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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骑鱼历险记-第63章

小说: 骑鱼历险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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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白水部问,“这些景象怎么这般熟悉?那座桥,那株槐树……”

    谢子文沉声道:“别看了,只怕是蜃楼。都是你看到过的东西幻化的,当然熟悉。”

    白水部奇道:“怎会是蜃楼?”

    “听说过海边和大漠的海市蜃楼罢?这种术法,可不是日光和水汽的把戏,而是用古镜施法,照出人的心魔。据说在幻境中,你会面对最难面对的事,遇到最难过去的坎儿。你须知道,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这就是蜃楼镜术的可怕之处。如果不能过自己这关,自净心魔,就会被幻像困死在这里!”

    燕三问:“那古镜会藏在什么地方?”

    谢子文道:“它暗藏幻境之中,极难察觉,人执此镜不能自见其影……”他话没说完,身子登时虚化,随风散去。

    白水部急拽他手,已经来不及了。他转头一看燕三,他也消失不见。

    白水部陡然置身郊野,眼前绿草如茵。他疑惑地走了两步,忽见前面树林里,飘动着一片熟悉的衣裾。销金鹅黄绫衣,嫩生生的颜色,直刺进眼里。

    从树后转出,他惊讶地叫了出来:“清莲?”

    袁清莲一身鹅黄衣裳,含羞带怯地站在林间,带着茸茸的光线。她眼睛看着地上,柔声道:“你还不快来。”

    仿佛回到了那个寒食节。后面的一切都还没来。迷恋、爱慕、幻想、痴情……都才刚刚开始,像早春的桃蕾含红未发。

    他跟在她后面,向前走去。林木后退,花影后退,柳烟后退,楼台后退……满院牡丹摇曳。

    袁清莲在山石上坐下,掐下了一朵姚黄牡丹。他站在她身边。

    高天上流云舒卷,天色湛蓝如洗。

    她微微一笑,唤道:“夫君。”

    他奇道:“你说什么?”

    袁清莲绯红了脸:“别妄想我再说一遍。”

    “清莲……”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看见这些?

    牡丹消失,湖水消失,香车宝马,鼓乐喧阗。

    “新妇来了!”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声,气氛立刻热闹起来。堂下放着一副马鞍,袁清莲花髻青衣裳,戴着销金头纱,从青布条上款款走来。一个红衣小姑娘捧着镜子在前导行。众人拍手唱念:“小娘子,跨马鞍!小娘子,跨马鞍!”

    袁清莲跨过马鞍,进入门庭,来到里间床上。他行过坐鞍礼,也被茶酒司仪引到里间,用织梭挑开新妇头纱。袁清莲睨他一眼,低头微微一笑。

    不久,亲客退去。红烛摇曳,满室生春,这便是礼成了。

    春日赏花作诗,夏日泛舟弹琴,秋日采撷嘉果,冬日踏雪寻梅。隔年,园子里有了婴啼。再后来,童儿们爬树斗草,做各种游戏。袁清莲在窗下支起绣棚,给孩儿缝制换季的衣裳。他抛了书,拦住幺子。孩儿撞到他腿上,抱着咯咯笑。

    他将孩儿抱到膝上,掐了一朵牡丹逗他,忽然间迷茫了。他走到水边,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倒影。他急忙看孩儿,孩儿滴着涎水,嘻嘻哈哈地叫闹。再往水里看,臂上仍是空无。

    入夜,妻子安顿了大小孩儿,唤道:“夫君睡罢。”他走进卧房,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仍是华灯,仍是红帐,仍是满堂月华流素。一切仿佛倒退回新婚那日。

    他忽问:“镜子在哪?”

    她讶然:“什么镜子?!”

    “我们成亲那天,导行新妇的女子捧的镜子。”他怔了怔,当日的情景,一分一毫都想起来了。在新妇前面,红衣小姑娘捧着古镜,踏着青布条款款走来,对他一笑,眼里装满了星星。当时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她多么像化为少女的小鲤鱼!不是模样儿像,而是她走路的姿势、微笑的样子、眼波流转的神情,如今回想起来,竟越来越像!天啊!她怎么会带着古镜,来到这里?

    袁清莲紧握他手不放:“困你的觉,找什么镜子!”

    他挣开她手,起身翻箱倒柜。袁清莲起身抱紧他臂膀:“夫君!夫君!!!”

    他伸手向里,探到她嫁妆箱子底下,触手坚硬冰凉。袁清莲眼中含泪。隔帘传来孩儿啼哭。

    他把镜子拿了出来。

    袁清莲微笑了,带着无奈的凄切:“这里有什么不好……”

    他轻轻揽住她:“这里很好,有我多年前做梦都想要的一切。可安排这个梦境的人,未免低估了我。见过天地山河、感念过众生疾苦的人,哪有一生解不开的心结,哪有一世醒不了的痴梦。我愿对实境千里荒烟,不要梦中十丈软红。”

    他身上柔光褪去,不再是柔软的蓝色绸衣,而是来时穿的白色布衣,胸前也赫然出现了鱼木刻成的鲤鱼哨。

    他从她身后举起鸾镜,镜中映出周遭一切,唯独没有他的形影。

    一整个琉璃世界自他手中滑落。

    有那么一瞬,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情景。

    然后,于极静处,又有了轻微的喧嚣。

    睁开眼,青砖满地,月华如水。走到廊上,远远地,有人焚香拜月,祈祷夫妻恩爱,岁月静好。这才是真实,她早日嫁为人妇生儿育女,而他还独自在尘世伶仃漂泊。

    走进阁楼,拨开蛛网,里面布局陈设俨如梦中卧房。他走到窗畔,满覆尘灰的妆奁突然跌落,干枯的花瓣纷纷扬扬。干花底下,半埋着一卷撕碎后又勉强拼缀的《太平广记》。指尖甫触,余温犹在,他不禁闭了下眼睛。

    起身开窗,狂风涌入。

    他自雕窗跳下,像风一样,那么自由。
第74章 妖道
    东京城中一所隐蔽的小宅里,墙上挂着一幅七八尺长的大画。梁柱上盘绕着一条青蛇,嘶嘶地吐着红信子,阴森地望着画里的亭台楼阁,像在监视。

    突然,画上隐现一个少女身影,轮廓越来越清晰,渐渐凸出纸面。

    青蛇嘶嘶地游下梁柱,爬到了小案几上,瞪视着她。

    画里的少女影子挣扎了一下,翩然跃下。红衣少女打了个转,低头凝视指间的残香。这是能引她进入他人幻梦的梦甜香,已经烧得只剩半寸了。

    “好险,好险。”她拍拍胸口,“烧完就回不来了。”

    青蛇作出攻击的姿势,嘶嘶有声。

    她却满不在乎地伸出手去,敏捷地绕过它的扑咬钳住它的七寸:“好阿青,你这么尽忠职守做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放心,我跑过那么多次都没成功,不会傻到再跑啦!”

    “此话当真?”“白水部”轻轻一笑,伸手揭起珠帘,飘然入内。

    鲤鱼的胸口又是一跳。这张脸,每次都要让她惊悸一回。她总盼着是那人真的来了,又总是在下一眼发现这是白麓荒神的幻影。

    她垂下眼帘,扬手把阿青丢到他身上。青蛇吓得哧溜一声下了地,离白麓荒神远远的。

    “我的昀羲。”白麓荒神用她最思念不过的那个人的嗓音说道,“你做错了事,你说这回我要如何罚你?”

    “你要如何罚我?”鲤鱼没好气地说,“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只差一件事了!”当日白麓荒神定下的三件事,她已经做成了两件——背完了三千册书籍,也完成了七十二种身份的试炼,只剩下劈开瘦西湖之水整整一日这件未能完成。

    “那又如何?”白麓荒神昂首笑道,“你一日不会那劈水之术,你就一日离不开我。”

    他一扬手,鲤鱼身周出现了一个光牢。她拍着光柱,叫道:“放我出去!”

    他的眼神也变得冷冽。“你用圆光术察看他下落,我虽不悦,可曾真正阻止过你?你私自拿了我的梦甜香,找到镜魄交给那人,破解他的心魔幻境,这一切都在我眼皮底下发生,我也没有阻拦你。只是,李昀羲,你要怎么报答我?不该向我跪下赌咒发誓永不再犯吗?不该痛哭流涕许诺再不见他吗?”看到她冷漠疏离的眼神,他的火气越来越大:“李昀羲,你到底有没有心?!”

    “主人。”青蛇战战兢兢地提醒道,“你真个动怒了,这不对劲。你向来不动真怒的呀。这话,从来是别人问你的……”

    白麓荒神一脚把它脑袋踩扁,一掌拍在光牢之上,震得它嗡嗡作响。

    “我惜护你,纵容你,为你坏过无数次规矩,待任何宠物都不及你万一——我待你如此,你到底有没有心?!”

    “你又何曾有心!”鲤鱼怒目喊道,“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不过是上古之神的残剩之物罢了,你是混沌,你跟尘灰木石没有什么两样,你怎会有心!怪物!”

    他震了一下。

    他用存世以来从未发出过的微弱声音说:“你再说一遍。”

    鲤鱼更响亮地回应他:“怪物!”

    “我怎么会是怪物,我怎么会是怪物……”他抬起头来,按住那块被她说没有心的地方,露出了能让人魂魄颤抖的微笑,“呵。我可是神明,辈分在现世一切神明之上。人人敬我,人人畏我。星辰日月,大地山河,无不是混沌,莫不在我掌中!”

    一道雷霆劈在院中,天空顷刻间暴雨如注。

    ***

    燕三神色萧索地踏出了最后一寸雪域,披着一身零落雪花。耳边忽然响起市井喧嚣,顷刻身上雪花幻去,眼前分明是城外的菜市。他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方才幻梦中的寒冷,这才开始四下张望。因为担心白水部他们找来,他也不敢离开,只在原地等候。约莫过了一刻钟,一只纸鹤叽啾而来,在他头顶扑翅不已。这是白水部、谢子文等人惯常用的信使,但因施了法术,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一只翩翩飞舞的红喙白毛小鸟。这两年来,他也见怪不怪了。

    看到纸鹤,他一下子就心定了。

    “燕三!”白水部跟在纸鹤后飞奔而来,扬声唤道。

    他转身,眼里泛起欣喜:“主人!”

    白水部抱定他肩膀,急切地问:“没事么?”尚未化尽的雪花一下子冰到了他的手。

    见他瞬间面露惊诧,燕三带着勉强的笑意说:“没事。主人可好?”

    “你这是去了……”白水部止住。这一身的雪,多半是幻境中见到燕泥儿了。他按下叹息,回道:“我无事。你可见到子文了?”

    燕三道:“怎么,主人还未与他会合?”

    白水部蹙眉:“我派出纸鹤来寻你二人,那一只还没动静呢。”

    两人在菜摊边等了会,终于见到那只纸鹤几起几落扑翅飞来,绕着白水部头顶叫个不停。

    白水部伸出手来,纸鹤便落到他手上,啄了啄他的手指,又飞了起来。

    “跟着它!”白水部带着燕三追了上去。

    他们一直追到郊外树林,才看到树下那个黄衣人影。纸鹤忧伤地绕着谢子文飞了一圈,飞回白水部手里,展开变回一张白纸。树叶不断地飘落下来,已经在谢子文身上铺了一层金黄。

    “子文。”白水部刚把手搭在他肩上,谢子文就像中了邪一样闪开,一把打掉他的手,厉声道:“别碰我!”

    这下白水部看清楚了。他的黄衣陷在烂泥里,满面尘灰,只露出两只幽夜清泉般的眼睛,清得像要滴水。白水部当机立断,挡住燕三,一把将他抱住,不顾脏污将他的头摁在自己肩窝。谢子文推拒捶打了几下,也便垂下了手臂,低头安静地靠在他胸前。

    “无论你见了什么。”白水部低声说,“你都回来了。我们都在。”

    之后,三人都静默无声。

    片刻后,谢子文长出一口气,擦了擦脸,推开白水部,淡然道:“失态了。”他眼神空洞地看向他们:“怎么,不问我遇到了什么吗?”

    白水部身上挂了半边泥印,也不去擦,只对他笑笑:“你不想说,我们就不问。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罢。”

    谢子文伸出手去,白水部握住,一用力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

    林间传来了得得的马蹄声,还有清脆的鸾铃声。两匹背负雕鞍的雪白马儿拉着一辆华贵马车,沿着铺满黄叶的林间小道缓缓行来。赶车的是个玉冠青衫的少年,世事迁改,他的容颜却一丝未变,仍是千年前一笑倾城的惊艳。他扬起鞭梢,勾唇笑着,一双乌眸里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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