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令香-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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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朦胧，映在夕环苍白的脸上，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曹操不禁看出了神，愣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道：“我们去冀州吧。我儿时的挚友袁绍，袁本初正在冀州招募天下义士一起讨伐董卓。我现在已是朝廷通缉要犯，只能先暂避本初帐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夕环眼眸深邃，似一江望不尽的秋水，她兀自看着那一轮发出微弱光芒的圆月，凄婉一笑：“天上圆月，只一夕如环。想来红尘俗事，便如月之圆缺一样吧，圆满幸福终究不会长久，更多的却是长长久久的缺憾。”
夕环喃喃自语之后，对曹操说：“曹将军称呼我夕环便好。”
曹操见她眼眸深处的那一抹忧伤，如梦如幻，心疼不已：“环姑娘，且不必悲伤。等到了冀州，我便安排人送你回谯县老家，总比你自己孤身一人要好。”
“怎好麻烦曹将军。”夕环苦涩地说着。“这天下之大，居然没有我的容身之地。文若，我好想你，你到底在哪里？”夕环望着一轮孤月，心内想着许久未见的夫君，不由滴滴清泪。
曹操真想拥她入怀，温柔地替她擦掉眼泪。最终却只能抑制住内心的悸动，宽慰道：“环姑娘不必过意不去，这是你该得的。若不是曹某的冒然闯入，姑娘就不会随我奔波，性命堪虞。就这么决定了，我让子廉送你回去，绝不让你涉险。”
夕环欠身道谢：“多谢曹将军收留。”“此生竟如无根浮萍。”夕环心内唏嘘不已。
冀州的夜晚，显得分外冷清，不仅是因为军营驻扎在荒凉的野外，更多的是心中的凄凉。“少爷，小心夜里着凉。”夕珏温柔地给荀彧披上一件外衣。
荀彧温和一笑：“谢谢你，夕珏。”那年也有这么个女子，看他独立秋风，便帮他添加寒衣，倾尽全力地对待自己。荀彧不忍再想下去，继续埋头看书，可是看着香炉里升起的袅袅香烟，越发没了心思。
“我出去找一下袁将军，和他商谈一下讨伐董卓的具体事宜。夕珏，你先好好休息吧，不用管我了。”荀彧嘱咐道。
“少爷，今晚你还是不要去叨扰袁将军了，现在更深露重，你自己早些休息。明天再商谈也不迟啊。”刚刚分明看到一个身形酷似小姐的人进入了袁绍的大帐，思及此处，夕珏连忙阻扰道。
荀彧思索了一下，也觉得不妥，便继续坐回案台边。六叔被董卓所杀，自己辗转投入袁绍帐下，虽说之前在洛阳时算个旧相识，但是到底不甚了解。半年接触下来，发现袁本初徒有其表，沽名钓誉，华而不实，我是不是又选错了人？荀彧心内波涛起伏。
袁绍的帐营里灯火通明，笑语连连，他身着银色铠甲，越发显得英姿飒爽。他步履稳健地走向曹操，抚须笑道：“现在十二路诸侯摩拳擦掌，欲与董贼一争高下。孟德自幼通晓兵法，深谙战事，此番有孟德相助，真是如虎添翼啊。”
曹操谦逊一笑：“小弟不才，好不容易骗得他信任，却功亏一篑，错失了刺杀董卓的最佳时间，心下懊悔不已。”
袁绍拍着曹操的肩膀，安慰道：“孟德不必自责。那董卓极具野心、心思缜密，昔日连何将军都被骗过，他也未必真心信任你。单凭兄弟的这番勇气，就值得愚兄钦佩。”
“小弟可是沾了兄长之光，本初兄四世三公之后，今为天下大义登高一呼，响应者甚众，区区董卓自然不在话下。”曹操恭维道。
袁绍喜笑颜开，这种俯首帖耳的态度他最喜欢了。“这位姑娘是谁？”袁绍看夕环安静地站在一角，好奇地问道。
“是小弟之过，居然忘记引荐了。上次刺杀董卓之后，不幸被追杀，得亏环姑娘相助才逃过一劫。可是，我却害人害己，连累她跟我一起逃亡。”曹操解释道。
“妾身拜见袁将军，请将军饶恕妾身失礼之处。”夕环向袁绍做了个万福。
袁绍端详夕环良久，笑着说道：“既然姑娘因为孟德才流离失所，今日到了冀州，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夕环心内暗骂袁绍道貌岸然，曹操连忙解围道：“岂敢再麻烦本初兄，我已经安排子廉明天一早就送环姑娘回谯县。”
袁绍眼眸中的光芒旋即暗淡下去，心内颇觉不快：“那就随便孟德了，时候不早，孟德一路奔波，还是早点休息。”
夕环长吁一口气，曹操见她仿若卸掉千斤重担，莞尔笑道：“环姑娘，明日你便离开这里吧。按说刚到冀州，理应让你稍作调整，可是这里随时都会有战争，个中原因，还请姑娘理解。”
夕环神色凝重，“多谢曹将军为我思虑周全，只是别因为我和袁将军闹得不愉快。”
晚风习习，送来暗香阵阵，这香味怎么如此熟悉，难道文若在冀州，夕环心内激动不已，满怀期待地问道：“将军可知这香从何来？”
“哎，这有何奇怪。我那本初兄爱薰香、好风雅，此香味定是他那的。”曹操毫不犹豫地说道。夕环抬头，默默地问那满天繁星，繁星不语；问这送香的秋风，风亦不语。
夕环翩然独立于风中，醉心地感受着那熟悉的沉香香味，文若，是你吗？她想着想着，不由泪光闪烁。
曹操心下疑惑，怎么一缕馨香，便让她如此失魂落魄。“环姑娘，还是回去吧，明早还得赶路。这沉香味道，不是稀罕物事，冻坏了身子就不值得了。”曹操强拉着夕环离开袁绍的营帐。
夕珏躲在角落，望着夕环和曹操远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流出：“对不起，小姐。你不要怪我无情，我自知自己不及你万分之一，可是我对文若的爱不比你少。原谅我已经越来越离开不开他，不忍把他再交还你手中。你美貌无双，世间定会有其他男子真心待你。”
夕珏擦了眼泪，回到荀彧的营帐内，见他面色平静如水，正专心致志地秉烛夜读。“少爷，这么晚了，还是安歇吧。”夕珏得知小姐明日便离开，只要熬过这一晚，也许文若就只属于自己了。
“夕珏，你的眼睛怎么红红的，刚刚你去了哪里，半天不见你人影。”荀彧放下手中的书简，关切地问道。
“刚刚出去转了一圈，可能刚进来，被这香薰迷了眼睛。”夕珏隐瞒道。
荀彧莞尔一笑，“环儿的香用了许久，都未觉得迷眼。既然你如此说，今日就先灭了，休息去吧。”荀彧起身去了自己的卧房，夕珏心内窃喜，连忙吹灭了沉香，对着它嘀咕道：“总算可以灭了你这小妖精，千万别把小姐给我引来。”
夕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全无睡意，那样熟悉的味道，她怎会忘却。她悄然披上外衣，独自走至袁绍帐外，夜色阑珊，驻扎的军营如沉睡的雄狮一般矗立在苍茫大地上。晚风如旧，吹起衣袂飘飘。可是不管夕环如何努力，却再也没有闻到一丝沉香香味，仿佛已被秋风吹散，不知何处。
“或许，真的是我思念太重，以致恍惚。错把任何沉香都当作自己昔日所制之香。可惜，文若，我许诺你的一世奇香，注定成为幻影了吗？若是真有奇香，是否我便能寻香识君，不用颠沛流离、历经人生浮沉。”夕环望月呢喃。
作者有话要说：
☆、浮生如寄
“子廉，一路上好好保护环姑娘，不能有半点闪失。还有这封家书你帮我带给柔儿。”曹操嘱咐道。
“哥哥好偏心，就不怕丁嫂子吃醋吗？”曹洪小心地把信收入衣袖中，开玩笑道。
“你丁嫂子向来沉静寡言，倒是你，别挑拨离间她们姐妹情谊。”曹操转而又对夕环说道：“环姑娘，还请不要拘束，有何需要但说无妨。”
夕环对曹操深鞠一躬，“如此便叨扰了两位曹将军。”高凹不平的路面，车身颠簸不已，让她心内越发忐忑不安，前方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呢。
“环姑娘，前面山脚下有家小茶馆，我们坐下喝点茶吧。”曹洪停下了马车。夕环轻卷珠帘，嫣然一笑：“可以啊，反正不着急赶路。”
“小二，来两碗茶。”曹洪招呼道。
山脚下人烟稀少，茶馆也倍显孤单。说是茶馆，其实只算得上个露天的茶棚，四周都没围严实，一点寒冷都抵挡不住。而所谓的茶呢，也仅是简单的热水漂了几颗茶叶末儿。夕环倒是不挑剔，径自端起茶碗来就喝了下去。
“环姑娘，看你穿着长相，应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这样的茶你居然能喝下去，着实令我惊讶。”
“生逢乱世，有得吃有得穿就不错了，哪敢再挑三拣四。”夕环淡然地说道。
“你们听说了吗，洛阳城被一把大火烧成灰烬了。”邻桌的一个声音响起。“谁有那么大的胆子，那些皇帝妃子他们怎么办啊？”另一个人问道。“哎，听说曹操刺杀董卓未遂，董卓盛怒之下，烧了洛阳城然后便挟持陛下去了西京。”“遥想昔日光武中兴，如今天子被劫，蒙尘在野，很快就要江山易主了。”一群人感叹道。
夕环木然地听着茶客们的言语，眼前不禁浮现出断壁颓垣、烟雾弥漫的帝都，那里有她此生难以忘记的回忆，可是都被董卓的一场大火付诸灰烬。这茶越喝越不是滋味，二人匆忙扔下几个铜板，便离开了茶馆。
“想不到曹将军被悬赏通缉，现在天下人尽皆知。”夕环感慨道，“子廉将军，那董卓是何出身，何以有机会能到洛阳？”
曹洪继续驾着马车，愤怒地说道：“董卓本是一个小兵卒出身，却步步为营，逐渐掌控整个西凉军队，成为当地不可一世的军阀。后来何进被杀，董卓就伺机进京。他因谋诛宦官有功，又手握重兵，便行起了改朝换代之事。此外，他纵容手下在洛阳烧杀抢虐，更有骁将吕布为虎作伥，一时之间，群臣手足无措，更有不少公卿被他所害。”
“王莽啊。”夕环隔着珠帘一声轻叹，“那吕布又是如何厉害呢？”
“俗话说马中赤兔，人中吕布，那吕布确实勇猛非常、天下无敌。可惜吕奉先有勇无谋且背信弃义，居然因为金钱、地位被董卓收买，还杀死了待他如子的义父丁原。空有一身本领，却被人称为三姓家奴。”
夕环沉思了一下，计上心来：“看来只有让董吕二人反目，并许吕布名利地位更甚于董卓，便可以借吕布之手来除掉董卓。”
“可是如何让他们反目呢，那吕布现在可是董卓的义子。”曹洪问道。
“小人之交欲于利，吕布既然能杀了丁原，一样也可以杀了董卓。”夕环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要找到二人矛盾所在，如此便能迎刃而解。或者制造矛盾，让他们二人不睦。到时候，祸起萧墙，董卓防不胜防。”
曹洪连忙停止了赶车，恭敬地说道：“环姑娘有勇有谋，子廉佩服不已。我定会将此计策转告孟德，让他们商量着解决。”
“将军言重了，十二路诸侯伐董，必然能够一举成功。这只是我的浅薄之见，未必有用，反而贻笑大方。”夕环羞涩一笑。
“不，多条选择总是好的。其实，我之前一直在袁绍营中，伐董一事，只是说说而已。各路诸侯都想保存自身实力，心里存私，未必能齐心协力。”曹洪摇头叹息着。
“子廉叔叔。”夕环卷起珠帘便瞧见一个稚子孩童蹦蹦跳跳地来到曹洪面前。
“来，叔叔抱抱子桓。你娘她们呢？”曹洪抱起子桓便狠狠地亲了一口。
“咦，叔叔你的胡子真扎嘴。”曹丕小脸冻得通红，嘟着小嘴指道：“母亲和娘都在厅里坐着呢。”
夕环下了马车，忐忑地跟随着曹洪步入了曹府。只见满庭雏菊盛放，亭台长廊布局错落有致，远望青山隐隐，侧耳便能听到空谷鸟鸣、泉水击石的天籁之音。不曾想，远离京师之地，竟能有如此清静雅致的住处。
古色古香的客厅里一左一右坐着曹操的两位夫人：左边的女子正细细品茶，一缕雾气环绕着她略显沧桑的容颜，只见她一身深蓝曲裾，神色端庄自若，乃是正室丁夫人；右边的女子婉转婀娜，眉目含情，正细心地整理头上的步摇，乃是侧室卞夫人。
“子廉向两位嫂嫂问安。”曹洪作揖道。
“自家兄弟，子廉不需多礼。倒是你一路奔波，辛苦了。”丁香连忙示意曹洪他们坐下。
“这位姑娘是？”丁香疑惑道。
“兄长刺杀董卓失败，万幸被环姑娘所救。可是，却让环姑娘有家不能归。所以，兄长让我送她回这里，麻烦两位嫂子多多照应。”曹洪说道。
“小女子多有打扰，还请两位夫人见谅。”夕环旋即起身，做了个万福。
“子廉，你不早说。我差点以为是你带回来的媳妇呢。”卞夫人轻启朱唇、莞尔打趣道。
“卞嫂子，你别拿小弟说笑了，我哪有那本事。”曹洪讪讪一笑。
“妹妹果然是倾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