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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亲爱的空想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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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好?”
    “邓廷歌是吗?我钟幸。”钟幸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现在有个戏,有个配角,抗日的学生领袖。没别的要求,就长得正气,能演好,最好有舞台表演的经历。这角色要上台演讲的。”
    “噢。”邓廷歌说,“你是让我帮你找演员吗?”
    钟幸提高了声音:“你找个蛋!是我要找你!演不演?陈愚话剧改编的,就那部《巨浪》。”

  ☆、第7章 《巨浪》

《巨浪》是邓廷歌非常熟悉的一部作品,作者陈愚在辞职离开学校之前曾是他们这个表演本科班的老师。
    “《巨浪》改编成电视剧了?”邓廷歌没心思再吃饭,认真问起来,“这个作品不好改编吧。”
    “不是电视剧,是短剧。一个小时,以电影的标准来制作。”钟幸那头传来轻微的纸张翻阅声,“这是□□优秀话剧改编和展演活动的一环,《巨浪》影响力大,主题又好,自然被选中了。废话少说,演不演?”
    邓廷歌犹豫了。
    他从未涉足过真正意义上的影视圈,在摄像机面前演戏的经验也非常少。
    “我考虑一下再答复你,行么?”邓廷歌问。
    “最多半个小时。”钟幸说,“半小时后你不回复我我就找别人了。”
    食堂里十分嘈杂,邓廷歌收拾了餐具,信步走出食堂。
    他学习表演实在是机缘巧合。高中参加小品演出,在老师的引导下学会了揣摩角色和表现自我,就此对表演的兴趣一发不可收拾。高二的时候他和父亲大吵一架,最终还是报考了这个学校的表演专业。
    三年来邓啸对他的这个选择一直心怀不满。他年轻时没读过什么书,又因为打架斗殴进过牢房,总觉得低人一等,始终希望自己孩子能考上国企或是公务员,好让自己扬眉吐气。
    邓廷歌一直不肯。他学表演学得十分快乐,和同伴们演出也能获得巨大乐趣。虽然因为性格过分认真不太讨同学和老师的欢心,但也是个勤恳踏实的人。邓啸和庞巧云去看过他的演出,两人都被邓廷歌在台上的表演吓了一跳。
    那次之后邓啸就没再跟他谈过毕业后考公务员的事情了。然而没有多久邓啸就检查出了严重的糖尿病。进了几次医院,天天吃药打胰岛素,邓啸憔悴了,邓廷歌也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以后的生活。
    邓啸和庞巧云是靠做小生意维持生计的。那个小五金店虽然不大,但也支撑着邓廷歌从小学一直读到现在。邓啸的病一下抽走了家里的积蓄,邓廷歌看父亲量血糖的时候才无比明晰地意识到,家中除了他,再也没有壮年劳动力了。
    走表演这条路太凶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否出头。
    不能出头的人他见得太多了,他们挤挤挨挨地住在逼仄的地下室里,有活就去拍戏,没活就打零工。邓廷歌刚上大学的时候还觉得这样的奋斗很有意义。他们天天把尹天仇的那句“我是一个演员”挂在嘴边,始终相信自己也像周星驰一样,能从被三合板隔开的小单间里走上大银幕。而到了成名时,这些艰辛的过往都可以拎出来,当做奋斗中泛着酸涩的趣事说给自己的粉丝听。那时候他们应该坐在灯光灿烂的演播厅里,面前坐着一个慈悲的主持人,殷殷地说:天哪真是太让人感动了,那么当时是什么让你坚持下来的呢?
    但邓廷歌后来明白,尹天仇不是周星驰。
    尹天仇们认真,态度好,肯学习,能吃苦;然而没有天分,更没有运气。
    这个圈子之所以枝繁叶茂,之所以能捧出那么多闪亮的人,全是因为有无数尹天仇牺牲血肉、时间和青春,奉上了数量巨大的养分。
    再退一步,如果这一行能让邓廷歌看到挣钱的希望,他也许不会放弃。
    但就像剧社里妹子跟他说的那样,他的性格太不圆滑,为人也过分认真,而且又不舍得扔开一点尊严和脸面去陪笑,根本走不远。
    事实上在学校里,他和同学的关系也处得很一般,有些老师也觉得他虽然是个好苗子,却太难□□和说服。他这样的人太多了。表演专业里齐刷刷地都是一把把的好苗。青嫩,茁壮,有无限可能:他邓廷歌算不上什么。
    他走到学校礼堂面前的亭子里坐下,看到高自己一届的师兄师姐正在礼堂前面拍毕业照。
    邓廷歌心想,有多少人会继续走下去,有多少人像自己一样放弃了呢?
    “放弃”这个词在他心里扑腾来去,让他心头一阵难以抑制的闷痛。
    他不舍得。
    刚进学校的时候怀着许多憧憬。当时陈愚还是他们的老师,第一节课就扔出了《巨浪》的剧本让他们分组讨论,各演一段。
    邓廷歌被这个故事吸引了。
    《巨浪》讲述的是抗战彻底爆发之前发生在一个中学礼堂里的故事。一个上午,十二个学生和两个老师,没有场景切换,全用台词和演员的表演来推动情节发展。然而在对话之中,年轻学生们沸腾的热血和老师的忧虑都被一层层地推上了顶点。
    所有人都在热烈地讨论。如果自己是那个老师,应该怎么阻止学生们以近乎愚蠢的献祭方式投身时代的浪潮中;如果自己是学生领袖,又怎么用语言、感情、肢体动作去震撼和说服两位拦在礼堂大门前的师长,让他们意识到巨浪已经扑上了海岸,没人能独善其身。
    陈愚是个戴眼镜的小胖子,不太说话,只静静地听他们讨论,偶尔点拨几句。等到学生们分批开始表演,他才终于打起精神,认真观看。
    角色都是随机抽签分配的,全班分成两个组,各演一部分。邓廷歌抽中了一个女学生。他很兴奋:这个激动的女孩子冲到老师面前将糊好的旗子扔到他脸上,给了他一个耳光。正是这个耳光引发了礼堂里最激烈的一次争执,也引发了之后一段比一段精彩的演说和议论。意识到自己是个关键人物,邓廷歌既投入又认真。
    演完之后他连忙跟刚刚被自己甩了耳光的同学道歉。下台的时候陈愚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邓廷歌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演得太用力。”陈愚难得地笑了一下,“好好努力,你大有可为。”
    之后没有多久,陈愚就在学院内部的权力转移中遭到了不公平待遇。他没吵没闹,辞了工作,全心全意地开始自己的编剧生涯。
    邓廷歌听闻这件事之后,很佩服他的勇气。
    此时想起陈愚的那句话,想起他笔下那部沉重的《巨浪》,邓廷歌捏着手机,微微发抖。
    他已经在这三年里学会了不那么用力的方法,如果陈愚看到他在《心经》里演的许峰仪,也许会做出完全不一样的评价。
    最后一次。最后演一次。《巨浪》是他开始学习表演之后演的第一部剧,虽然完全不正式;但现在正好有一个机会,他可以为自己的梦想画一个句号。
    他拨通了钟幸的号码。
    在钟幸的举荐下,邓廷歌的试镜无惊无险地通过了。
    导演还问他是否记得陈愚。邓廷歌说了自己和陈愚短暂的师徒缘分。导演笑了:“知道你来试镜这个角色,陈愚非常高兴。他现在人在国外回不来,但他还记得你。”
    邓廷歌紧张得直笑。
    他很快跟钟幸联系上,告诉他自己通过了试镜。
    “很好啊,好好干吧。”钟幸说,“我是不知道你有什么顾虑,但喜欢演戏就演下去,哪来那么多犹犹豫豫。你以为人这辈子长啊?”
    钟幸说了他几句,邓廷歌好不容易才逮到空隙跟他说谢谢。
    “过锦华阁吃个饭,你师兄也在。”
    邓廷歌应了。
    放下手机之后,钟幸看到坐在对面的罗恒秋不太高兴的脸。
    “你不能对我笑笑?”钟幸拿过菜单又点了两个菜,“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带他进这个圈子了。”
    罗恒秋问:“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
    “好吗?你怎么看出来好的?”钟幸不解。
    听个电话都谈笑风生的,不算好?罗恒秋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说。说出来就像嫉妒了,太不雅观。
    倒是钟幸脑子里想了两转,已经明白罗恒秋的想法,自顾自在那里笑个不停。
    “难看啊,罗少。”钟幸给他添了茶,“这人还不算是你的,你这占有欲实在是……”
    罗恒秋抬头冷冰冰扫了他一眼。
    钟幸耸耸肩,识趣地闭嘴。
    然而没消停两分钟,他又忍不住逗罗恒秋说话。
    “说把他带入圈的是你,现在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也是你。”钟幸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罗恒秋自己想了想,觉得也许真的是钟幸所说的占有欲。
    能做些让邓廷歌高兴的事情,他很乐意。但一想到之后邓廷歌步入的那个声色场,心底又感觉非常的不愉快。
    他认为这是因为邓廷歌不属于他,所以才会这样充满忧患地纠结。然而邓廷歌不可能属于他,他也不可能在邓廷歌身上获得自己情感的宣泄开关。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被自己心底种种恶念充斥膨胀的气球,立在邓廷歌面前。希望他看自己,又希望他不要看自己;希望他喜欢自己,又希望他不要因为看到自己可鄙的一面而厌弃自己。
    没有落脚处,甚至没法控制那个人的眼光是否落在自己身上。那人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而自己无法变成邓廷歌希冀的对象。
    “你师弟快到了。你真的不去化化妆?”钟幸有点幸灾乐祸,“脸色臭得啊……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吗?”
    “让方仲意堵上你的嘴吧,少说两句。”
    罗恒秋不想面对他,起身到外面去转了两圈。
    一支烟没抽完,邓廷歌就来了。
    “吸烟有害健康。”邓廷歌说。
    罗恒秋说好,于是不抽了。他把那支快燃尽的娇子夹在指间抖了抖,地上落了小小的一簇烟灰。
    邓廷歌伸手将他的烟拿走,转身扔进了烟灰缸里。
    “师兄吃饱了?”他问。
    罗恒秋说没有。他忍不住打量邓廷歌。两人之前在电话里那段小小的不愉快,或是说不知如何处理的囧状对邓廷歌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他依旧非常自然平静,开开心心地跟罗恒秋说今天试镜的事情。
    罗恒秋也听得高兴,被钟幸毫不留情戳穿的晦暗心思又密密裹在了身体里,不会在邓廷歌面前漏出分毫痕迹。
    两人穿过锦华阁的回廊,罗恒秋带着他往贵宾包厢里走。
    “哦对了,师兄。”邓廷歌说,“我刚刚听导演说的,这个戏的主角是你的……呃,朋友,孔郁。”
    罗恒秋:“……”
    邓廷歌:“师兄不知道这件事吗?”
    罗恒秋一点都不知道。钟幸并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罗恒秋简直想踹个嬉皮笑脸的人两脚。他现在完全不想回到有钟幸的包厢里了。
    身边的邓廷歌仍旧在问:“师兄和孔郁关系很好?”
    罗恒秋想到孔郁就觉得心烦,完全没注意到邓廷歌对孔郁和自己的关系有种不太自在的热衷。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罗恒秋说。
    邓廷歌:“噢。”

  ☆、第8章 孔郁

孔郁饰演的是两位老师中的一人,这是试镜结束之后导演跟邓廷歌说的。
    “他这个年纪,也应该试着转型了。”制片人坐在导演身边吃饼干,“不可能一直拍无脑偶像剧吧。嘘,我说小声点。”
    邓廷歌想,听到了噢,你身边站的两个人都听到了噢。
    然而包括他在内的两个人都没有任何表示。
    之后制片人又说了一些话,和孔郁有关,也和华天传媒有关。
    邓廷歌那时才知道,孔郁原来是从华天传媒走出去的。数年前华天传媒和官方合作举办过一次模特大赛,孔郁就是当年模特大赛上的季军。冠军和亚军都在t台上发展,唯有孔郁进军娱乐圈。制片人说,是因为当时身为模特大赛评委的华天传媒副总点名要了孔郁,让他签了华天旗下的经纪公司。
    而让副总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当时华天传媒的二世祖、从外面回国过暑假的罗恒秋说了一句话:“这个人不错,我喜欢。”
    邓廷歌心想师兄会这么直接地夸人吗?
    但制片人言之凿凿:“你不是这个圈里的你不知道。孔郁和那个罗总,是罗总吧?他们走得特别特别近。孔郁不止一次被偷拍到出现在那个姓罗的家里。”
    导演说别扯这些没用的,能拍好这个戏就行。
    邓廷歌脸上笑笑,心里也觉得扯得这些真是没用。他想起以前自己曾被罗恒秋邀请到他家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他在那个豪华的住宅区外转了许多圈,彻底迷路。后来他听罗恒秋的朋友说,罗恒秋撑着把伞在家门口等了他两个小时,没等到人。第二日去到学校,罗恒秋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就跟他提了句:你要不要买一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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