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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流云芜草-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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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杯回敬,想称赞一下她的歌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么寂寞的歌声,如何夸赞?

  我将大半杯醉生梦死一饮而尽。

  这样你来我往喝了三杯之后,言语渐渐多了起来,她讲了许多自己的事情:

  本生于京城城郊的开开始败落书生之家,家父几次参加科举不第,将一生的心血的都倾注到她的身上。在父亲的栽培下,霖五岁便能将数百首诗词倒背如流,七岁开始作诗,十一二岁时,便已名贯京城,为诸多文人所称道。十三岁被父亲嫁与当时的京兆尹温璋之子,以求光耀仕途,不想霖却不愿从命。接下来便发生了我们在在林中从群贼手中将她救出那幕。

  那次一别之后,又发生何事?

  我有些好奇,想知道她这三年的时间又经历些什么。

  被家父寻回之后,我只是哭闹,作何也不愿嫁。家父迫于无奈只有退掉了那庄婚事,之后,便一病不起,断气时,家里已经为他的病花光了最后的积蓄。母亲变卖房产偿还父亲为求医所欠的债款,遣走了仆人,在柳巷云集的平康里找了一家便宜的住所,靠着给附近青楼娼家作些针线和浆洗的活儿来勉强维持生计,母女相依为命。一日,一位来自江陵的名门之后登门,说是慕名来访,并以江边柳做题,着小女赋诗,小女见其貌英武,气质儒雅,不似那般无理取闹的纨绔子弟,便认答作一首: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来人听罢,甚是惊奇小女才情。又对小女之前的习作一一仔细阅过,并详加指点。小女见与其交谈投机,又见来人平易敦厚,便索性将其认作师傅,以师徒之礼相待。

  从那以后,他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慰寒问暖,对小女诗作认真品评指点,对家母更是百般照顾。后来,家母身染重疾,也亏得有他寻医问药、仗义疏财,如此这般,从未间断,直到家母病故。

  殓葬家母后,见小女无依无靠,他便承担起小女所有的饮食起居的费用,却从未戬越师徒之礼。小女见其对自己疼爱有加,遂以身相许,索性嫁给他,一半是为报恩,一半也是因爱慕其才情。这眉峰聚,便是他出资依小女心意而建。

  如此说来,姑娘虽经历飘零之苦,丧亲之痛,但如今能有这般境遇,也算是不错啊,为何刚才曲中却作凄凉之音?

  公子有所不知。她放下酒杯,专注地望着远处院中塘中月色下的睡莲,悲伤隐去,留下一阵微醉的空幻与清寂。小女虽嫁得一个品貌才情称得上是人杰的好夫君,却终究只是一妾。相公在江陵家中,已娶有一妻裴氏,相公赴京任职快盈漫一个月,却迟迟不见来接,三天两头的来信催促,夫君无奈,只好南下将家眷接来。不想此去半年,却杳无音讯。

  若姑娘真的思念夫君,寻他便是。

  相公曾言其妻裴氏为人性妒,未有书信,切不可南下。

  你相公是江陵人氏?

  江陵镜浦人氏。

  可是当朝吏部左补阙李亿李子安大人?

  正是。

  这个圈子真的很小。歌舞声平的乱世,所有的恩怨兴衰都隐藏在表面的繁华之下。有恩怨便会有麻烦。江湖中的人,很多是靠替人解决麻烦维生的,受人钱财,替人消灾。官场,无疑会是麻烦最多的地方。这样说来,很多朝中大员了解江湖之事,很多仗剑之人深谙官场之道也就不足为奇了。那李亿,我是听说过的,翰林出身,大致还算得上是个厚道之人,只是生性懦弱,迎风便倒。朝中改稻为桑之事便是他最先上疏提出恐有官员借机侵吞桑民田地的弊端,然而朝中奸党一施压,便立刻缄口不语,退回翰林院乖乖修他的史书去了。这样的男人,拿来托付终生,定不是什么上上之选。

  我醉眼朦胧地望着眼前倚着手臂的霖,月光下犹如凝脂的肌肤,上衣滑下,露出背上削瘦的蝴蝶骨,幻觉中产生一种展翅欲飞的美艳。

  伸手轻轻擦过她额前几根凌乱的头发。不经意间,她忽然警醒,抬起头看到是我,稍稍扬起的眼角转而又垂下,深叹一口气,移开视线,凝望天空的残月。

  天若有情,天亦老;月要无恨,月常圆。她轻声道,泪水从眼角顺着脸颊一直流下。

  眼前忽然出现另一张面孔,同样玲珑、娇美的容貌,只是眉宇中少了几分桀傲,多了几分乖巧。那懊悔而又决绝的泪眼一直僵硬在我的梦中,无法逃避,亦无法挽回。

  两张流着泪的面孔穿越时空,在虚幻和现实中交错重叠,连同我的心纠结在一起,是越来越清晰的疼痛。

  可想过你父是因你而死?我漫不经心地问道,只是单纯的提醒她为了这样的今天所付出的代价。

  她并没有当即回答,只是呆望着空中的月亮,许久才说。

  确是我错,家父当初跟我提及婚事的时候,我并没有反对,只是后来想起自己若这样匆匆将身家幸福轻易托付他人,心有不甘,才作反悔。一方是朝中大员,另一方是自己辛苦栽培养大的女儿,如何取舍?看着家父一天天消瘦,我也曾心生愧疚,却没作任何退缩,甚至以死相逼。现在想想,家父家母都是为我操累而死。

  可曾后悔?

  莫须有。她望着头上缺月,轻抿一口杯中的酒,形容透出几分憔悴。

  我端起酒杯,将杯中盛满风霜的沁凉酒水一饮而尽。

  是我那天饮的最后一杯。

  忽然很想告诉她:每个人都需要慢慢接受生活里因为某个人的离去而产生的空缺,没有什么是不能缺少的,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是这样。

  舍得舍得,有舍才会有得。

  追求,由此岸到达彼岸,引渡自己的灵魂以获得片刻的安宁和满足的过程,犹如死亡。

  有些有时候,它会比放弃令自己失去更多。

  转而又想起她曾经说过那句喜欢自己选择命运的话,还是硬生生地将这些酒后之言压了回去,毕竟,她说得没错,不是么?

  旁人为你挑选的东西,如若真的不好,又如何心甘??

  欢乐或者痛苦都是自己的,即使别人给予,也始终无法抵达自己的内心,一旦有人将这些并非源自内心的情感抽离,剩下的,就只有寂寞。

  写封信给他吧,纵使万般牵挂恋慕,你不说,他又如何知道?我说。

  公子可愿为我走趟江南?

  也罢,一封书信而已。

  我点头,答应再帮她一次。

  即便只是为了那坛名叫醉生梦死的绝酿。

  走出眉峰聚的时候,月光淡淡铺满脚下的小径,可以清晰地听到潺潺的山涧安静奔流和虫鸟啼叫的细微声响,宁谧的夜色将身边的一切渲染得模糊而浪漫,美得跟假的一样。

  我低头疾行,小跑,进而转作飞奔,跃向树梢,然后一根根地踏过,从一棵树跃向另一棵树,轻巧如点水的蜻蜓。

  忽略周围的一切,也不去回忆刚才的美酒佳人。

  我总是在尽力克制自己,不沉溺和贪恋过去。

  就像一个行色匆匆的旅者,随时可以收拾起行囊,去往下一个目的地,不想被任何东西纠缠和牵绊,只是行走,相信脚下的路,却不在乎通往何方。

  怀中揣着霖给我书笺散出淡淡的桂花香味,眼前浮现出她的泪眼,只是觉得跟一个人好像,一个让自己感觉幸福近在咫尺的女人,一个杀了自己最亲之人的女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答应替她走一趟江陵,也许,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偿还曾经欠下的债,幻想能成全别人的幸福。

  我伸手轻擦嘴角的残酒,纵身跃下眼前低矮的山崖。

  穿过山口的风呼啦啦扫过身边崖上的杂草,我解开衣带,山风将外衫鼓起。

  轻踏一脚山崖上突兀的岩石,向更远处飞去。 txt小说上传分享

霖(三)
有段时间我疯狂地爱上这错剑堂的身法。

  调和气息与自然融合在一起,用坤艮的身形起步,若在平原就依乾巽的步法奔跑,御风便起,脚尖点地就可踏出数十丈,也可将手中的长剑抛出,踏剑飞驰。

  乾巽,师傅说那是飞龙在天之势。

  若在丛林、山崖、河川,就依震兑之步,随势而行,再浓密茂盛的森林、再险峻的山崖也一跃而过,犹如闲庭信步。

  震兑,可翻山越岭泅水截江的行步,雷驰电掣,是亢龙有悔之势。

  心若能与身边的一切相融,无论天涯海角,便再没有能追你之人,也再无可挡你之物。师傅当年将这身法传授于我的时候,曾说过着样的话。

  我越过山崖,身影划过天空,犹如从一个枝头跳向另一个枝头的鼯鼠。

  这身法是师傅早年所创,名唤踏莎行。

  那时还没有我,也没有错剑堂, 师傅以这绝世轻功南来北往。

  无欲无求,天下遨游。

  如今他老人家早已做古,故人不再,唯余身法相传,恰如血脉的递承。

  我迎风奔跑,以相同的身法,踏过与当年不同的江湖。

  物是人非。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江陵,这次的目的地。

  座临长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南通湘粤的古郡。

  千里之外的城池。

  到达渡口的时候,往江陵的去的船已经启航,行至江心。

  船家且等!我向着江心大喊,将手中的佩剑抽出剑鞘,凌空一脚踢向那艘渡船,紧跟着轻踏过岸边的礁石,飞身跃上直奔渡船而去的草薙。

  渡船几个时辰便会有一艘,船家不会因为某个渡客没有赶上渡船而调头来接。之所以喊着要船家等一下,只是想要船家和渡客看到自己登船,免得因为船上不知不觉忽然多了个人而惹出诸多麻烦,也省去了解释自己如何上得渡船的言辞。

  剑转眼便钉在那渡船的桅杆上。

  我翻身跳上甲板,伸手将剑拔出,收入剑鞘,从袖兜摸出几文铜钱,上前几步,拍在直盯着我呆若木鸡的船家手上。

  江陵郡,麻烦船家,到了进舱叫我一声。

  啊……好。船家这才缓过神来,将钱放入怀中长舒一口气,继续扶橹摇船。

  看他如此惊慌呆滞的样子,想必是把我当作截江之贼了。

  我笑,转身向安有床榻的内舱走去,挤在外面看光景的渡客望着我,静静让出一条路。

  此时天色熹微,东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我再也敌不住那醉生梦死的酒劲,将客舱的们反栓一下,卧床便沉沉睡去。

  梦里,又回到那年崆峒派的大殿前。

  一样的树阴,一样的暴雨,一样的方青石板,一样的她,一样懊悔而又坚定决绝的眼神。

  我已经救了你的家人,也早就已经原谅你。

  为何?

  为何这么多年仍未曾见你笑过?

  婧然,若我不曾踏入那场江湖,若我不曾答应比武,若我不是年少气盛挑起那场纷争,我们是不是就可以一生相守?

  是不是?

  我们站在崆峒派大殿前,相顾无言。

  雨水瓢泼,泪水滂沱。

  依稀听到熟悉而苍凉的歌声,那歌唱道:

  一盏离愁,孤单窗前自鬓头。奄奄门后,人未走。月圆寂寞 ,旧地重游。夜半清醒泪,烛火空留。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君去后,酒暖思谁瘦。水向东流,三春如梦向谁偷?花开却错,谁家琵琶东风破。岁月流离,不解时候,仍记总角幼。琴幽幽,人幽幽。琵琶一曲东风破,枫染红尘谁看透?篱笆古道曾走,荒烟漫草年头,分飞后……

  《东风破》婉转低回的曲调,犹如一杯甘冽的清酒,不经意间就濡湿了梦中的前世今生。揪心的疼痛,伴随着失堕至摇摇欲坠的眩晕和迷醉。

  转而场景又生变化:

  我们站在一条无法泅渡的长河两边茫然对望。

  她的嘴唇轻轻蠕动,眼中有深深的绝望。

  我清楚地听见她对我说:尉迟,不是相爱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这就是江湖。

  我们还有更好的选择么?

  是否还有?

  客官,靠岸了。江陵渡口。

  我听到船家在拍打我的卧舱的阁门。

  我起身执剑,挥袖拂去脸上的泪痕,然后打开阁门……

  
  子曰: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上次来荆州,是随师傅一起。

  如今换了与当年不同的行头,走过与当年来时相同的路。

  我已经从师傅身边的一个小童,变成现在仗剑遨游的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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