而去。
  几个月转眼就混了过去。领兵的下来了。他是个大方脸,营级干部,还领了一个小白脸,据说是文书。张庄大队摊了两个名额。全大队适龄青年磨拳擦掌。青年点里数路百林和梁宝上劲。路百林膀大腰粗,八字脚,一年里有六个月泡在城里,其余六个月用来谈恋爱,他先后谈过三个姑娘,她们分别搞大了肚子,其中有一个还生了下来,被人抱了去。路百林兄弟姐妹一大帮,父母对他自不回城不太介意。
  每次回家,他不是在地上铺条毯子,就是到同学家挤几宿。他爹对他说:“你别再胡闹了,干脆在乡下娶个媳妇,正儿八经过日子吧。乡下吃菜新鲜,管够吃,住的又宽敞。”张驴儿在露天会场讲话时,路百林甩过好几回土坷垃,有一回砸在张驴儿印堂上。他还纠合几个人一块儿放屁,看谁放得响。屁放完了,就把手卡在腋窝下,胳膊上下甩,弄出的响声几乎乱真。李大棉袄和他打赌;他要是一口气吃下十斤西红柿,给他记两天工分。他二话没说,硬着头皮吃了十斤。两天工分挣到手,他上吐下泻,人瘦得皮包骨头。他还装狼把张驴儿吓了好几回。张驴儿训过他几回,他呲牙咧嘴,一句也不少说。有一回民兵训练,打靶时他差点把张驴儿崩了。张驴儿说:“这小子,亡命徒一个!咱可不敢惹他。”
  路百林唯独和梁宝能尿到一个壶里。他对梁宝说:“咱哥俩儿一块走吧。”
  梁宝说:“你得想法和张驴儿把关系缓了。”二人计议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送一份厚礼。他们又为钱伤起脑筋。梁宝想出一招。“羊毛出在羊身上。”他说,“张驴儿老妈养了几十只大母鸡,下的蛋远近有名,个大皮厚。每只母鸡都在五六斤以上,卖个十块八块不成问题。”
  两人制定了行动方案。那天晚上月黑头。路百林撮着梁宝屁股,把他灌下去。
  梁得财酒劲儿上进院里,路百林手持一根棒子,在墙外接应。梁宝提了一条大麻袋,悄没声摸到院子里。他哈着腰,捉迷藏一样伸着两手摸。猪圈,草垛,批糊栏子,苞米仓,猪食物缸,鸡食槽子……摸过来摸过去,就是摸不着鸡窝。路百林急了,在墙外吹了一声口哨。梁宝吓出一身冷汗。他走回接头地点,路百林爬上墙头,问他进展情况。梁宝说找不着鸡窝。路百林说:“干么不问问老太太呢?”
  梁宝一下开了窍,他蹑脚来到老太太窗前,拍拍窗玻璃说:“老太太,你的鸡叫人偷去啦!”过了一会儿,仍无反响,梁宝又拍窗,“老太太!老太太!你的鸡叫人偷去啦!”
  “屋里咋一声,电灯亮了。梁宝赶忙低下头,跑回墙根,隐在木头堆后。不大时。老太太出来了,她一边系衣裳扣,一边来到台阶前,先用电棒往四下里晃上一圈,然后对准了一个木头小门。梁宝伸出脑袋,看了个清楚,原来鸡窝嵌在石砌的台阶里。老太太打开鸡窝门,电棒照着咱个儿跪下来,一个个数:”小花豹,在;乌顶子,在这儿;这是黑鸦雀;这是红袍子;秃尾巴呢?在这儿啦!好,老实点儿。
  这是双冠子,金鱼眼,愣头青,机灵鬼……“数到最后,显然一只不少。老太太把门关严,站起来说:”这就怪了。一只不少,谁告诉我说叫人偷了呢?真是怪事!
  “叨叨咕咕一通后,老太太走回屋,不大时,又是咋一声,电灯关了。
  梁宝耐心等了一会儿,来到鸡窝前,把门打开,然后撑开麻袋,一只手伸进去,一只只住麻袋里塞。鸡身上热乎乎的,一声不响,乖乖进了麻袋。确认一只不剩时,梁宝把麻袋口系紧,又从腰间解下绳子,拴好后,吃力地拎到墙根,吹了一个口哨,把绳子甩过墙。路百林在墙外用力拉,一麻袋鸡冉冉上升,梁宝两手相托,到了墙头,两人一接一送,把麻袋缓缓放到墙外地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梁宝又回到老太太窗前,敲着玻璃喊:“老太太!老太太!你的鸡叫人偷去啦!”
  老太太醒了,嘟嘟哝哝说:“真是活见鬼了。明明一个不少,偏有鬼来打窗。”
  梁宝说:“老太太,这回可是真的啦!”梁宝怕惊醒张驴儿他们,就移步来到墙下,路百林在墙头上把他接到墙外。这时听见外屋门吱嘎一声响,梁宝说:“张驴儿!”两人扛起鸡,撒腿就跑。
  梁宝从集上回来,与路百林各分了九十三块钱。梁宝嘱咐他说:“这钱可要花在刀刃上,千万别糟置了。”路百林管不住自己,买了几条烟,几瓶酒,把几个好朋友找来,下了一顿馆子,又在点里要了几天威风,九十三块钱眨眼间折腾光了。
  梁宝扯了一块好毛料子。张驴儿这回客气多了,还留他吃了一顿便饭。席间,梁宝见老太太闷闷不乐,饭也不吃,烟也不抽,就明知故问。张驴儿大骂了一气,最后说:“咱干的是得罪人的差事。想扒咱房子,把咱放油锅里炸的人少不了。现在的人,表面上甜言蜜语,千好百好,溜你须,拍你马,甚至舔你腚沟子,一转过身,可就是另一副嘴脸了。”梁宝脸红一阵白一阵,张驴儿说:“我可不是说你的。
  你看见了,老太太一门心事放在几只鸡身上,这些小鳖犊子倒好,七九六十三,连锅一块端!把老太太熬躁得饭不思水不想,一见空鸡窝就擦眼抹泪的,妈拉个巴子,真是丧天害理!“梁宝往外走时,看见院子里添了一群半桩子小母鸡,老太太正抓高粱喂它们,它们又枪又夺,老太太喋喋不休数落它们。
  张庄大队去了十个青年参加体检。路百林顺利通过,他的体魄给领兵的大方脸留下极好印象,大方脸把他单独叫过去,说了半天话,路百林过后神采飞扬。梁宝肛门旁边有一个疤,医生看过来看过去,用手扒拉,又用镊子捅涧梁宝疼不疼。梁宝咬着牙说不疼。医生问梁宝肛门生过什么。梁宝说十五六岁时生过一个疮,越鼓越大,疼得要命,坐也不是,立也不是,后来大包鼓出一个尖,象喷火一样烧得慌,他爹梁得财找过一把小刀,在火上烧了烧,叫他闭上眼。然后一刀切下去,哗的淌了一腚沟脓血,火放出去了,一点也不疼,他当时舒服得直哼哼。医生说那是痔疮,说不准还会犯,梁宝赌咒起誓,说从那以后绝没犯过。他问这会不会影响他入伍,医生说他基本没希望了。梁宝苦苦哀求医生别往体检表上写,又去找领兵的大方脸求情。大方脸见他态度坚决,又见他人也机灵,心里已有几分喜欢他,就暗示他说:“这全要看武装部长的了。有体格比你棒的不让去,群众该有意见了。”
  梁宝又让路百林帮着出主意。路百林觉得自己是老太太捋鼻涕——手拿把掐了,早已放出大牛,正被别人逼着请客。他说武装部长是无线电爱好者,动不动在家摆弄收音机,一会儿拆了,一会儿又组装起来。梁宝想,我最好送给他一台收音机。
  可是上哪儿弄钱呢?想来想去,他把部长家的交流收音机偷着捧去卖了,又添了几块钱,买了台交直流两用收音机送去。正在苦恼的部长亲自找了外科体检医生,让他们重新会诊,确认梁宝肛门口长的小疤不是痔,因此也就没必要往体检表上填。
  张驴儿对梁宝说;?你小子行!部长那个人操蛋掉歪,出名的难侍候,倒让你弹弄老实了。领兵的大方脸也说,你是要定啦!大队这一关有我在,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吧。“
  梁宝说:“让路百林和我一块儿去吧。”
  张驴儿脸一下拉下来了:“张庄站着尿尿的人走光了也轮不上他。你说说看,他啥时候把领导放在眼里?开会时他屁狼嚎的,还扔坷垃打人。妈拉个巴子,咱不知吃了几回哑巴亏。再说,谁见过他干活了?他是干啥的?是爷爷吗?实话说吧,这种人就象疮里的血脓,早放走早舒服。你腚眼里长过痔疮,知道这个滋味。咱何尝不想老早打发了他,眼不见心不烦。可咱得对组织上负责。就这副吊儿浪当德行,能指望他保卫国家?就是咱同意他走,别的人还不干呢。有那么多好青年,不声不哈的,就知道吭吭干活,大梁是这些人挑的,摊上点有前途的事,不派给他们给谁呢?”
  梁士说:“路百林从小就想当兵,到部队就学好了。”
  张驴儿说:“狗到天边了也改不了吃屎。你叫他趁早死了这份心。哈下腰,干点人事,以后好机会多的是。”
  路百林找了大方脸和武装部长,都没问题,壳就卡在张驴儿那里。大队极力让一个脖子有点歪的小伙子去。体检时,他略施小计,把自个儿的缺陷遮掩过去。他是全大队公认的好青年,初中文化,烈属,牛一样闷头干活,早来晚走,夜战英雄,逢年过节给张驴儿送点心,他还是生产小队民兵排长,多次获得奖状。他和张驴儿大闺女是中学同学,据说最近这场露夫电影,他俩躲在墙根,嘀咕半天。路百林三番两次找张驴儿。张驴儿让他自个和歪脖子比。路百林说他脖子歪。张驴儿说:“这就不关你的事了。人家愿意要,你气疼了肚子也白费。”
  缠到后来张驴儿不耐烦了,路百林威胁他说:“不让我走的话,有你好瞧的。”
  张驴儿说:“就凭威胁领导这一条你也走不了。咱这人不听邪。只要有我在,这兵你当不成。”
  路百林咬着牙说:“你等着瞧吧。”
  事后,别的大队干部都为张驴儿担心,劝他缓和一下,张驴儿也有点后怕,就召开一次会,把路百林列在第三名,同时,他和民兵连长又去找武装部长和大方脸,争取第三个名额。
  路百林请梁宝下了一顿馆子:“哥们儿,这可是我最后一回请你了。”路百林恍恍惚惚说。
  梁宝忙问他:“咋啦?你胡说些啥?”
  路百林定定看了梁宝半天,叹了一口粗气,说:“你小子运气还行,曲里拐弯,总可以回去。我这一辈子回不去啦!本来想让你帮点忙,现在来看,就别连累你了,都不容易,我要万一有个差池,回不去,老父母就拜托你一年看他两回。别忘了我这番话,要是拉了稀,就拉倒,权当我没说。”
  没过几天,就在梁宝和歪脖子刚发下军装那天夜里,路百林把张驴儿活埋了。
  张驴儿吃过夜饭,正在炕上听收音机,知青小江来找他谈事。“二百二,有话就说,有屈就放。”张驴儿打着哈哈,一边让坐。小江僵着脸,说要到外边谈。张驴儿问了半天,见他认了真,就穿上鞋,跟小江来到外边。小江不说话,领着他往庄外走。张驴儿有些党景儿,问小江:“咋还不说?你要领我去哪儿?”
  小江说:“再走几步你就知道了。”
  小江领他来到一个僻静地方。站住时,张驴儿发现面前站着两个人。路百林用手电晃住他的眼,另一个人也是青年点的。他旁边,是个一人长的深坑,土踩上去很柔软,明显是刚挖的坑。张驴儿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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