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外聆雪-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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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支小小的袖箭，箭头隐隐有股奇异的香气，璇玑担心上面喂了剧毒，不敢去碰，撕下一块衣襟，将箭包住藏入怀里。她四下张望，不见有人打斗的痕迹，也没有暗器再度袭来，心下疑惑，再次跃上屋顶，不禁大吃一惊。
对面峰顶上，有两人正舞剑急斗，因为相距太远，即使屏息凝气也只听得到极微弱的金石碰撞之声。璇玑见那山峰之险与*峰不相上下，不禁骇然，也暗暗赞叹这两人功夫了得。
此时明月仍悬在空中，那两人的招数与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左边那人招式较缓，但出手中显然带着内劲，似要牵制住对方那个的兵器。右边那人却剑走轻灵，身边舞起无数团白光，亦真亦假，难以分辨。两人在山巅几无立足之地的边缘斗得难解难分，上下翻飞。
璇玑望着远处的两个人影，不知不觉中开始出神，想到自己的从前、当下与未来，只觉脑中一片茫然，什么都无从得知，唯有走一步是一步，连棋盘上的棋子也不如，却也无人可以替她走完这一生。
她怔怔远眺，突觉眼前战局已生变故，忙收敛心神看去，左边那人被挑中束发之带，一头长发散落，似乎是个女子。她从背后将剑转至左手，从另一方位斜刺而出。右边那人万料不到她会突变奇招，只好斜身飞起，躲过这一剑，落下时长剑疾伸，已点住左边那人的咽喉。
这时二人方位转换，璇玑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右边那人，脸蒙青布，一身白衣，竟是苏离。
她心底一时翻腾难止，呆呆地站在屋顶，泪水盈眶。苏离微一抬眼，见远处有人注视这边，不知是敌是友，左手连挥，暗器一连串地飞了过去。
“哈哈……”
寂静无比的山间突然传来一阵大笑，苏离和那女子同时向周围看去，却不见半个人影。苏离提气道：“阁下是哪位？竟敢夜闯华山顶。”却仍没有回音，仿佛刚刚那一连串的笑声只是她们的幻听。苏离皱眉，转头突然挥剑，眼看那女子就要毙命剑下，她却蓦地不动了，手中的剑慢慢滑落，身子颓然倾倒。
一个人快速从树丛旁走出，扶起地上的女子，叫了声“姐”。那女子应了一声，道：“你帮我解开穴道，再做商议。”那人在他背后轻点两下，女子身体轻轻一震，站了起来。
就在此时，黑衣男子所约的众豪杰也已上山，大家看着中毒昏迷的苏离，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刀斩落，只是谁也没下手，似乎还有所顾忌。
“这个人，让我解决。”
众人回头，见黑衣男子正从他们身后走来，手中提剑。他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如同灌铅，几乎让人觉得会把苏离震醒。
黑衣男子走到苏离面前，久久凝视那张仿佛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庞。太像了，实在太像了……连臂上眼后的神情都一模一样。他抬头望了一眼，紧闭双眼，举起剑……
突然至今，剑身被一件物事震开了。他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影疾扑过来，吃力地扶起苏离，脸上犹有泪痕，抬头望着他，眼里满是乞求。黑衣男子心一软，手中的剑掉落。
看见这一变故，山巅上的众豪杰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
在一片寂静之中，有人“嗤”地笑了一声，引得所有人四下回顾，却找不到人。人心惶惶之际，一个声音缓缓响起，如同黎明前的雾气，浸入每一个人的心中：“亲姐妹相见，当然要叙叙别情啊。”
“什么？”“亲姐妹？”
“林大小姐，请你细说一下情况。”陆姓男子提高声音。
“真还不明白吗？如果不是有关系的人，如何会如此情急关系？再看看她们两个的脸，那些五官，无一不是相似的，看年龄又不会是母女，自然是姐妹了。”
“拿解药来。”
蓦然间，跪在地上的璇玑开口。她让苏离靠在自己身上，轻轻帮她梳着头发。
“给她，让她自己说。”林大小姐微一沉吟，点头。她身后的少年走出，取出一个小瓶递给璇玑：“先内服，后外敷。”
璇玑接过药瓶，拔出苏离肩上毒针，依法施药，不多时就看见苏离轻轻睁开了眼睛。
“你没事了……”璇玑喜极而泣，雪白的脸庞有了活力，顿时光彩照人。
黑衣男子长叹一声，拾起刚刚震开他剑的事物，仔细一看，却是一枚玉簪，尾处垂着淡紫的流苏，一颗夜明珠照亮了周围。
他淡淡一笑，道：“还给你吧。”黯然一掷，转身便欲离开。璇玑伸手接住，垂下眼睫，轻轻抚摸。
“你忘了那个筹码吗？”苏离开口，黑衣男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你不也是吗？可惜我尚未饯行诺言，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苏离挣扎起身，靠在璇玑身上。“玉山一时半会儿不会怎么样，我也不能对你做什么，再考虑一下吧。”声音却是冷酷的。
“不用了，谢谢。”黑衣男子失笑，回身：“不过，如今的玉山并不如从前那样软弱了，它不再是你林家的附庸了，也更不是你林梦清手中的棋子！”
这句话掷地有声，震得天地都为之颤动。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林大小姐”，不知所措。
“细荷，你替我姐姐掌管林家府两年，我感谢你；但是，又有哪一个武学之家容得下一个卧底存在这么多年？你能够活到今天，已经是一种最大的宽恕了。”
“二小姐，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到你家吗？因为你林家府，是我全家的仇人！你的姐姐，在我九岁那年杀了我满门，使我和弟弟失散多年。没错，我是玉山的卧底，但这次任务我执行了太久，而且也只是为了我自己。主上容许我出来，只因为我就是那个筹码。他需要我，但如果你姐姐可以不动玉山，他就任她杀了我……”
细荷凄然一笑：“你是高高在上的小姐，怎么会知道我的苦楚？这么多年我忍辱负重，只是为了能够活下来……而你之所以没有杀掉我，是因为你心虚，害怕被人发现。府中下人的去留全都有记录，如果我突然消失，你无法解释。所以你留我到最后，但我等不及了，先下了手，你只好离开，”她得意地一笑，脸却显得极其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二小姐，你不会明白的。如果你的父母全家被杀了个精光你的仇人却还口口声声说要把你收进府内照顾，然后再设法处理掉你，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仿佛全界都失去了意义。所以，”细荷慢慢拔剑，林尚雨见状下意识地护住姐姐，不料她却倒转剑柄：“我再活着，也没有意义了。”手一横，鲜血四溅，触目惊心。她身后的少年将她身子放平，脸色平静，一言不发。
“任迎，好好安葬你姐姐，我此生愧对太多人，这双手上的鲜血洗也洗不清，笑语，你也别伤心，别像我这样，到最后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是这么美好……”她的语声也渐渐低了下来，终于消失。
林尚雨不再说什么，默默站起身，怔了许久，一动不动。
“事已至此，也只能好好安葬她们，入土为安了。”众人一致表示同意，于是动手掘坑，将两人的尸身葬了。豪杰们想起这几个时辰中的变故，无不惘然，都静默不语。
天边已露出曙光，照亮了天际的云。长夜终究过去了，一切还会开始。
尾声
林府前的朱雀大道上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几个青衣家丁正有条不紊地换着牌匾。
“这边这边，唉，挂歪了……算了，你下来，我来吧。”小晴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丫头，但调皮的性儿依然不改，捋了袖子就要爬凳子，一个没站稳，“啪”一声，腰间的牌子掉了下来，弄得她手忙脚乱。几个家丁捂着嘴吃吃地笑，小晴一瞪眼：“笑什么？哎哟，早上不该吃那么多……”
一双手帮她把令牌拾了起来，小晴一抬眼见是林尚雨，红晕双颊道：“二小姐……”
林尚雨拍拍她的头，微笑道：“你去看看厨房里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在这儿看着。”
“好，那我去了。”小晴笑得开心，今天二小姐订婚，厨房里可有好多好吃的，待会儿磨一磨王大妈，说不定可以先尝为快呢！
一家饰品店中，一个白衣男子缓缓踱着步，时不时拿起一枚玉环，或是一串珠链，再微笑着摇摇头放下。店伴见他选了很久也没有中意的，便索性不去招呼，自忙自的去了。
“这个多少银子？”店伴正忙着写帐本，猛一抬头，见白衣男子手中拿着一枚玉扳指，张大了嘴合不拢：“客……客官，这个特别贵，要这么多！”说着手掌一张，晃了两下。
“五百两是么？”白衣男子微微一笑，从胸前抽出一张银票：“这是大通钱庄的，随时可以兑现，这个我可拿走了？”说罢迈步出店。店伴犹捧着那张巨额支票不敢相信，半晌才回过神来。
林尚雨站在焕然一新的林府大门前，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看看天已过午，该来的却仍没来，不禁有些着急。
就在她准备转身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林尚雨双眼一亮，看见一个白衣男子骑着一匹骏马驰来，转眼间便穿过了朱雀大道，飞身下马，站到了她面前。
“怎么了？站了半天，累也累了，二小姐回去歇歇？”
林尚雨脸上一红，想嗔怪却说不出口。白衣男子拉起她的左手，将玉扳指套上的拇指，刚好合适。两人相视一笑，携手跨入门内。
大门外，两个“喜”字分外显眼，灼得人心里也暖暖的。
梦里梦外，不过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