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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船吹笛雨潇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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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碧辉恼怒,忽然一顿足,扬手便是一鞭劈面抽来。颜白看准了来势,既不抬手也不躲避——果然那鞭子只是擦着他肩膀落地,在地上重重抽出一条印记来。

  “算了,当我没说过!——你这家伙气死我了!”

  雪崖皇子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再一次发怒,红衣女子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去。皱皱眉,也懒得再费神去想,便带了沈铁心往中军营走去。

  然而,一直对于新来的王妃不满的沈副将军这一次居然破例没有开口数落什么,按剑低头走着,半晌,忽然没头没脑的感慨了一句:“其实还是挺好的一个人……”

  “你说什么?”颜白有些惊讶的回头,问身边的副将。

  沈铁心顿了顿,忽然笑了起来:“七殿下方才是真的没听见?——难怪王妃懊恼,这种话要她说第二遍怕也难……”

  雪崖皇子怔了怔,站住了身,问:“她、她说了什么?”

  “王妃刚才说:早间她一时斗气,把话说的太伤人,还望你不要介意。”沈铁心也是别别扭扭的复述了一遍,忽地笑了起来,“七殿下,你不见方才王妃那个忸怩——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才说了这句话,偏生你还要她说第二遍,她不生气才怪。”

  颜白看着地上那一道鞭痕,不知想些什么,许久才一笑:“啊……这样?的确也难为她了吧。”

  “其实金家小姐还是挺不错的女子。”显然是因为方才那一幕而有些感慨,沈铁心居然改了口,有些宽慰的看看七殿下,却发现他依然有些怔怔的出神。


  六、冷月

  入夜,风更大,吹在身上已经犹如刀割。

  女墙上守夜的卫兵们已经冻得打起了哆嗦,不停地交互跺脚,然而呵出的暖气还没有触及冰冷的手、都已经消散无形。冷月下,只有金柝声冰冷的响起。

  暗夜中,只见一个人影如同跳丸,足不点地的从城下敌营里奔来,悄无声息的便翻上了晔城墙头。大风吹得城上的大旗猎猎作响,宛如吃满了风的帆,旗杆弯曲。那个人一手扯住旗帜,顺着便是无声无息的落到了城上。

  守卫的士兵刚刚巡逻走开,那人也不走阶梯,从女墙上一跃而下,落入城内,直奔中军所在之地而去。

  ※※※

  “你回来了?”然而,刚落入中军营的院中,却听见有人这样轻轻问了一句。

  那人蓦的一震,立定了脚,转头看去——

  月光很冷,照得庭院廊下站着的女子更加清冷得不沾一丝尘埃。她仿佛已经在深夜的花园中等了很久,以至于鬓角都凝了霜气。风吹得凌厉,站在月光里,只听得她轻轻的叹息飘散在风中:“唉……你总是这样冒险,可怎么好?”

  来人的手微微一颤,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花丛下:“莫要吓着了你——”

  然而,月光下,太子妃蓦的笑了起来,摇头:“忠臣烈士的头颅,何惧之有?七弟,你也忒小看我了。”她走过去,捧起那颗鲜血斑斑的头颅,脸色凝重:“改日一定盛敛厚葬,不负了杨将军一腔热血。”

  “这么晚了,还不去睡?”月下,白衣的雪崖皇子半晌无言,低低问。百里奔袭百万军中,即使是武功高绝的颜白,也有了掩不住的倦容。

  “知道你一定不会扔下兄弟遗体不管、要半夜出去冒险,我不放心。”长孙无尘静静道,“我要在这里看着你回来。每一次你离开我都担心你一去不回。”

  颜白低头,不看她的眼睛,只是淡淡道:“不用担心,我心中有分寸:这样单身趁夜暗自来回,谅永麟王那边也困不住我。”

  太子妃忽地笑了笑:“是啊……以你身手,天下哪里去不得?若不是为了辅佐承德,何必苦苦支撑到如今——七弟,其实你心里已经很苦很累了吧?”

  雪崖皇子仿佛慢慢体会着她的话,却是许久才展眉淡淡一笑:“还好,有人知道的苦,那便不是苦了……”他的笑容很淡,甚至淹没在眉间仆仆的风尘之下,然而眼角眉梢的感慨和悲凉,却悠远无尽。

  长孙无尘定定的看他,眼神中忽然也有亮光闪动,许久,慢慢道:“或许,如果当年先帝立的太子是你,那么离国如今——”

  “无尘!”蓦然,颜白声音截断了她,冷冷不带一丝迟疑,“莫要再说无用的话——当年正是你父亲力保,皇兄才被册封太子,你才成为太子妃……可惜后来国运衰弱,流离失所,不然,今日你已是母仪天下。”

  他顿了顿,忽然笑:“我出生的比皇兄晚了五年,怎么说来,都是要落在他后面的——唯一例外的,便是我认识你比他早……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

  长孙太子妃低下头去,过了许久,才轻轻道:“都七年了……如今、如今你也立妃了。”

  雪崖皇子面色一变,不知道什么样的神色一掠而过,眼前仿佛闪了一下那个红衣女子泼辣辣的笑靥,然而他眼底的寂寞却更浓,有些疲惫的叹息:“是啊,没有办法……是不是?我是自愿意娶她的。”

  “白,你实在是太辛苦了……”蓦的,长孙无尘眼睛里有盈盈的泪水,她脱口叫出这个陌生了的名字,颤颤的伸手去触摸他鬓角的霜华,“我们、我们都实在太辛苦了。”

  ※※※

  “住手!”

  手指还没有触及,忽然听到有人厉叱。

  两个人蓦的顿住,长孙无尘淡定的神色一乱,片刻间居然不敢回头看声音传来的方向。雪崖皇子也是一震,目光越过太子妃的肩膀,看着庭院尽头。

  月华下,那一袭红衣如同血般刺目。

  然而,那却是在风中月下结成了冰的血,连同那个人的眼睛一起,结成了冰。

  金碧辉不知道在那里已经站了多久,然而此刻一向跳跃活泼的她,眼光却冷如冰雪,忽然走过来、一把打开了太子妃僵在半空的手:“不许你碰!——这是……这是我的丈夫!”

  她出手很重,啪的一声,长孙无尘的手臂被重重打开,连着整个身子都是一个踉跄。

  “无尘。”雪崖皇子连忙扶住她单薄的身子,然而长孙无尘却颇为倔强,避开他的扶持,自己踉跄着站稳,手臂上已然有了一片红肿。她咬着咀唇,淡定从容的神色完全没了,许久,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回头看站在一边的金碧辉。

  ——她怎么会出来?这样深的夜,她怎么会正好来到院子里?

  红衣在冷月下如同蔷薇绽放,金碧辉嘻笑怒骂自如的脸上,第一次有这般不可言表的神色,看着两个人,嘴角动了动,仿佛有一丝笑意,却又仿佛悲戚。

  “碧辉……”顿了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然而雪崖皇子率先回过了神,知道自己必须要说些什么,终于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或许是有些误会了。”

  那样的话,在一瞬间,让颜白觉得自己几乎就是个卑鄙的小人。

  “住口。”金碧辉冷冷看着他,似乎要直接看到他心里去,“你越说,我越看不起你——不要以为只有你可以看不起别人!你们、你们这算什么?……”她的声音刚开始是反常的冰冷,甚至有些因为震惊而木然,然而开口说了一半,语气渐渐激动。

  她看着长孙无尘,忽然点点头:“姐姐,当真你是配的起他的——你这样子的,才是他心里喜欢的那种……”

  说着,她用力咬着牙,颜白看见她的手扣紧了腰间的匕首,心中登时一惊,连忙往前迈了一步挡在长孙无尘身前:“夫人,你先静一静,我们好好谈一谈好么?”

  “静?静什么静!”听到丈夫这一句话,陡然间,金碧辉反而真正的暴怒起来,一指旁边的太子妃,“你喜欢她,是不是?那还有什么好谈的!告诉你,我——”红衣女子眼睛里有雪亮的光,顿了顿,终于颤声道:“我不要你了!”

  仿佛怕丈夫会再说出什么话来,不容颜白开口,她抢先般的说了这句。然而,那样倔强的女子,说出这句话时、却依旧带了哭音。

  “颜白,我不要你了!——谁希罕?”用力握紧了手,金碧辉扬着头咬牙道,然而自尊受挫的哀痛、依然难以掩饰的出现在她明亮的眼睛里,她再也不看他们,转过身去回房间,“你们、你们随便吧!我明天就回钖国去。”

  “弟妹!”陡然间,一直不出声的太子妃终于开口了,也不说话,忽然间提起裙裾就在院子里跪了下去!雪崖皇子一惊,下意识的想要阻拦,但是想到了什么,手势便是一缓。

  金碧辉脚步顿住,手指微微颤抖,许久才低低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你丈夫。”

  “不为这个!——弟妹如若觉得解气,便杀了我也无妨。但是……求求你,不要离开七弟、不要离开晔城!”月光里,长孙无尘跪在廊下,那样高雅淡漠的女子,雪白的裙裾却压上了肮脏的泥土,然而,她似乎完全不顾了风度和尊严,低声哀求,“求求你不要回钖国——七弟他什么都没做,是我不好、动了歪念。”

  看到她这样的举动,雪崖皇子感觉心中仿佛要被什么生生撕裂——无尘从小到大都是那样娴雅幽静,令离国所有贵族阶层的人倾倒,然而,她居然如今甚么都不顾了?这样比杀了她更难受,然而她不是为了自身,更是为了整个晔城和军队的未来。

  承德太子和他,堂堂的男儿,身上流着离国颜氏的血脉,却没有能力守住离国天下,没有能力守住晔城——如今,甚至没有能力维护无尘么?

  片刻间,他真的有心冷如灰的感觉,究竟,这样的苦苦挣扎,是为了什么?

  他想扶无尘起来,然而她却一动不动,一身白衣的跪在月光里,眼眸里有忍辱负重的深长意味,对着他摇摇头,示意他应该服软认错。

  “碧辉,你要如何才能留下来?说一个条件罢,我担保无论如何都做到——只是,不要再难为太子妃。”颜白叹息了一声,淡淡道,“其实,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

  金碧辉站在廊下,本来想冷哼一声走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也是苦涩复杂的难受,脚步似有千斤重,丝毫迈不开来。

  今日在军营里,她已经看过了晔城内如今饥寒交迫的惨状——那是居于钖国都城、看惯了丰衣足食景象的金家小姐少见的场面——如果三日后真的没有粮食运到的话……深冬来临,城中弹尽粮绝,只怕真的会如百姓所说出现人吃人的情况吧?到时候内外交困,苦苦支撑到如今的承德太子军恐怕也会一溃千里。

  她终于清楚地知道、为什么颜白这样含垢忍辱的入赘金家。

  ——她一直知道他是迫不得已的,然而,却从来不了解真正的情形居然迫人到如此。

  其实她也知道,雪崖皇子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盗匪作风的自己——然而,父亲却为什么要把自己许配给他;而她自己,却为什么答应了下来?

  海上的兄弟们都是信命的,她却一贯的桀骜,然而,想想,如果信了命,反而不用想那么多复杂而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了吧?——比如说,嫁给颜白,那便是她的命。

  “你们不必如此——三日后,粮草照样会运抵晔城。”终于,她叹了口气,嘴角往上弯了一下,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却依然显得僵硬,“莫忘了,我对着那些人发过誓:如果三日不到,我砍脑袋给他……我还年轻,可不想这样子死了。”

  雪崖皇子和太子妃瞬的惊讶抬头,不相信这个向来烈性的女子居然这样便轻易松了口。金碧辉微笑着,然而渐渐地,眼睛里面却盈满了泪水——二十五年来,她阅人颇多,却一无中意,但这次、她嫁的是个好男子。

  这几日来,她已经开始慢慢了解他的心胸和为人——的确,是和以往那些因为利欲熏心而入赘金家的男人很有些区别。

  ——然而,即使这样,这个人虽然入赘了金家,心却没有跟着一起带进来。

  她不能容忍。

  ※※※

  “夜很冷,我们先回房里去再慢慢谈好不好?”看见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雪崖皇子微微叹息了一声,走上来对新婚妻子说。金碧辉一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并没有叫嚷或者喧闹,一起走了开去。

  走出了院子,金碧辉却蓦然横了他一眼,忽然恨恨道:“颜白,我真的……真的想揍你!”那一瞬间,她眼睛里的光芒雪亮,宛如一头雌豹。雪崖皇子一惊,然而转瞬脸上却是苦笑——那才是她该有的反应吧?

  然而,他并没有其他的退路,只有上前低声道:“好吧,是我不对,你尽管来出气。不过,求你不要让运粮援兵的事情作废,好么?”

  “那是你入赘的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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