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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夜船吹笛雨潇潇-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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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铁心看到了雪崖皇子白衣上依稀的血色,心中一下子绷紧了,恨不能跳过船去,奔到主帅身边。他再度大呼了一声,然而那个白衣人还是没有听见,只是自顾自的从拿出一管长笛,在船头横笛而吹。

  沈铁心那般豪爽直肚肠的汉子,在听到那般笛声的时候、也不由怔了一下。只感觉有什么辛酸刺骨的东西,一丝丝渗进骨子里来。

  这一次,雪崖皇子吹得还是《铁衣寒》,却没有兵刀的冷锐,而完全是悲凉如水。

  怎么……怎么回事?

  沈铁心心中猛然有不好的预感,一颗心直沉了下去——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既然七殿下好好的返回了,难道、难道是赶过那边去的王妃出了事情?

  正当他这么猜测的时候,却看见船舱里红衣一动,七王妃低头走了出来,走到雪崖皇子的身后。红衣猎猎如火,映着朝阳初起的水面,明艳不可方物。

  然而沈铁心却不知道觉得哪里不对劲……那个王妃、王妃今日居然这样的安静。

  ※※※

  金碧辉的手指紧抓着那个白绸的锦囊,里面那颗价值连城的辟尘珠硌痛她的手心。

  她只是静静站在夫婿的身后,听着那曲调,眼睛却落在手心的锦囊上——那里,锦囊的夹层中,染血的冰绡上密密绣着几行小字:

  “极浦一别后,江湖怅望多。

  相忘谁先忘?倾国是故国。

  揽风如挽袂,执手似初呵。

  人间但存想,天地永婆娑。”

  最后,还有六个小字“于天庆十一年”。

  天庆十一年……那是八年前了。那一年离曦帝驾崩,太子尚未继位、四皇叔永麟王便掀起了宫闱变乱,离国刹那间陷入了风雨飘摇。

  这便是他在乱离初起、明知咫尺天涯时赠给长孙太子妃的诗吧?

  她蓦然有想哭出来的感觉,然而用力咬着牙,生生忍了下去。她不了解颜白……她根本不了解自己“丈夫”是什么样的人——她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七——

  那么,在之前的二十七年,他遇到过什么样的人?做过什么样的事?遇到过什么样的变乱伤痛?有过什么样的欢喜?……

  她,却是一无所知的——如同他对于她。

  金碧辉再也忍不住的轻声笑了起来,她这时忽然觉得荒谬——原来,即使父亲眼光再准、她自己再不羁,总有一些事情,是完全不以人力为定的。

  ※※※

  所有人都汇合了,嘲风见过了弟弟,两人先分头安顿了疲惫的军士,让沈铁心陪着雪崖皇子歇息一下。看见七皇子神情溃散的样子,沈铁心也是心中惴惴,急不可待的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询问主帅发生了什么事,便立刻退了下去。

  豪华的船舱内,蓦然只剩了金家三兄妹。

  嘲风本来就是沉静的脾气,再加上和狻猊非一母所生,兄弟之间自幼便不甚热络,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最小的妹妹,苍白俊美的脸上有隐隐的忧心。

  金碧辉也不说话,手里反复揉着那个锦囊,居然安静地出奇。狻猊沉默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惊诧的问出了声:“五丫头,你怎么了?——你的男人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你心疼他伤成那样?放心,死不了——”

  嘲风蓦的抬头,眼神如刀,封住了四弟下面的话语。

  然而已经来不及,狻猊震惊的看到泼辣的妹妹蓦然间唇角一沉,猝及不妨的就哭出声来:“你还说!你还说!——回不来了,什么都回不来啦!”

  看到大颗的泪水从妹妹眼中落下那一瞬间,狻猊彻底的怔住了:十岁以后,他就再也没有看过妹妹这样子的哭过。

  嘲风不说话,只是把手放到了妹妹的肩上,缓缓收拢过来。金碧辉本来是拧着身子坐直了,然而只是犟了一会儿,便一头栽到了哥哥怀中,扯着他的袖子哭得放肆。

  嘲风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别难过,这点事情算甚么?——那个小子三心二意对不住你,最多你休了他算了!哥跟爹爹说去。爹如果不肯,你就跟了我去北海别理他了。”

  狻猊听到这里,眼光瞬的变了,猛然站起:“我宰了那个小子!”

  “关你屁事!”在他走出门前,金碧辉一把扯住四哥的袍子,怒,“不许你动他一根手指头!听见了么?不然我、我……我跟你翻脸!”

  狻猊怔住,久久凝望妹子的脸,然后带着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询问的看向一边的嘲风。嘲风对着四弟轻轻摇头,将他拉回座中,叹息:“你还不明白?——这回五丫头算是彻底栽在那小子手里了。”

  ※※※

  “怎么办?那丫头已经几天不说话了,昨天还半夜跑出去,不知去了哪里今天才回来!”已经是第五天上了,狻猊依旧是满脸的火气,“依我的脾气,早该宰了那个小子!什么人吗……五丫头除了脾气躁些、可是千里挑一的女子呢!”

  “万里挑一。”窗下,白衣束发的男子微微喝了一口茶,补充一句。嘲风看着手里刚收到的飞鸽传书,眉头蹙了起来,苍白秀气的脸上有一种冷漠的表情,“这种事情,即使我们心里着急也是半点插手不上,等着吧,那丫头自己会想通的。”

  “喂!你怎么可以这么自在?要知道那丫头从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和爹——爹现在不在,你就不能好好出个主意?”狻猊看着这个自幼就有些游离于金家大家族之外的兄长,感觉有些愤懑。

  “你们别吵啦!烦都烦死了!”两个人交错的视线忽然被一袭火红的衣服挡住,金碧辉蓦然跳了出来,挡在他们两兄弟之间,怒容道,“爹知道你们两个又吵架,我就又要挨骂了!——你们是不是嫌我麻烦还不够多啊?”

  嘲风看看狻猊,狻猊一见妹妹发火,连忙收起了脾气:“好好,不吵架、不吵架。是我的错,二哥。”

  嘲风也只是懒懒地笑笑,靠回到了椅子里,看看妹子,微微冷笑:“还有力气发火……看来还不错啊。我以为你一哭二闹三上吊去了呢。”

  “哦呸!你才去上吊呢!”金碧辉怒,完全忘了几天前自己还那般拉着他的袖子痛哭过,跳脚,“我早不要他了!谁希罕?让他滚好了,立刻给我滚的远远的!”

  “哦?”狻猊吃了一惊,抬头看妹妹,然而眼光却是喜悦的,“好,你说的!我立刻就让这小子走人——说实话看他在船队里,我牙齿痒的紧。”

  ※※※

  看着狻猊大步走出去,嘲风却是不动,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的文牒,嘴角有捉摸不定的笑容。房间内气氛一瞬间又安静下来,金碧辉瞪着二哥,忽然间却有些心虚起来——自小,她除了爹爹之外、最怕的就是二哥这种似笑非笑的神色。

  “你、你笑什么?”她用更大的声音掩饰自己的心虚,然而嘲风没有说话,只是弹了弹桌上新送到的文书,微笑:“你看过了?”

  “看过什么啦?”金碧辉皱眉否认,但是看到嘲风的眼神,一跺脚,哼了一声,“看了就看了,怎么?”

  海王二子站了起来,负手走到窗下,淡淡道:“大哥围魏救赵成功,永麟王占领晔城后不敢久留,已经拔营回朝丰了。”外面明媚的阳光照到他苍白的脸上,仿佛闪耀着他所居的极地冰山的光芒。嘲风的手指点着案上的文书,叹息:“大哥就要回来了……爹想来也知道这个消息。那个家伙如果还想活命,的确得快点滚蛋。”

  金碧辉咬了咬咀唇,有些怨愦的看了这个二哥一眼,最终不得不默认。哼了一声,踢踢门槛:“反正他还有自己的人马,哪里去不得?”

  “知道么?那家伙不肯当皇帝。沈铁心劝不动他——反而说、离国只要一统就好,其实无论谁当皇帝都无所谓……”嘲风自语般的说了一句,眼神却也有些黯然,“他劝部将加入永麟王麾下作战,让离国早日安定。沈铁心这几日一直气愤愤的,准备拉了军队自己走人呢。”

  金碧辉没有说话,看着外面——船队已经回到了钖国境内的大雁湾,停泊着,密集如林。外面有隐隐的哀声传来——

  “长孙太子妃今日下葬,离国左军战士为她出殡……是海葬。”

  看到妹妹出神,嘲风又补了一句,举手抚了抚眉弓,感觉悲欢如潮水般涌来,一向冷定的心中竟然也是纷乱如麻:“你要不要去看?”

  “不去……不去。”金碧辉依然在出神,喃喃道,“让他快滚,走得……越远越好!”

  “好,今晚我连夜送他走——去哪里随他的意。”嘲风答应了一句,看了妹妹一眼,发现她也不过怔怔的,并没有说什么话,也无留恋。

  他忽然忍不住问:“丫头,你有多难过?——你真的爱那个雪崖皇子么?还是因为从小没有被人这么看不起过、觉得脸面过不去才发狠?”

  金碧辉的脸腾的一下绯红,她狠狠剜了哥哥一眼:“要你管!”

  静了半晌,她听着外面的哀乐,依稀中,似乎又听到了笛声悠扬。她握着手中那个白绸锦囊,瞧着上面那首诗,不禁有些痴了。

  “我也不知道。”又过了半晌,她忽然转头,对着嘲风一笑,这一次,他有些诧异的看到、居然有温润辽远的神色在妹妹的眉间,金碧辉眼里有些惘然的意味,“其实想想,这十天来,拜他们所赐,我至少明白了很多事情。”

  红衣女子忽然笑了起来,跳过来,拉住哥哥的袖子:“现在我知道你们对我有多好了……二哥哥,你说我休了那家伙你就带我去北海,是不是?说话算数啊!”

  嘲风低头看她,微微笑了:“好。就是爹不答应,我照样带你逃。去看冰山,白色的熊和成群的会飞的鱼——好不好?”

  “嘻,二哥最好了!”金碧辉笑了起来,然而最深处总有一丝悒郁。

  嘲风拍拍她肩膀,眼眸深处却是淡淡温和的笑容。


  十二、回首暮云远

  半夜。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大雁湾里,只听橹声欸乃,一只小舟解缆欲走。

  木板铺就的埠头静静延伸向水面,木杆子挑起长长一串灯笼在雨中飘摇,欲灭不灭。

  一行送别将士刚刚散去,空留漫天烟雨。多少生死悲欢过尽、已是曲终人散的时候。

  船头上一个白衣男子冒雨而坐,定定凝视着烟水尽头,手指扣着一支横笛,也不吹,只是默默发呆,一任艄公招呼了声开船,掉转船头。

  “船家,等一下!”船尾刚刚离开岸边一丈,却听得岸上有人叫。

  蓑衣斗笠的艄公一怔,回头望去,却看见一人如飞奔来,轻点岸边垒石,轻轻稳稳落在船头,一袭红衣如同烈火,紧袖束腰,黑发明眸。

  “这个给你。”红衣女子喘息平匍,把一件东西递过去,放到那个出神的男子眼前,“她的东西,你留着。”

  那是一个白绸的锦囊,上面绣着几行蝇头小子,娟秀雅致。

  男子涣散的目光终于一点点凝聚起来,看着眼前的锦囊,然而却没有伸手去拿。

  金碧辉哼了一声,利索的把锦囊翻过来,倒出里面那颗光华夺目的珠子:“我知道、你不愿要里面的东西——”她想也不想,把那颗辟尘扬手一扔,黑夜里轻轻一声咕嘟,连城至宝就这样缓缓沉入漆黑的水底,永无声息。

  颜白眼睛终于闪烁了一下,伸手拿过那个绣字锦囊,许久,才慢慢道:“我负你。”

  “不。不是你负我。”金碧辉截口道,忽然拿出一张纸,扔到他怀里,“是我休了你!”

  她看着他,忽然间感觉好容易压下去的不平愤怒又再度涌起,几乎忍不住便是要打人、要骂人——她只好尽力仰着头,冷冷道:“你快走。我爹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你逃都逃不了。”

  “逃?”颜白蓦的轻笑了一声,却没有多话,低下头去,“多谢你了。”

  金碧辉想了想,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裹,扔到甲板上。这次连那个艄公都有吃惊的表情——细雨濡湿了布包,然而在包袱骨碌碌滚动的时候,大片半干的血迹抹在船板上!

  “昨夜我去晔城取了徐甫言和邵筠这两个家伙的狗头——”红衣女子踢了踢包裹,布包散开,露出里面头发纠结绑在一起的两颗头颅,“也算是我给长孙太子妃的祭奠。”

  她用力一踢,人头狰狞的飞出,咕嘟一声重响,如同辟尘明珠一般地沉入水底,水面轻轻荡漾,却转瞬无声无息、吞没了所有。

  顿了顿,金碧辉看着黑沉沉的夜色,慢慢道:“你哥哥……承德太子死了。他不愿被胁迫着出降,邵筠就斩下了他的首级献给了永麟王。”仿佛有什么感慨,红衣女子莫名的喃喃自语:“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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