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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武侠.历史-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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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想那么多了,万事自有天父主张,天兄担当么,好生休息罢。”

    他佝偻着后背,一步一步地踱远了。光棍刘浑如不觉,仍呆呆地站着。光棍刘使个眼色,众人悄悄地缩回草棚子去。

    “这儿挺好啊,他干啥要逃呢?”小把戏低低的声音。

    铁柱瞪了他一眼:

    “你是熊丞相的小把戏,当然挺好,我们,哼。不过话说回来,吃粮当兵,哪儿都一样,逃什么逃!”

    光棍刘擤了一下鼻涕:“他这样逃回去,一样受穷,有什么意思,都说长毛富贵,长毛富贵啊……”

    小把戏困惑地抓着头皮:他们说的,他一句也听不懂。

    门外,突然响起幽怨的喇叭声。

    但见枯柳树下,喇叭赵倚树而立,喇叭随着身躯一起一伏,仿佛远处拍岸的湖涛。

    一钩弦月,把微光淡淡地洒在他脸上,众人真真切切看见,他的右脸颊上,赫然刺着四个端端正正的大字:

    包打江山。



………【第二章】………

    湖边的芦苇已经高得可以遮住半边湖水,田里高高低低的稗草也已经抽穗结籽了。(看小说到顶点。。)

    “弟兄们,开饭了开饭了!”

    刘典圣粮掂着个簸箩,轻轻踢了踢草棚的柴门。

    光棍刘第一个把脑袋从稻草里伸出来,暼见簸箩里的黑菜饼子,又有气无力地垂了下去:

    “我说刘大人,都说长毛富贵,长毛富贵,怎么我当长毛几个月了,吃得一顿不如一顿?就这个,喂猪呢?”

    刘典圣粮“咣当”一声,把簸箩丢在地上:

    “你爱吃吃,不爱吃就饿着。十几万人窝在这湖边半个多月,方圆五十里,先锋都打遍了(打先锋,太平军术语,就是吃大户),家家户户,坛坛罐罐早就翻个底儿朝天,有的吃便不错,哪还有你这许多絮叨!”

    他脖子细细,脑袋却出奇的大,说到激动处,脑袋晃荡起来,仿佛郎中门前挂着的葫芦。

    小把戏望着这葫芦,突然哇地哭出声来。

    “他吃菜饼子吃得嘴唇上净是口子,孩子小,受不了啊!”

    说话的是谢三,他和兄弟谢四都是附近村里的农民,因为馆里弟兄逃走了好几个,前不久刚被两条绳子捆来充了圣兵。

    葫芦不摇了,脸上浮出一丝无奈来:

    “这……莫哭莫哭,打下大钱口妖窟,大伙儿都吃白米饭,还有,”他突然笑了,“明日便是天历中秋,踺天义大人格外开恩,每馆发肉半斤呢!”

    刘典圣粮的葫芦脑袋早就不见了踪影,簸箩里难吃的菜饼子也已一扫而光,那格外开恩的半斤肉,却还挂在圣兵们嘴角的唾涎里。

    只有喇叭赵蹲在草棚的一角,摸着脸颊,呆呆地发愣。

    铁柱靠过去,使劲拍了拍他的后背。

    棚外湖堤,由远及近,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

    听得此声,喇叭赵陡地打了个寒噤,铁柱却哼了一声:

    “又是钻天侯馆的人,神气什么!”

    “你不懂,他们有管枪(火绳枪),又是马队,一打先锋就是三五百里,鸡鸭鱼肉,鸡鸭鱼肉啊……”背后,光棍刘艳羡的声音。

    马队裹着尘土风一般地卷来,砰地一声,奔马冲过,把圣兵们撑在棚外的晾衣杆撞成两截。

    十二匹马齐刷刷勒住,为首的红衣大汉腾地跳下马来,手执马鞭,立在道中,破口大骂:

    “他娘的,不长眼睛么,敢挡本爵的马头!”

    见是钻天侯本人,谢三兄弟和光棍刘佝偻着不敢搭腔,喇叭赵更是把头一直垂到膝盖里,小把戏却扯着嗓子还骂道:

    “到底谁不长眼睛?踺天义大人赏我的黄马褂儿,还在你马蹄子下面踩着呢!”

    钻天侯一时语塞,半晌答不上话来,铁柱咧开大嘴,用厚厚的手掌,摸着小把戏的后脑勺。

    棚里的众人这才稍敢抬眼,但见十二匹马上,或缚着对白鸭,或悬着条羊腿,或竟挂着天朝严禁的坛酒,却无一匹空载。

    钻天侯马背上,青衣青裙,竟横缚着一名少女,不过十三、四岁光景。

    “栀子!”谢四突然失声叫了起来,他认出那少女是自家邻居,同住在二百里外的官林镇上。

    那少女口被帕子堵住,见是熟人,挣扎着呜呜起来。

    钻天侯脸胀得通红,挥着马鞭嚷道:

    “乱嚷嚷什么,什么栀子山楂的,她是我新娶的贞人(太平军行话,妻子),叫黄大妹!”

    谢三谢四不懂得什么真人假人,但他们真真切切地知道,栀子和自己一样都姓谢,不姓黄的。

    棚里的几个弟兄对望一眼,站起身来,堵住了马队的去路。马上的人也变了颜色,三四杆管枪,七八面大旗,都纷纷舞弄起来。

    “娃崽,你们要干什么!”

    听得这浔州腔起,场中的人一个个都不动了。人群分处,黄功勋托着把茶壶,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身后,熊丞相虎着紫膛大脸,左手紧紧按着刀把。

    钻天侯居然有些害羞起来:“契叔,我……”

    “你什么你,你看看,这样像天兵天将么?贞人,有绑着的贞人么?当年东王言道,男有男行,女有女行,俟到小天堂,方可……”

    钻天侯早已听熟了这套说教,唯恐他话头一起,便不知何时刹住,急忙探手入怀,拽出一张黄纸来:

    “契叔请看,这是逢天安大人前日开给我的龙凤合挥(太平军术语,结婚凭证),钻天侯顾永芳,配妻黄大妹,小侄这可不是乱来……”

    黄纸已经打了卷儿,几寸长的大印却是通红崭新,黄功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小把戏眼珠一转骨碌打了个滚,已闪到钻天侯马前,伸手取出少女口中的帕子:

    “你说说,你到底叫什么?”

    钻天侯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谢三谢四的眼神却陡地一亮。

    “我……我……我……黄大妹……”

    女孩子的声音宛若秋风卷起的蛛丝。

    众人一下子呆住了,钻天侯也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

    “哈哈,没错罢,不过是误会,小侄先走一步,改日请契叔和熊弟过馆饮酒、不,过馆饮茶,哈哈,哈哈。”

    钻天侯的马蹄声和圣兵们的嘟囔声早已被拍岸的潮水声淹没了,黄功勋和熊丞相并肩站在湖岸,望着夕阳下摇曳的芦苇。

    “我就不明白,那丫头为何自认是黄大妹呢?”

    黄功勋抬起浑浊的老眼望着熊丞相,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大军久住,她不做黄大妹,迟早也要做张大妹李大妹的。人都被抱到了这里,一个女娃娃,不认命又能怎地?”

    熊丞相捡起一块石头,使劲扔进湖水:

    “这兵也没法带了,不打先锋,馆里就得天天挨饿,打了先锋,大家都是庄稼汉出身,于心何忍呢?现在别的馆子天天吃肉,我这里顿顿菜饼子,弟兄们怨声载道,这操练是一天也操练不下去了。”

    黄功勋凝望着浮云,声音沉得像湖水:

    “你操练不下去,我给娃崽们讲道理,讲天父主张天兄担当,他们也听不进去了,想当年东王……”

    熊丞相唯恐他话匣子一开,又不知何时收场,急忙揽住他的断袖:

    “唉唉,不说了不说了,反正现在就算想打先锋,四乡八寨,也早就颗粒俱无了!”

    天历中秋。

    一弯弦月透过草棚缝隙,柔柔地洒在每个人身上。

    谢三谢四想着家里的妻儿,脸色黯淡,一声也不吭;铁柱虎着脸盘腿坐着,不时紧一紧肚带;小把戏却笑嘻嘻地,就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追逐着棚里飞来飞去的流莹。

    “唉呦!”

    不留神间,他一脚踏在喇叭赵的小腿肚上,绊了个趔趄:

    “对、对不起,我……”

    喇叭赵略点点头,仍是望着天空出神。小把戏好奇地坐到边上:

    “赵大叔,你上次三更(太平军术语,逃跑),便为的过个中秋,现在中秋了,在想家里么?”

    喇叭赵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唉,家里今天却不是中秋,你看,这天上的月亮。”

    小把戏抬头望一眼弦月,困惑地抓了抓头皮:他虽然年纪小,不懂事,中秋月儿该是圆的,却好歹还知道。

    “这,为什么?”

    他望着众人,众人都默然。

    黄功勋拎着篮果子慢悠悠地走进来,小把戏奔过去,一把扯住:

    “黄老爹,这都中秋了,月儿怎地不圆呢?”

    黄功勋眯着老眼,出神地望着天际:

    “是啊是啊,怎地不圆呢……当初跟着东王从湖南到武昌再到天京,每个十五,那月亮可都是溜圆的啊……”

    他正自顾自絮叨着,光棍刘蓦地闯进来,顺手抓过一个果子就咬:

    “钻天侯馆里酒肉齐备,正谢天福(太平军术语,祭拜上帝)呢,我在棚外闻了半晌,啧啧。”

    众人都咽了口吐沫,黄功勋脸色惨然,伸出独臂,手指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罪过罪过,纵如好酒也非正,成家宜戒……”

    “弟兄们!”

    熊丞相抱着个锡盆,大踏步地进门:

    “踺天义大人发下半斤肉,”他瞪着大眼扫视了一下棚中,“咱们馆里死的死逃的逃,还剩咱们7个了,连我在内,每人一块,公公道道。”一边说,一边抓起一块肥的,先塞给了喇叭赵。

    喇叭赵捧着肉,看了熊丞相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

    弦月洒在空空的锡盆上,泛着幽幽的光芒。

    大家似乎都想说些什么,却仿佛都被肉堵住了嘴,

    “砰!”“砰!”

    不远处突然响起几声枪响,大家勃然变色,熊丞相和铁柱已掣刀在手,冲出了草棚。

    没半晌,两人又慢慢地溜达回来,脸上带着说不出的神色:

    “钻天侯喝醉了酒,嫌中秋月亮不圆,不给他面子,拿起管枪,对着月亮便打……”

    棚子里登时哄堂大笑,连喇叭赵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那、那中秋月亮为什么不圆啊?”

    他耳边,小把戏低低的声音。

    “放心好了,今天不圆,过几天自然就圆了。”

    “在家时候,每到中秋月圆,爹娘都会给我个兔儿灯耍。”

    喇叭赵回头望着小把戏的小脸,帮他揩了一把鼻涕:

    “打下大钱口,我送你一个兔儿灯,最大的那种。”



………【第三章】………

    “大钱口三面环湖,一面平川,妖练在此筑寨墙一道,壕沟两重,湖上还有城妖炮船往来救应,圣兵攻了半载,竟寸步不能进口。23Us.com”

    白浪滔天,乌云翻滚,卷地的疾风,吹得顶风而行的人马们仿佛都有些直立不住似的;挣扎前行的行列中,大大小小的旗帜已经全部卷起,刀矛鸟枪,也都被圣兵们不顾体面地怀抱在胸前。

    熊丞相骑着匹黑骡子,咬着牙,把腰板挺得很直;他身后,几个弟兄一路蹒跚地跟着,和着黄功勋有一搭没一搭地絮叨。

    “这么大风里出队,不要命了!”

    光棍刘抱着根竿子,一边哆嗦,一边嘟囔。

    铁柱白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道:

    “你懂个鸟!风大,炮船便不敢出港,我们无须顾忌湖上的炮火,只管猛攻寨墙就行了。”

    “哒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搅起半天尘土,溅得弟兄们一脸一身。七八匹马簇拥着一辆双挽马车,风也似地掠过,远远地甩下一句话来:

    “小子,别光卖嘴,有种的口子上见高低……”

    “呸!”

    熊丞相依旧直挺着腰板,却忍不住对着渐消的尘土狠狠啐了一口。

    “钻天侯升钻天燕,以后可以坐车坐轿了。”

    “他、他有什么功劳,这才一个月么,就升了两次官,黄功勋,您讲道理时不是总说,大功有大封,小功有小赏,万事自有天父主张天兄担当么,怎么……”

    “唉……”

    谢家兄弟和黄功勋的对话,小把戏听得似懂非懂,他摇摇头,蹭到喇叭赵身边,一面走,一面摸着他腰里的喇叭。

    风呼啸着打了个卷儿,几颗黄澄澄的小粒打在两人的脸上身上。

    “这么香!”

    喇叭赵伸手一摸,不由地笑了:

    “桂花!今天是中秋呢!”

    话音未落,黄功勋扭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喇叭赵,莫说妖历!”

    小把戏吐了吐舌头,喇叭赵诺诺连声,掩口缩颈,片刻,却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咬着小把戏的耳朵:

    “打下大钱口,我送你一个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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