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恩记-第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吃苦’二字自然是指这几天莫叶都皱着眉喝那难喝的药汤的事。
莫叶想起那令人反胃的汤药,心情沉郁了一下,不过很快她又想到今天未知的惊喜,一忧一喜之下,她不自禁的朝林杉扬眉吐了吐舌头,然后飞也似得进屋换衣服去了。
与林杉同坐于马车车厢中,没能安静一会,莫叶就按捺不住兴奋的开口问林杉接下来的安排。对此林杉坚定的表示需要暂时保密,没办法打开林杉口封的莫叶只好拉开车帘看沿途的风景。
原本林杉顾忌到莫叶风寒才好,不赞成她这么做,但是坐在马车上看远野景物一直是莫叶乘车时习惯的行为,斟酌后林杉总算默许。不过为防止冷风大量灌进来,经林杉提醒,只许莫叶拉开车帘的一点边角朝外面看。
没过多久,习惯在马车中闭目养神的林杉忽然感觉一阵寒风突起。随着冷风袭面,他睁开眼睛,就见莫叶大开着车帘,不知道为什么把他的叮嘱全忘了,不但如此,她连头也已经探出车窗外,望着外面的某处,神色凝聚。
林杉顺着莫叶的视线方向看去,很快就发现了用一根木棍挑着几只野鸡,快步行走在一道田埂上的刑风。
林杉很快就大致知道莫叶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本无意理会,但是他忽然想起廖世说过的一句话。莫叶能在这个比较恰当的时间爆发隐疾,从而获得较佳的治疗机会,刑风无意中带着莫叶于雪中玩耍,于其算是有一种促发的功劳。也许这是一种巧合,但或许也算是一种缘分。
而刑风那孩子就住在自家对面,这几年无意之中的观察,也能看得出他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自己是不是不该对莫叶和他的事管得这么紧?
从另一个角度看,莫叶逐年长大,总是避免不了交朋友的。与其处处避讳,或许在自己的暗中观察和安排下,提前让她结识几个可靠的朋友,反而更能做到保护她的目标呢?
林杉正暗自思忖着,莫叶却是已经忍不住朝刑风遥喊起来。只是那刑风听见莫叶的喊声,只是朝莫叶看了几眼,脚下的步子虽然缓慢了一些,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杉见状干咳了一声,莫叶这才想起师父也在车内,并且他的态度是不支持自己跟着刑风到处乱跑的,所以她连忙将头从窗外缩了回来,放下车窗布帘,规规矩矩的坐好。
但此时她的眼中有她这个年龄无法完全压抑住的讶异与不悦,讶异的是刑风明明听见自己喊他,却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这跟几天前让她感觉亲切随和的刑风太不一样了,这种态度的转变也太突兀。不悦则是因为她想下车去找刑风,但师父在车内,所以她必须遵循师意而约束自己的行为。
不过接下来莫叶没有想到,等她坐好没一会儿,林杉就叫停了马车,扔给她一件为孩童量身定做的斗篷,然后开口说道:“有什么误会就下车找他当面说清楚,于奔行的马车上遥喊人家,于礼不合毫无诚意。”
“哦。”莫叶低低应了一声,惊讶过后反应过来,心里又是一阵隐隐的喜悦。但她害怕自己会错了意,在林杉面前用着试探一样的语气小声问道:“师父,你不是不同意我跟他接触的么?”
“刑风本性良厚,所以师父改变了一些对你们的看法。”林杉语气中含着一丝威严,略微一顿,又说道:“快去快回,莫令我又再改变想法。”
“叶儿谨遵师命。”莫叶得到林杉的准信儿,心里的喜悦禁不住的洋溢出来。她像个大人一样郑重的向林杉作一福拜,然后仓促披着斗篷就掀开马车的门帘,在马安的扶助下下了马车,向田埂上的刑风碎步跑去。
坐在马车驾位上的马安见莫叶走远,虽然知道这肯定是经过林杉首肯的,但他还是有些担心的忍不住朝车内问了一句:“大哥,你就这么让她去了?”
“无妨。”
车内,林杉只是简单的回应了两个字,然后坐到原本是莫叶喜欢坐的车窗下,拉开马车窗帘的一角,看着莫叶跑近刑风身旁。
看样子接下来的交谈似乎并不怎么愉快,刑风的神态透露出他在故意隐忍的情绪,而莫叶脸上原有的兴奋也渐渐收敛下去。过了一会儿后,莫叶忽然回头向马车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简短的对刑风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就折身返回。
见莫叶上了车来,情绪有些低落,林杉温言问道:“事情似乎遇到了不顺?”
莫叶低头搅着自己的衣袖,语气有些沮丧的说道:“不知道怎么了,他说话变得吞吞吐吐的,问他话他也不怎么答复。”
林杉没有立即接下话题,而是又拉开车窗布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就见刑风也正好看向这边,他的目光才与林杉的目光一碰就快速的收回,然后脚下步子快了许多,已经走到田埂的尽头,虽然上了可以走车辆的大路上,却是背着身子朝邢家村行去。
在他的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肩上扛着半头野猪的老汉,老汉的脚踩在微湿的土路上,一步一个浅印子,可见他肩上那半头用麻绳绑着的野猪有多沉。身负重物,老汉脸上浸满风雨沧桑的皱纹更深了,宛如岁月刀锋在皮肤上刻下的伤痕,但林杉依然能从他的眉宇之间看出与走在前头的那个少年很相似的形影。
注意到这一点的林杉忽然模糊的推敲出刑风对莫叶那充满突兀感的疏远是因为什么了。
老汉虽然浑身老态毕露,但双眼依旧迥然有神。这是猎人长期搭箭捕杀而磨练出的目中神采,同时反映出这个人面部的沧桑只是因为环境的恶劣造就,他的体能状况远比他脸上的皱纹看上去要强健且富有力量。
因为肩负的猎物太重,所以老汉并没有走刑风走的那条细田埂,而是走了后面一条较宽的田埂路。所以在他走到田埂尽头上了大路的时候,马车正好行到与他极近的位置,他与正掀帘而望的林杉借着马车车窗有了近约四尺的一个擦肩对目。
老汉看见林杉时眼中神色一动,接着似乎是出于礼貌性的微微点头。林杉不知道老汉对他这个陌生的人为什么还能表达出这等礼数,等他准备探头而出去细看时,马车已经从老汉身边疾驰而过,将老汉的身影丢在了车后丈余地外。
林杉只得作罢,放下车窗布帘,在车内重新坐好,就见莫叶眼露奇色的望着他说道:“师父,你怎么也将头伸到窗外去了?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林杉微微一笑,然后调转话头说道:“我好像知道,那个叫刑风的孩子为什么会不搭理你了。”
莫叶连忙问道:“为什么?”
“你对面能有个不许你随便乱跑的师父,就不允许他身后有一个严格管教他的父亲么?”林杉说罢已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莫叶一愣神,随即恍然大悟过来,接着也是“嘿嘿”笑了几声。
刑风身后的那个扛着半头野猪的老汉,的确正是他的父亲。刑风比邢老汉早一点回到家,放下肩上挑着的猎物,用生铁盆去厨房盛了半盆水,又准备好粗布面巾,才看见邢老汉回来的身影。
隆冬时节,邢老汉的额头上却是沁出些许汗珠。他在木架上放下那半头野猪后,也不惧寒冷,就着冷水洗了把脸。他那种洗脸的方式近乎刮面一般,硬是将一张老面皮搓出了一层浅浅的红色。
邢老汉借过刑风递来的面巾擦干了脸,然后就开口说道:“阿风,你是不是认识刚才那马车中坐的人?”
(026)、入学,入学!
刑风知道老爹向来不怎么亲近权贵中人,同时也不喜欢他跟这类人走得太近,但在老爹面前他又不想撒谎,所以只得语气中带了些不安的老实回答道:“孩儿跟他们只有几面之缘,爹爹若不喜,孩儿以后就避远他们。”
“他们可就住在我们家的对面,你怎么避得远他们。”邢老汉说着将面巾扔给刑风,自己向屋子里走去。他见刑风拿着面巾发怔,又说了句:“进来。”
刑风连忙跟了进去,并做好最坏打算,准备接受老爹的惩罚。不料他进屋后,就见老爹没有去拿皮带或者藤条,而是打开衣柜,从里面抱出一个衣箱,又在衣箱中翻了两下,从一堆许久没有穿过的旧衣服里端出一个小盒子来。
邢老汉没有立即打开那盒子,而是拍了拍那盒子后对刑风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不喜欢权贵中人,所以也不许你亲近他们?”
刑风不明白老爹话中有什么别样的用意,所以只能是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邢老汉笑了笑说道:“老爹不是那么盲目愤世的人,处于任何位置的人都有良善之人和无耻之辈。而在以前,老爹没那么多时间去分辨,又怕你跟错了人,误入歧途,所以才会让你觉得我厌恶他们。”
他说到这里语气一顿,叹了口气后又说道:“话说回来,凭我们家的这点家底,无名、无财、无势,即便是你腆着脸去巴结别人,还不见得别人买你的帐呢!老爹就你这一个儿子,期望着你能有出息,但不希望你在能有出息之前先把骨气给丢了。”
刑风第一次听老爹跟自己说这么多的话,他安静而认真的逐字听取,但心中又有按捺不住的忐忑,暗自揣测今天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邢老汉说完那段话就将手里的小盒子放到地上,然后席地坐在小盒子边。他脱下右脚上的兽皮靴子,从里面倒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盒子上的铁锁。
在刑风的注目下,邢老汉开启了盒子,在满满一盒子的铜钱碎银面前,刑风不由得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失声说道:“爹,哪来这么多钱?”
“大到山岗上的花纹虎,小到溪涧里的青皮鱼,老子忙活了十来年,除了凑钱把你娘娶进门,就是攒了这一盒子你的学费。”邢老汉想起自己那早亡的妻子,眼中神色不禁一阵黯然。
他说罢将开锁的钥匙丢到一边,然后依然坐在地上,只是慢慢摊平了原本屈起的双腿,接着又说道:“本来没这么麻烦,我就是怕你不小心发现了拿出去耍了,所以加了把锁,现在终于不用锁了。”
刑风还没回过神来,有些痴然的说道:“学……学费?”
邢老汉见状凑近身子,伸手拍了拍刑风的脸,然后笑着说道:“老子把你搁在家十来年,你不会是把脑子待坏了吧?”
刑风揉了揉眼睛,忽然说道:“莫非,我能读书了?”
邢老汉点了点头,然后目中流露一丝豪气的说道:“老爹要让你去读书,考科举,入仕途。”
刑风闻言面色一怔,旋即神色有些委顿的说道:“爹,你不是最烦……”
他还没把话说完,就听邢老汉大声截道:“你把我刚才说的话当风吹耳廓去无痕了么?我再说一遍,你听好了,老爹要让你去读书,考科举,入仕途。”
邢老汉说完忽然解开腰间的皮带,一耸肩将上衣褪下,露出整个上半身来。霎时间,他赤裸的上半身上,各种刺眼的伤痕暴露无遗。或皱起或淤青的肌理,让他的身躯看上去丑陋而狰狞,却让刑风惊诧失声,脑中一片轰鸣,接着眼中泪水毫无预兆的崩堤般滚落两颊。
邢老汉按住刑风微微颤抖的肩膀,注视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如锤击铁般掷出:“记住老子身上的伤痕,给我好好念书。爹不希望你也过这样的生活。”
刑风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将眼眶中的泪水挤净,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邢老汉见状,眼中终于露出满意的微笑。他将衣服穿好,一边束起腰间皮带,一边急转话题的说道:“那马车中坐的文士,也就是我们家对面那座大宅子里的主人,他是县里‘礼正书院’的先生,你入学后要找机会多向他请教。”
刑风有些担忧的说道:“爹,你是要让我入‘礼正书院’读书吗?那儿可是非常贵的,而且据说还有不少世家公子在里面读书,我怕……”
“钱的事,有爹在,你不用担心。”邢老汉爱怜的拍了拍刑风的肩膀,然后语气柔和的说道:“让你跟他们在一起念书,也许有很多地方会委屈到你。但你要记住,身处乱境而不歪曲心中的意念,这也是一门功夫,就如同在风暴中掌舵一船之稳的功夫。爹虽然也不求你真做到一世公卿的位置,但这种功夫不论放到哪里,都是受用无限的。”
对于老爹的话,刑风没能全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