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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骑鱼历险记-第61章

小说: 骑鱼历险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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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人的家在哪里,我不知道。可我知道,有主人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我早就没有父母了,主人就是我的家人。

    工程快结束了,可主人的脸色变得很严峻。他说,不对,款项不对,谁干的?!连工程款也敢截,连赈灾款也敢吃!他要上书奏报,可长官按着不让。我坏心地想,估摸着他的长官就有份。主人就轮番给那些担任监察、谏议之职的朋友写信,事情终于捅到了官家那里。官家大怒,说,给朕彻查!

    如今,主人睡前,都要仔仔细细检查一遍门窗,安排人轮值守夜。于是我明白了,现在他们想做掉的对象,轮到主人了。

    主人白天很累,晚上睡得很熟。我便更频繁地偷懒,主人骂我越来越不用功了,可拿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说,我是为了晚上警醒一点,好保护主人。主人抓着《脉经》敲案头,哼一声:端的是好借口。

    他们对主人的欺负越来越厉害。主人从京里来此治水,本来寓居在王知州的官署,不知怎的,王知州硬说官署年久失修,要马上修缮,愣把我们“请”了出去。主人想住旅舍,却没有一家旅舍开门纳客。他不得已,到老百姓家去敲门,人家磕头谢罪,送米送菜,就是不敢收留。他去寺院,山门突然紧闭,连寺院也不敢让他住。

    天黑了,我们无家可归。我挑着担,他牵着驴,在雨里漫步。

    为了留在这里监督工程,主人竟然带着我,在年久失修的水仙庙住了下来。他这一住,登时香火旺盛。我饿了,他就大模大样抓供品给我吃。我说,这不是敬神的吗?他哼道:“本来就是给我的。”真臭美。

    主人每天泰然自若地在这里办公、见客。我在一旁悠哉游哉地磨墨、点茶。不少官员、百姓进来,眼圈霎时红了。我才不稀罕。

    一日,忽来数名健仆,牵着高头大马,说吕转运使相请。主人和他素无交情,本来不想去。可带头的说,关于赈灾款贪污一案,吕转运使有内情相告。

    主人这回说什么也不让我跟着,我拼命牵着小毛驴,不把缰绳给他。主人无奈,自己上了马,我骑着驴子一路狂追。那些人挟着主人,一路往城外去,越走越是荒凉。主人一再喊我回去,我追得越急。

    后来,我们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主人下马,等着我追上去。

    那是一个漂亮的湖,我们在湖边坐下。正是秋分过后,满湖都是桂花香。

    主人看着我,微笑着说,阿文,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动。

    那些汉子都在树下吃酒,大声问,白水部吃不吃酒?

    主人笑,说,不吃。

    那些人哈哈大笑,说,今日不吃,日后就没机会吃了。

    我害怕了。主人拍拍我肩头,示意我呆着别动。他捋下一把桂花,气定神闲地喂湖里的鱼。

    他们酒水吃罢,突然将碗一掼。我吓了一跳,见他们齐刷刷站起,将我们围在核心。我喊了一声,主人!主人看着我,摇了摇头。

    他似笑非笑地伸出双手,束手就擒。他们把他拖拽着绑在大树上。有个汉子把我抓着,我吓得一直发抖。

    主人说,阿文,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主人,这是你的绝命树呀!我苦着脸答,我不知道。

    他微笑道,让你不好好念书。这可是梓树,梓树是木王,没有比它更好的木头了,又能造屋,又能做琴。皇帝用梓棺赏赐功臣,连皇后薨后也用梓棺入殓。今日能捆在梓树上死,实在太给面子了。

    我被他气得快笑死了。汉子一直踢我,说,笑什么,再笑踢死你。

    为首的那个黑铁塔说,白水部,我们也是奉命办事,你休得怪罪。

    主人笑了,说,御史台杀人,用笔不用刀,不可能是他们,些小州县吏,胆儿忒肥!

    为首的不说话了。后面一个人说,快杀了,他知道的太多!

    他举起匕首,喝道,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

    匕首向主人刺去!我大叫一声,主人——

    偷懒乃吾家常便饭——墨汁里掺煤灰,烹茶碾不细茶粉,主人叫我练字,一只手攥四支笔,同时写四张。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刻。我的力气好大呀——!!!

    拿匕首的人被狠狠撞倒在地,匕首掉在我脚下。我立马捡起匕首,去割主人身上的绳索,两下就开了。我胸口一痛。冰凉的剑。血。痛得说不出。我知道,我就要死了。

    主人,快逃呀!

    我听主人骇然斥道,阿文,叫你不要动呀。

    平地里无数个惊雷炸响。凉凉的水滴溅在脸上。

    努力睁开眼,我似乎看见整个湖的水都悬了起来,鱼在天上透明的水里游,闪电亮晃晃的。那团水密密麻麻长出了几十条长蛇,挟着狂风骤雨,在林子里风驰电掣。我看不见那些人了,只听见惨叫声不断传来,一个比一个响。

    眼前越来越模糊,胸口渐渐不痛了。

    我欣然闭上眼睛。原来主人真的是神仙啊。

    我做了一个很疼的梦,梦见主人凝神闭目,把手按在我心口。血不流了,伤口结了一层轻冰。有根针样的东西在身体里一直戳,我痛得直咳嗽。

    就快好了,阿文,就快好了,我在用冰针缝你的心呢。

    我一听到这句话,就吓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主人背着我。脚下茫茫的都是白雾。桂花好香啊。

    难道我和主人都成仙了?主人说,想得美,让你不听话,差一点小命就回不来了。

    我的胸口胀胀的,裹着从主人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我闻到一股草药气味。

    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主人装模作样地叹口长气,说,要好好学医呀。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在猎户家里。我喊主人,老汉说,他昨晚就走了。

    主人丢下我了吗?我快哭了,一个劲地喊主人。

    小丫头片子撅嘴道,别喊啦,他把你卖了。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老汉道,阿芳,莫顽笑。他把我枕边的包裹一推,说,他把这个留给你了。

    我打开一看,禁不住涕泗交流,嚎啕大哭。

    主人把身上所有的银钱都给了我,一个人走了。

    我知道还会有什么等着他。主人似乎从来都不害怕,那么,我也不怕。我的书读不好,可我记得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我一定会追上主人,保护主人的。一定。
第72章 陷阱
    他乘着一片秋叶,顺流而下。

    黄河湍急,时遇惊涛骇浪。他有时宛转徐进,有时高飞低落,泰然自若,优游容予。

    这是回京最快、也最安全的法子。

    有时饿了,登岸寻些秋花野果,若被牧童樵夫看见,便似一道轻烟隐入林中。渐渐行经人烟稠密之处,千帆争渡,便时常坐卧铁锚上,看沿途风景。

    一日,星月俱朗,河上放了几只花船,灯火通明。岸上少年结伴踏歌,调笑船上女娘。女伎们也连声笑骂,抛花打果。他踏着轻波,跟着花船缓缓前行。不多时,少年散去,客人登船,四下清寂之极。他趁人不见,翻身跃入船中,推开一间空房,从凭几上拿了桂花水晶糕,翘足在船头享用。

    有个提水桶的小丫头,蹬蹬蹬路过他身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道:“官人,你忘了下船么?晚上这船钱押司包了。”

    白水部将最后一块桂花糕一抛,张嘴吃了,抹抹嘴边的胡麻:“哪个钱押司?”

    小丫头坚持道:“官人,你下船去吧,钱押司知道了就麻烦了。”

    白水部打个饱嗝,坐在原地不动了。

    小丫头张手推他,突然两手穿过了一片水雾。人形的水雾被她一搅,登时四散。小丫头吓得脸色发青,提起水桶就跑了。

    白水部缩了身形,悄然走进船舱,差点被一只绣花鞋踩中。他顺势站到鞋上,攀着腰带爬上罗裙,又扯着披帛爬上肩膀,然后一跃跳进莲花冠子里,隐在一片金银绚烂的首饰中。

    这位佳人抱着琵琶,正百无聊赖地闲坐。周遭几位歌伎,或涂檀口,或玩指甲,都闲得很。这几位风姿很美,不像会被从酒席上赶下来的主儿。白水部攀着花冠边缘,往屏风那边看了看。那里隐约有三个穿便服的人,认不出哪个是钱押司。两个人坐在屏风床上,一个站在旁边,不时看着窗外。他们不时把头凑在一起,说话声音很低。不久,坐在床上那个扁脸胖子从袖中掏出了一本簿子,站着的那个连鬓胡子赶紧揣进了怀里。

    白水部悄悄打了个响指。

    那三个人都舒了口气,相视而笑,喊外头的歌伎进来,一时管弦歌舞,热闹非凡。白水部跳下去抓着银蝶钗儿,一荡,恰恰跳进连鬓胡子袖中。

    他扯开书角儿看了看,见是一本帐册,里头还有许多官员姓名。恰逢老鸨携银瓶来点桂花金橙汤,白水部心生一计,溜出来藏身青盐碟儿下。待那老鸨为众人奉了汤,将汤瓶放下,他五指一张,连鬓胡子碗中汤水一荡,猛地浇了出来。连鬓胡子烫得嗷哟一声,手一动,将凭几上的汤瓶带着了,白水部顺势一推,汤瓶摇晃一下,整瓶水都倾在了他袖子上。

    席间尽皆变色。那扁脸胖子怒吼一声,掀起他袖子抖水。另一个三绺胡子满面阴云。那连鬓胡子已经傻了,忙忙将账册取出来,从身畔歌伎那抢了手巾,一个劲地擦拭。老鸨连连赔礼,喊道:“官人息怒,燕燕快取熏笼!”

    歌伎早将熏笼取来,神色惶惶地拢上香炭。连鬓胡子一把将歌伎推开,眼睛瞪得铜铃大,将账册向下翻开,摊在熏笼的薄纱上。

    一股水汽蒸腾而起,丝丝缕缕向一个角落飘去。如有神助,账册很快就页页松干,并无粘连。烘烤完毕,众人的脸色都缓和下来了。

    连鬓胡子当着扁脸胖子的面,将账册妥妥帖帖藏进怀里,还轻拍两下。老鸨战战兢兢,再度奉上汤水,三人吃了,便命靠岸。岸上几盏灯笼,早有人牵马候着。他们陆续登岸,骑马去了。

    最后一缕水汽收入瓶中。白水部吃吃笑着盖上墨瓶,拎着系绳甩了两圈,将燕燕头上的一朵菊花抛入河水,再轻轻跃下。河水泛着白沫,推送着菊花远去。他在花蕊中安然入梦。明朝醒来,就能看见东京城了。

    等连鬓胡子笑眯眯地翻开账簿,发现每页都成了白纸,脸色不知该有多好看。

    ***

    黎明,他伸个懒腰醒来,看着若明若暗的天空。到京城了,不过,在回家之前,他还有个人要见。熟人。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鱼周询。

    城西,聂十四娘宅。她是鱼周询的外室。今日十月初五,鱼周询必在此过夜。

    跃入后园,扑鼻满面桂花香。几峰乱石叠云,密种数棵芭蕉,蕉下一条石子路,引往小院中去。脚下苍苔湿滑,他扶上布满薜荔的石壁,满手的露水。一步步前行,片刻后,触及一片光秃的石壁。未及反应,脚下软草一陷,整个人都忽地下落,耳边响起了铃声。天空变成了一个圆。这是一个两人多高的陷坑,泥土湿润,杂草新鲜,显然仓猝而就。

    细细簌簌的铃声中,一盏纸灯在陷坑边一闪,有人在暗影里哈哈大笑:“果然来了!”

    白水部遮挡着灯光,喝道:“什么人?!十四娘呢?”

    那人笑道:“你放心,十四娘的姑母病了,她两日前就去了姑母家,鱼大夫今日不会来了。”另一人出现在他身后,巨大的影子投上高高院墙:“白水部,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恭候多日了!”

    白水部冷笑一声:“恕我白某人记性不好,不记得讨了哪位的嫌。可否明示一二?”

    那壮硕个子道:“少废话,有人举报你偷了常平仓截留转运的账册,快交出来!”

    谁会知道这种事?!他心下暗惊,仍微微笑道:“偷?我一介文弱书生,一不能飞檐走壁,二不能隐迹藏形。常平仓的粮食转运,该问各州县码头才是,怎的讨帐册讨到我身上来了?”

    坑边带头的两个脸对脸看了看。那矮的道:“确实……”高的瞪他一眼:“咱是办差的,管那么多干嘛!”

    白水部喊道:“两位,不如先拉我上去,再慢慢叙话!”他的手摸索着身后湿润的土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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