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侠-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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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个只攻不守，一个只守不攻，如此相斗，纵是群豪见多识广，也是未曾见过。一旁云光紧皱眉头，道：“这二人……”陆高风也已瞧见，哼了一声，朗声道：“聂高松，你原来这般对待徒弟。”聂高松脸上发烧，心道：“这小子诚心要我难看。”想到此处，长剑蓦地连划，一式三剑骤然攻去。这一招“连环三绝剑”乃是三仙剑的杀招，一般人不识其中厉害，往往被第一剑迷惑住，待接到第二剑已经手忙脚乱，第三剑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聂高松当年教导他时，曾言若破此招须趁对方换招之际着手抢攻。左中望自然知道其中奥妙，然而这种破法必定有一人受伤。左中望潜思良久，终于想到另一种解法，那便是不待第二剑落实，以高明轻功向后退开，说白了就是逃开之法而非破解之法。其时聂高松长剑划过，第二剑尚未出手，却见对方已退到三丈开外，这第三剑即便使出也不成杀招。他惊怒之下，嗤嗤嗤嗤，四剑刺去，杀伐之意盛到极点。
左中望一一避过，第四招避得稍慢，已被对方长剑划破衣袖。他暗暗心惊，后退间忽觉胸口气息一窒，不禁又是一惊，他知自己竭力防守，耗尽内力，若是再这般下去，定然挡不过对方十招。这情形落入聂高松眼中，他冷笑一声，说道：“你只守不攻，内力快耗尽了吧。”左中望见他识破，心中更惊，只是即便着急，也无其他办法。便在此刻，突听一个清脆的声音道：“爹爹，师哥。”左中望心中一震，登时气血上涌，这说话之人声音如此熟悉，不是他昼思夜想的聂灵是谁？刹那间，他如泥雕像般一动不动。左中望呆立不动，聂高松却已趁机出招。聂灵一声惊呼，叫道：“师哥，快闪开。”左中望猛的惊醒，连忙后退。聂高松这一招何等凌厉，仓促之间哪能完全避开。只听嗤的一声，左中望肩上已然中剑，所幸未伤在要害。聂高松一招伤敌，次招连绵跟上。左中望慌乱之中竭力后退，退了三步，身上又中三剑。但见他胸口、肩膀、大腿血如泉涌，伤势竟是严重之极。聂灵哭喊着奔上，紧紧抱住左中望，哭道：“爹爹，你别杀师哥，你别师哥。”聂高松略一迟疑，低喝道：“灵儿，你退开。刀剑无眼，否则别怪爹爹伤着你。”左中望心头一凛，思索他话语，竟有伤害聂灵之意。他心中一痛，暗想人言虎毒不食子，师父怎可如此无情？他不愿聂灵受伤害，猛地将聂灵推开。聂高松微微冷笑，长剑倏地刺出。
聂高松自知这个徒弟机敏多变，平日自己也猜不透他想法，此时见他看似束手待毙，实则大有可能暗藏杀招，是以出招之际存了三分守势。左中望微微苦笑，心想此刻我一招也难接下，师父竟然是攻中有守，一个人防人之心如此之深，又有何乐趣？当下叹息一声，闭目待死。岂知过了良久，聂高松长剑仍然没有刺过来，左中望诧异不已，睁眼望去，只见一个淡蓝衣衫的身影挡在身前，距离太近，竟尔瞧不清楚。他定定眼神，仔细瞧去，眼前之人登时显现出来，却不正是聂灵？但见她身子轻轻颤抖，慢慢倒将下来，身前赫然露出一柄长剑，透穿她胸膛。
霎时间，左中望脸色惨淡，脑中一片空白，一颗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他猛然扑上，抱住聂灵，大叫：“师妹，师妹！”想要哭泣，却掉不出一滴眼泪。聂灵流下两行清泪，道：“师……师哥，你别怪……爹爹。”左中望喊道：“都怪我，都怪我！”说着右手捶打自己胸膛。聂灵手臂抬起，似是想阻止他，可抬到半途最终垂下，断断续续地道：“师哥，我……我不能……陪你一起……看天池了，你……别怪我……”声音愈来愈低，抓着左中望衣衫的手也渐渐垂下，终于双目一闭，呼吸也停住了。左中望纵声长呼，大叫：“师妹！”声音嘶哑，已不像是人声。
聂高松乍伤爱女，心中也是一阵激荡，一时间不知所措，怔立当地。陆高风与云光等见左中望受伤倒地，本拟上前搭救，却未料到会有如此变故，全都惊得呆了。过了好半晌，陆高风惊醒过来，疾步掠上，喝道：“聂高松，没想到你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说着站到左中望身前，防止聂高松偷袭。聂高松心中慌乱片刻，便平静下来，环视四周，见自己带来的弓弩手十已去七八，而王公鹤等人也不见了踪影，他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当务之急是逃得性命。”当下冷笑一声，道：“我自己家事，哪里敢劳烦陆师兄挂念。”长啸一声，猛地向陆高风冲去。陆高风一惊，退步扎马，凝神待敌。谁知聂高松冲到近处，身子蓦地一转，直奔旁边云光而去。云光见他攻势凶猛，不敢硬接，当即退到一旁。聂高松却不追击，几个起落，已向一侧树林方向奔去。众人纷纷鼓噪，大声叫嚷：“捉住他，捉住他！”然而聂高松早已算计好，逃脱方向全是庸手，天智、陆高风、楚平阳等人恰又离得甚远，想要追赶，已经不及。但见他如鬼魅般瞬间奔远，楚平阳叹道：“这厮轻功当真高明。”陈高玄却想：“他到此时依旧算计如此之深，这人当真可畏可怖。”
这一役群豪在回族部落帮助下，歼敌近四百人，己方也损了近一半人，其余大明兵士在王公鹤与连元啸领导下退入树林。众人大都筋疲力尽，也不敢过分追击。当下停在当地，稍作休息。歇息良久，云光猛地一拍脑门，道：“左少侠呢？”群豪这才想起，纷纷转身瞧去，但见不远处左中望紧抱聂灵，已然昏倒在地。群豪知情的见如此情形，均是心下恻然，暗自叹息，不知情的相互打听，待晓得原委，也是一阵唏嘘，叹息不已。
左中望自聂灵停住呼吸后，脑中一片空白，彷佛整个天空都塌了下来。他浑浑噩噩抱起聂灵，口中喃喃自语：“师妹，莫怕。师哥带你走，师哥带你走……”刚走得几步，突然膝下一软，摔倒在地，就此人事不知。迷迷糊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醒转过来，只觉口中干渴异常，忍不住叫道：“水，水。”只听旁边一个娇柔声音欢叫：“左大哥，你醒了，左大哥！”左中望昏昏沉沉，头痛欲裂，也不回答。过了片刻，突觉口中一阵甘甜清凉，竟是有人喂水给自己。他猛地惊醒，叫道：“师妹。”睁眼望去，只见一个少女正满含关切望着自己。但见她面上神情似惊似喜，欢声道：“左大哥，你醒了。”却是展青。左中望见是她，微微一怔，旋即脸上变色，腾的坐起，道：“师妹，我师妹呢？”展青面上笑容一下子凝结住，她咬着嘴唇，说道：“左大哥，你受伤了，还是先休息一下。”左中望用力思索，突然回想起来，心下一阵凄然，自语道：“师妹死了，师妹死了。”他站起身来，向四周望去，见是在进入回音谷的树林中，缓缓道：“我师妹在哪？”展青道：“你还是休息……”左中望怒喝：“我师妹在哪？”展青脸色惨白，凝视他良久，突然转身取过一个盒子，放到左中望面前。左中望一怔，低头瞧去，只见盒子是用新木做成，霎时间明白过来，这里面装的便是师妹聂灵的骨灰！他双手颤抖，慢慢接过，终于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展青见他哭泣，反而舒了口气，知他郁结得以发泄，心情自也会慢慢好转。但是看他如此伤心，也不知如何劝慰，只能站在一旁，默默不语。左中望正自悲痛，忽然一人冷哼一声，道：“哭有什么用，难道你师妹还会活转过来？”说话之人声音熟悉甚为熟悉，左中望循声望去，却见是陆高风。他收起眼泪，皱眉不语。陆高风走到近处，望他一眼，说道：“你可知是谁害死你师妹？”左中望不知如何接口，他知师妹为救自己中剑而亡，而下此毒手之人却是教导自己十余年的恩师，况且这恩师又是师妹的亲生父亲，倘若说恩师杀死师妹，实非他心中所愿。
左中望心中思潮起伏，面上表情阴晴不定。陆高风瞧在眼里，忽然说道：“若不是你学武不济，你师妹又怎会惨死？”这话结结实实传入左中望耳中，他闻言一愣，未料到他会说出如此话来，忍不住向他瞧去。陆高风道：“怎的，我说的不对么？”左中望叹道：“不错，我若是本领高强，师妹也不会枉死了。”说到这里，黯然神伤。陆高风道：“你口上如此说，心中一定这么想：聂高松是你师父，你武功又怎会强过他。是也不是？”左中望心中正是这般想法，道：“我武功全部学自于他，敌他不过，也是情有可原。”陆高风哈哈大笑，道：“师父就一定强于徒弟，徒弟就这般不堪一击，若天下道理皆是如此，我中华武学何来进步，这泱泱大国就只能止步不前了？”这话犹如当头棒喝，直钻入左中望耳中。左中望心中一凛，面上神色一变再变，忽的一揖到地，道：“师伯教训的是，师侄受教了。”
陆高风面带赞许，伸手将他扶起，道：“好，你既然说出此话来，算是师伯没看错你。”左中望站起身来，道：“师伯，一路之上，师侄多有冒犯，还望见谅。”陆高风摆摆手，道：“我陆某人并非正人君子，可也不是聂高松那样的卑鄙小人。这种事，陆某不会放在心里。”左中望微微苦笑，心道：“你为修炼内功而去少林寺偷盗秘籍，是否小人，可也难说得很。”陆高风似乎料到他心中所想，咳了一声，道：“左师侄，你可知本门祖师是谁？”左中望沉吟道：“家师对此事甚为忌讳，不过我曾听家师无意提起，似乎是雪莲真人。”话一出口，随即想到这位恩师已与自己断绝了师徒情意，心下怅然不已。陆高风道：“正是，那你可知本门为何称为三仙门？”左中望道：“本门掌法剑诀使毒皆有独到之处，是以称为三仙。”陆高风道：“照啊，没想到聂高松还没忘了师门。”
他略一定神，说道：“我们三个师兄弟多年未曾来往，你可知为何？”左中望摇头道：“还请师伯告知。”陆高风道：“洪武十一年，本门由一位姓陈之人做了掌门，这人也便是我们三兄弟的师父。”左中望接口道：“这人就是太师父了。”陆高风点头道：“正是，其时门下就只有我们师兄弟三人。在这三人当中，以你三师叔陈高玄的悟性最高，师父也正想传为与他。然而我和你师父都认为师父偏私，所以闹下很大矛盾。”左中望道：“偏私？”陆高风摇头苦笑，道：“你陈师叔是师父的亲生儿子。”左中望“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陆高风道：“当时我和你师父心中不忿，一怒之下，便下了天山，这才到了中原。”左中望默然不语，没想到其中会有如此曲折。
陆高风道：“我当时也是糊涂，没想到这是聂高松在拉我下水，我原来是中了他的计谋。”左中望怔道：“什么计谋？”陆高风道：“大概在我们下山三年后，陈师弟找到我，说是本门秘籍遭人盗窃去了，师父急火攻心不久便病逝了。我心中十分震惊，三仙门地处偏僻，平常人想要找到都很困难，更别说盗取秘籍了，所以我认定是你师父做的这事。”左中望面色一变，紧紧盯着陆高风，说道：“陆师伯，恕师侄直言，这件事也很有可能便是你做的。”陆高风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是非曲折，你往后听就知道了。”左中望点头不语，陆高风接着道：“我接到消息后立马赶往京城，去找聂高松。到那一问，没想到他竟然承认了此事。”左中望皱眉不语，陆高风又道：“聂高松将一部化羽掌法赠与我，说这些本是我们应得的。当时我鬼迷心窍，便私藏了起来，并没有告诉陈师弟……”说着叹了口气，续道：“本门化羽掌法需要极强内功辅助，我到少林寺偷取《易筋经》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再往后你就知道了。”左中望听罢，不发一言。陆高风转身叹道：“我以为聂高松只是着眼于一派之争，谁知他竟想要登堂入室，做个王侯将相，这人野心可是大的很啊。”
左中望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接口。陆高风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与聂高松洞边斗剑，你可知你为何落败？”左中望一怔，道：“他多我近三十年修为，这个……”陆高风摇头道：“非也，聂高松武功修为虽高，然而以你资质与修为，也不可能轻易落败。”顿了顿，道：“这就要看你如何使剑了，三仙剑讲究攻守兼备，而那天你二人争斗，你却全部取了守势，这是为何？”不待左中望回答，又道：“这便是你全然误解了三仙剑。”左中望心中一动，似乎是隐隐约约触摸到了一些东西，但究竟是何物，却又偏偏无法肯定。他正自凝神思索，忽听陆高风道：“你可知三仙剑法之要诀？”左中望一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