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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龙八部 (三)-第1章

小说: 天龙八部 (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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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誉回过头来,只见一个身穿家人服色的汉子快步走来,便是先前隔着板壁所见的来福
儿。他走到近处,行了一礼,道:“小人来福儿,奉夫人之命陪公子去借马。”段誉点头
道:“甚好。有劳管家了。”
    当下来福儿在前领路,穿过大松林后,折而向北,走上另一条小路,行了六七里,来到
一所大屋之前。来福儿上前执着门环,轻击两下,停了一停,再击四下,然后又击三下。
    那门啊的一声,开了一道门缝。来福儿在门外低声和应门之人说了一阵子话。其时天色
已黑,段誉望着天上疏星,忽地想起了谷中山洞的神仙姊姊来。
    猛听得门内忽律律一声长声马嘶,段誉不自禁的喝采:“好马!”大门打开,探出一个
马头,一对马眼在黑夜中闪闪发光,顾盼之际,已显得神骏非凡,嗒嗒两声轻响,一匹黑马
跨出门来。马蹄着地甚轻,身形瘦削,但四腿修长,雄伟高昂。牵马的是个垂鬟小婢,黑暗
中看不清面貌,似是十四五岁年纪。
    来福儿道:“段公子,夫人怕你不能及时赶到大理,特向这里的小姐借得骏马,以供乘
坐。这马脚力非凡,这里的小姐是我家姑娘的朋友,得知公子是去救我家姑娘,这才相借,
实是天大的面子。”段誉见过骏马甚多,单闻这马嘶鸣之声,已知是万中选一的良驹,说
道:“多谢了!”便伸手去接马缰。
    那小婢轻抚马颈中的鬃毛,柔声道:“黑玫瑰啊黑玫瑰,姑娘借你给这位公子爷乘坐,
你可得乖乖的听话,早去早归。”那黑马转过头来,在她手臂上挨挨擦擦,神态极是亲热。
那小婢将缰绳交给段誉,道:“这马儿不能鞭打,你待它越好,它跑得越快。”
    段誉道:“是!”心想:“马名黑玫瑰,必是雌马。”说道:“黑玫瑰小姐,小生这厢
有礼了!”说着向马作了一揖。那小婢嗤的一笑,道:“你这人倒也有趣。喂,可别摔下来
啊。”段誉轻轻跨上马背,向小婢道:“多谢你家小姐!”那小婢笑道:“你不谢我么?”
段誉拱手道:“多谢姊姊。回来时我多带些蜜饯果子给你吃。”那小婢道:“果子倒不用
带。你千万小心,别骑伤了马儿。”
    来福儿道:“此去一直向北,便是上大理的大路。公子保重。”段誉扬了扬手,那马放
开四蹄,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
    这黑玫瑰不用推送,黑夜中奔行如飞,段誉但觉路旁树林犹如倒退一般,不住从眼边跃
过,更妙的是马背平稳异常,绝少颠簸起伏,心道:“这马如此快法,明日午后,准能赶到
大理。”
    不到一盏茶时分,便已驰出十余里之遥,黑夜中凉风习习,草木清气扑面而来。段誉心
道:“良夜驰马,人生一乐。”突然前面有人喝道:“贼贱人,站住!”黑暗中刀光闪动,
一柄单刀劈将过来。但黑马奔得极快,这刀砍落时,黑马已纵出丈许之外。段誉回头看去只
见两条大汉一持单刀、一持花枪,迈开大步急急赶来。两人破口大骂:“贼贱人!女扮男
装,便瞒得过老爷了么?”一幌眼间,黑马已将二人抛得老远。两条大汉虽快步急追,片刻
间连叫喊声也听不见了。
    段誉寻思:“这两个莽夫怎地骂我‘贼贱人’,说什么女扮男装?是了,他们要找这黑
玫瑰主人的晦气,认马不认人,真是莽撞。”又驰出里许,突然想起:“啊哟,不好!我幸
赖马快,逃脱这二人的伏击。瞧这两条大汉似乎武功了得,倘若借马的小姐不知此事,毫没
提防的走将出来,难免要遭暗算。我非得回去报讯不可!”当即勒马停步,说道:“黑玫
瑰,有人要暗害你家小姐,咱们须得回去告知,请她小心,不可离家外出。”
    当下掉转马头,又从原路回去,将到那大汉先前伏击之处,催马道:“快跑,快跑!”
黑玫瑰似解人意,在这两声‘快跑’的催促之下,果然奔驰更快。但那两条大汉却已不知去
向。段誉更加急了:“倘若他二人到庄中去袭击那位小姐,岂不糟糕?”他不住吆喝‘快
跑’,黑玫瑰四蹄犹如离地一般,疾驰而归。
    将到屋前,忽地两条杆棒贴地挥来,直击马蹄。黑玫瑰不等段誉应变,自行纵跃而过,
后腿飞出,砰的一声,将一名持杆棒的汉子踢得直掼了出去。
    黑玫瑰一窜便到门前,黑暗中四五人同时长身而起,伸手来扣黑玫瑰的辔头。段誉只觉
右臂上一紧,已给人扯下马来。有人喝道:“小子,你干什么来啦?瞎闯什么?”
    段誉暗暗叫苦:“糟糕之极,屋子都让人围住了,不知主人是否已遭毒手。”但觉右臂
给人紧紧握住,犹如套在一个铁箍中相似,半身酸麻,便道:“我来找此间主人,你这么横
蛮干什么?”另一个苍老的声音道:“这小子骑了那贱人的黑马,定是那贱人的相好,且放
他进去,咱们斩草除根,一网打尽。”
    段誉心中七上八下,惊惶不定:“我这叫做自投罗网。事已如此,只有进去再说。”只
觉握住他手臂那人松开了手,便整了整衣冠,挺身进门。
    穿过一个院子,石道两旁种满了玫瑰,香气馥郁,石道曲曲折折的穿过一个月洞门,段
誉顺着石道走去,但见两旁这边一个、那边一个,都布满了人。忽听得高处有人轻声咳嗽,
他抬起头来,只见墙头上也站着七八人,手中兵刃上寒光在黑夜中一闪一闪。他暗暗心惊:
“庄子里未必有多少人,怎地却来了这许多敌人,难道真的要赶尽杀绝么?”但见这些人在
黑暗中向他恶狠狠的瞪眼,有的手按刀柄,意示威吓。
    段誉只有强自镇定,勉露微笑,只见石道尽处是座大厅,一排排落地长窗中透了灯火出
来。他走到长窗之前,朗声道:“在下有事求见主人。”
    厅里一个嗓子嘶哑的声音喝道:“什么人?滚进来。”
    段誉心下有气,推开窗子跨进门槛,一眼望去,厅上或坐或站,共有十七八人。中间椅
上坐着个黑衣女子,背心朝外,瞧不见面貌,背影苗条,一丛乌油油的黑发作闺女装束。东
边太师椅中坐着两个老妪,空着双手,其余十余名男女都手执兵刃。下首那老妪身前地下横
着一人,颈中鲜血兀兀汨汨流出,已然死去,正是领了段誉前来借马的来福儿。段誉心想这
人对自己恭谨有礼,不料片刻间便惨遭横祸,说来也是因己之故,心下甚感不妨。
    坐在上首那老妪满头白发,身子矮小,嘶哑着嗓子喝道:“喂,小子!你来干什么?”
    段誉推开长窗跨进厅中之时,便已打定了主意:“既已身履险地,能设法脱身,自是上
上大吉,否则瞧这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纵然跟他们多说好话,也是无用。”进厅后见来福
儿尸横就地,更激起胸中气愤,昂首说道:“老婆婆不过多活几岁年纪,如何小子长、小子
短的,出言这等无礼?”
    那老妪脸阔而短,满是皱纹,白眉下垂,一双眯成一条细缝的小眼中射出凶光杀气,不
住上下打量段誉。坐在她下首的那老妪喝道:“臭小子,这等不识好歹!瑞婆婆亲口跟你说
话,算是瞧得起你小子了!你知道这位老婆婆是谁?当真有眼不识泰山。”这老妪甚是肥
胖,肚子凸出,便似有了七八个月身孕一般,头发花白,满脸横肉,说话声音比寻常男子还
粗了几分,左右腰间各插两柄阔刃短刀,一柄刀上沾满了鲜血,来福儿显是为她所杀。
    段誉见到这柄血刃,气往上冲,大声道:“听你们口音都是外路人,竟来到大理胡乱杀
人,可知道大理虽是小邦,却也有王法。瑞婆婆什么来头,在下全然不知,她就算是大宋国
的皇太后,也不能来大理擅自杀人啊。”
    那胖老妪大怒,霍地站起,双手一挥,每只手中都已执了一柄短刀,喝道:“我偏要杀
你,你瞧怎么样?大理国中没一个好人,个个该杀。”段誉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蛮不讲
理,可笑,可笑!”那胖老妪抢上两步,左手刀便向段誉颈中砍去。
    当的一声,一柄铁拐杖伸过来将短刀格开,却是那瑞婆婆出手拦阻。她低声道:“平婆
婆且慢,先问个清楚,再杀不迟!”说着将铁拐杖靠在椅边,问段誉道:“你是什么人?”
    段誉道:“我是大理国人。这胖婆婆说道大理国人个个该杀,我便是该杀之人了。”平
婆婆怒道:“你叫我平婆婆便是,说什么胖不胖的?”段誉笑道:“你不妨自己摸摸肚皮,
胖是不胖?”
    平婆婆骂道:“操你奶奶!”挥刀在他脸前一尺处虚劈两下,呼呼风响。段誉只吓得背
上满是冷汗,一颗心怦怦乱跳,脸上却硬装洋洋自得。
    瑞婆婆道:“你这小子油头粉脸,是这小贱人的相好吗?”说着向那黑衣女郎的背心一
指。段誉道:“这位姑娘我生平从来没见过。不过瑞婆婆哪,我劝你说话客气些。你开口骂
人,这位姑娘大人大量,不来跟你计较,你自己的人品可就不怎么高明了。”瑞婆婆呸的一
声,道:“你这小子倒教训我起来啦。你既跟这小贱人素不相识,到这里来干么?”
    段誉道:“我来向此间主人报个讯。”瑞婆婆道:“报什么讯?”段誉叹了口气,道:
“我来迟了一步,报不报讯也是一样了。”瑞婆婆道:“报什么讯,快快说来。”语气愈益
严峻。
    段誉道:“我见了此间主人,自会相告,跟你说有什么用?”瑞婆婆微微冷笑,隔了片
刻,才道:“你要当面说,那就快说吧。稍待片刻,你两个便得去阴世叙会了。”段誉道:
“主人是那一位?在下要谢过借马之德。”
    他此言一出,厅上众人的目光一齐望向坐在椅上的那黑衣女郎。
    段誉一怔:“难道这姑娘便是此间主人?她一个娇弱女子,给这许多强敌围住了,当真
糟糕之极。”只听那女郎缓缓的道:“借马给你,是我冲着人家的面子,用不着你来谢。你
不赶去救人,又回来干什么?”她口中说话,脸孔仍是朝里,并不转头。
    段誉道:“在下骑了黑玫瑰,途中遇到伏击,有人误认在下便是姑娘,口出不逊之言,
在下觉得不妥,非来向姑娘报个讯息不可。”
    那女郎道:“报什么讯?”她语间清脆动听,但语气中却冷冰冰地不带丝毫暖意,听来
说不出的不舒服,似乎她对世上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又似乎对人人怀有极大敌意,恨不得
将世人杀个干干净净。
    段誉听她言语无礼,微觉察不快,但随即想到她已落入强仇手中,处境凶险之极,心情
有异,原亦难怪,反而起了同情之心,温言说道:“在下心想这两个强徒意欲加害姑娘,在
下仗着马快,才得脱难,但姑娘却未必知道有仇人来袭击,因此上赶来报知,想请姑娘及早
趋避,不料还是来迟了一步,仇人已然到临。真是抱憾之至。”
    那女郎冷笑道:“你假惺惺的来讨好我,有什么用意?”段誉怒气上冲,朗声道:“在
下与姑娘素不相识,只是既知有人意欲加害,岂可置之不理?‘讨好’两字,从何说起?”
那女郎道:“你知道我是谁?”段誉道:“不知。”
    那女郎道:“我听来福儿说道,你全然不会武功,居然敢在万劫谷中直斥谷主之非,胆
子当真不小。现下卷进了这场是非,你待怎样?”段誉一怔,说道:“我本想来报了这讯,
便即赶回家去。”说到这里,又叹了口气道:“看来姑娘固然身处险境,我自己也是大祸临
头了。却不知姑娘何以跟这干人结仇?”
    那黑衣女郎冷笑一声,道:“你凭什么问我?”段誉又是一怔,说道:“旁人私事,我
原不该多问。好啦,我讯已带到,这就对得住你了。”黑衣女道:“你没料到要在这儿送了
性命吧?可后悔么?”段誉听出她语气中大有讥嘲之意,朗声说道:“大丈夫行事,但求义
所当为,有何后悔可言?”
    黑衣女郎哼了一声,道:“凭你这点能耐,居然也自称大丈夫了。”段誉道:“是否英
雄好汉,岂在武功高下?武功纵然天下第一,倘若行事卑鄙龌龊,也就当不得‘大丈夫’三
字。”黑衣女郎道:“嘿嘿,你路见不平,仗义报讯,帮来是想作大丈夫。待会给人家乱刀
分尸,一个斩成了十七八块的大丈夫,只怕也没什么英雄气概了。”
    平婆婆突然粗声喝道:“小贱人,尽拖延干么?起身动手吧!”双刀相击,铮铮之声甚
是刺耳。
    黑衣女郎冷冷的道:“你已活了这大把年纪,要死也不争这一刻。苏州那姓王的恶婆娘
干么自己不来跟我动手,却派你们这批奴才来跟我罗唣?”
    瑞婆婆道:“我们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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