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记事-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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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世礼面不改色地伸手摸自己的白玉扳指：“你那点风流史精彩得跟绝代艳书似的，我想，将军一定很有兴趣拜读一二。”
听到此处，苏梓辛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心道跟谁作对也不要跟楼世礼犯冲，不然就会跟李贤昀似的，只能一脸菜色地干瞪眼。
第003章
萧京城外数里处有片不小的湖。过了初春，冰雪尽融，湖畔草叶添新绿，水面碧波微微，倒映晴空春色。三五只船在湖面上飘荡，偶尔有丝竹之声传出，伴着低低笑语，惊皱一湖绿波。
苏梓辛自船内探首望出去，看到不远处一座大船，伸手一指道：“我没看错的话——那是柳家的船吧？”
李贤昀恹恹应了一声：“大概。”
苏梓辛调侃他道：“你该不会是遇到恶鬼被吸光精血了吧？”
楼世礼随手拨弄着桌上玉兰的新叶：“朝宗，你好生抬举他的精血。”
李贤昀气得抬起脚欲踹，不过，一对上楼丞相那好似在说“你尽管踹”的从容双目，他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前天我去春风醉找苑娘撞上我爹了。”
“咝——”苏梓辛倒吸了一口凉气，神色拧巴得跟挨了几鞭似的。
楼世礼莞尔：“原来李大将军也会去那种地方。”
李贤昀他爹是当朝大将军李耀宗，将军家教甚严，必要时不惜动用武力管教犬子。常言道，不打不成器，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何况是李大将军这样的虎父，只不过比起戒尺，将军用起皮鞭来更顺手罢了。
“那你胆子不小啊，今天还敢过来。”苏梓辛惊讶道。
李贤昀闷闷道：“我爹一大早就出门了。”
苏梓辛一听，还欲张嘴说什么，船外忽然传来争执声音，三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去，竟瞧见平日在朝堂之上总是肃穆严整、以老为尊的柳大人柳绍在跟一名女子拉拉扯扯。看那女子的背影，应该是位不出二十岁的妙龄少女。
苏梓辛阴阳怪气地啧了两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实在太不成体统了……”
李贤昀乐得哈哈大笑：“老东西，平日里在我们面前装模作样，原来也不过是衣冠禽兽！待我过去与他打个招呼，看他什么反应！”语罢作势要走出去。
“不妥，”楼世礼手一伸将他拦住，“你现在去逞威风，若往后柳绍这事传出去，他一定怪到你头上。”苏梓辛点点头：“没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没必要与他交恶。”
李贤昀一听也觉颇有道理，只得悻悻然坐下。
三人远远望着，那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少女忽然转过身来，看得三人一怔。那少女桃腮杏瞳，雪肤嫩唇，身段纤细，生得娇妍貌美，然而她腰间挂一个大葫芦，胸前挂一颗石头，行头相当古怪，不正是上回在客栈遇到的算命看相的姑娘么！
李贤昀缓缓道：“柳大人的口味真是独特……”
这时候，柳大人也转过身来，不过，出乎他们三人的预料，这柳绍并非是一副眯着眼睛、流着涎水的色相，取而代之，是一脸好看的屎色。
而且看久了就会发觉，不是柳大人在对那位姑娘拉拉扯扯，而是那位年轻的姑娘在对柳大人拉拉扯扯。不仅如此，她还老是伸手指着柳大人的鼻子比划来比划去，简直就像是在骂街，三人越看越看不懂。
这时柳大人终于被纠缠得恼了，朝着船内不知高喊了一句什么，船里就冲出来两个大汉直接把那女子横架起来重重摔回了河岸。
那女子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掸了掸衣袍，皱眉看了一眼站在船上的柳大人，端着一脸古怪的神色，撇了撇嘴然后转头就走了。
苏梓辛叹了口气：“这柳大人也太不知怜香惜玉了，竟然让两个大男人把一个弱质纤纤的姑娘丢出去。”
“你老毛病又犯了，这个女人可不比青觞阁里的女子，我瞧着，她怎么看怎么像个骗子，你这花花肠子还是收着，小心些为妙，常言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李贤昀煞有介事地说了一句。
“你何必替他担心，他向来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魄力。”楼世礼摇着扇子道。
苏梓辛连连摇头：“这你们就不懂了，凡是女子，都是水做的，哪怕是掺了茶叶，也是入口即柔，而且这种女人就像茶一样，品后回甘，唇齿留香。”
……
话说戚长缨今日好生倒霉，她一大早路过柳府，看见黑沉压顶的阴气，便知柳府有鬼魂作祟，然而柳府不是她随便能进的，大白天的她施法也不方便，就打算等那柳绍出府的时候伺机上前，装成是凡间的法师顺道替他驱鬼消灾。谁知这老头不仅不信邪，还对此类鬼神之说颇为轻鄙。
她本来也想不急于一时，却见那柳绍转身之际，背后驮着一个黑色长发的女鬼，那女鬼满面惨白，还扭头对着她森森地笑，而柳绍自己竟浑然不觉，想来这恶鬼附在他身上已经不是一两天了。她便一路跟过去，一直跟到柳绍出了城外，进到一座靠在湖边的大船。
他在船内的时候，戚长缨在船外看到整只船都被怨气罩着，可遥想那女鬼在自己面前正大光明地害人是如何的得意猖狂，实在是忍无可忍，就上船去对着柳绍一通告诫。乘此之际，那女鬼还伸长脖子，直接把头扭到柳绍的脸前正对着她笑，气得她破口大骂。
最可气的是，柳绍竟然差人把她哄出船去。她一想这个白天要再接近柳绍恐怕是不成了，就直接回到柳府那边等着柳绍回来，入夜以后她再动手。
等柳绍回到柳府已经是深夜，戚长缨早已穿墙入府，隐在他房里。戚长缨怕施法浮着会泄露仙气叫那女鬼察觉，于是就坐在梁上等。吱嘎一声，门开了，柳绍是与他夫人一道进的屋。谁知她低头一望，竟不见那女鬼影子，然而阴气阵阵，隐隐约约，那女鬼分明就在府内。
戚长缨穿过屋顶，循着阴气落在另一间房门前。比起白天，这鬼晚上的怨气竟要浓重数十倍。她飞上屋顶，掀开屋瓦，惊见那女鬼的脸就在瓦下贴着，且爬满蛆虫、满面惨笑，登时吓得往后跃起浮于空中。
那女鬼从屋内飞出来，这回脸却是完好的，然而白肤艳唇，笑得风情万种，倒更是可怖：“你这小仙，胎毛都未生齐，竟也敢来捉鬼？”
戚长缨心里咒骂了一句，一抬手，飞出四道真火。女鬼的身体一霎化成团团青烟，从火光间散了出去。
戚长缨右掌一翻，轻轻一举，一团掌形的火焰猛然变成数十丈高，看去是一只巨大的手掌。青烟来不及散开，被那手掌罩住，在那掌心中凝回原来的鬼形。
女鬼狞笑一声，忽然勉力穿过火掌，刺啦一声，落了一地焦灰，逃得无影无踪。戚长缨俯下身去，捻起些许烟灰闻了闻。虽然女鬼逃掉了她有些郁郁，不过这女鬼硬穿真火肯定大伤元气，估计一天内都逃不远。
第004章
两百年以前，戚长缨途经逍遥仙境时，见到一位白衣仙君。那仙君立在莲池上，衣袂飘飘，乌发如墨，眉心一点朱砂，且仙姿绰绰，仪态雍容，令她心驰神往。那位仙君就是仙境中唯一的狐仙，戚长缨自那以后就一直对狐族抱有好感，笃信狐族即便是原身也定是颇为高贵出尘之容。
谁知，就在她循那女鬼踪迹所至的一处山林中，有一只浑身披着杂毛、骚气冲天的妖怪横空出现，还丧心病狂地自称是狐妖一族。
“你是狐妖？”戚长缨忍不住冷笑，“我看是一只尖嘴猴腮的土狗精倒差不多罢——”
那狐妖一听，怒起而呸之：“你才土狗精！本大爷是血统高贵的……”他那剩下的“狐妖”二字还未出口，就被戚长缨一张迎面而来的黄纸闷住了声儿，身体也动弹不得。
只见她俯下身来，伸手在他毛茸茸的肚子上点了两下，杏瞳笑得弯弯的：“这土狗毛看起来很是暖手，若做成小袄一定是极好的……”他以为难逃此劫，吓得妖魄俱颤，嘴里吐出一缕袅袅的白烟。
谁知戚长缨只是轻蔑地看他一眼，留下一句“下回再叫我听到你冒充狐族，我就扒了你的皮！”就腾云而去。
狐妖以为戚长缨就这么一走了之是忌惮他高贵的狐妖身份，害怕之后又止不住地嘚瑟起来。
事实是，戚长缨赶不及要追那女鬼，又一心以为这狐妖是只土狗精，没有多大价值，便没有收他。
这山并不算高，然而古树参天，林浓叶茂，山路十分崎岖晦暗。她一路追到山腰的一座尼姑庵，这尼姑庵该是早就破败荒芜了，没有丝毫凡人气息。黯淡的光色打在冰冷的石板上，庵内到处是落叶与灰尘，阴森凄凉。
她走到庵内一处小院，院里有一口井。轻微的春风从枝叶间溢出，扬起几片碎叶。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化，地上整洁无尘，屋檐边的树被修剪得清秀绮丽。戚长缨伸手一触，眼前的场景如水面一皱，漾开圈圈水纹——原来这是那女鬼造出的幻景。
几个尼姑推门进院，从屋里拿出扫帚，又匆匆跑出去。戚长缨心想，这大概是这尼姑庵还未荒芜时的景象。
这时屋内又走出一个尼姑，她三十好几，虽然样貌平庸有余，清秀不足，但是颇为端庄清朴。
这个尼姑，法号慧尘，正是那女鬼生前。
记忆的场景飞快地变换、掠过，数百数千，然后重叠，凝聚，变成一道单薄的青烟。那些画面讲述了一个人世轮回中惯常的故事：一个尼姑对一位偶然进到庵堂的俗世公子产生爱慕，决了心意为那公子还俗、蓄发，最后发现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投井而亡。
大概这女鬼用尽了最后的气力去重现这幻景。
戚长缨走到青烟跟前，料想这女鬼已不能凝回鬼形：“柳绍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他？”
寂静良久，一道虚缓的声音道：“柳绍那儿子柳维宁害死不少人，我本是去害他的，只是后来见到柳绍看他精血干净才吸了一些。”
戚长缨想起昨晚慧尘不在柳绍屋中，现在想来是去了柳维宁那儿。看来她也还没全然成为恶鬼，尚有人性，所以晚上不去吸柳绍的精血。
默了片刻，戚长缨问道：“为什么要引我到这里给我看这些？”
过了很久慧尘都没有答她。
戚长缨仰头看了看天，抬手一拂，青烟慢慢地流进了她的葫芦里。
收了慧尘以后，戚长缨在那深山尼姑庵中休养了好几日。几日里，她一直思索凡人的执念因何而起。其实慧尘本可以自在为人，却始终受一点虚无缥缈的情爱所累，得知一切皆为虚妄之念想后仍然执着于心，才会选择向死。为什么她放不下自己的执念？
戚长缨想了好几日，最终认为这执念大概出于凡人的七情六欲。她想她还是老老实实修成仙道为妙，比起深受贪嗔痴恨之累的妖凡鬼一类，只有得道的仙人才能摆脱一切束缚活得自在潇洒。
……
出庵那天，她本为妖石之事打算下山去寻上回遇见的那个姓楼的人，然而还未走到山脚下，又撞上了狐妖。
这一回狐妖化作了人形，正在山中一家农户里吸一个妇人的魂魄。戚长缨经过的时候闻到妖气就破门而入，看见一名生得面如傅粉的男子用手轻轻拭了拭嘴，旁边躺着那已了无生机的妇人。那男子看见戚长缨后登时直起身子退了一步：“是你！”
戚长缨在他抬头之际看见他眉心有一点媚人的朱砂，又听他开口辨出是先前的妖精，当下大惊道：“你真不是土狗精？”
狐妖一愣，怒目圆睁：“你才土狗精！”
戚长缨心叹道：明明狐仙君是如此飘逸出尘，这只狐妖却生得这般不三不四……果然，还是做仙好些罢。
这狐妖自上回在戚长缨那儿吃了亏，就四处去吸人精血和魂魄，不仅大补元气，还长了几分功力。戚长缨自然也看出他修为增长，正寻思着要不要与这狐妖正面相拼，他竟自己扑过来了。
戚长缨躲闪不及，只得暂时用葫芦挡一挡。葫芦是起灵仙君的仙物，携着了不得的灵力，直接把狐妖震了出去。戚长缨拿开葫芦，一瞧墙上多了个大洞，立马飞身出去。
狐妖站起来的时候戚长缨看见他嘴角有一点血丝，看样子只是受了点小伤。不过这一震把他震得妖性大发，两眼都变为赤红色，且那一点朱砂艳极，隐隐约约发出赤金色。她察觉周身妖气涌动，对这狐妖多了些忌惮。先前是她出其不意才得以制服他，这回他妖力增长她的胜算更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