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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莫家阿宝-第50章

小说: 莫家阿宝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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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萍不过略慌了一慌,随即面上堆笑,伶牙俐齿道:“宝姑娘这可是冤枉奴婢了!这原是将军临走时吩咐的,娇夫人也怕姑娘好动,一时不小心有什么闪失,因此才叫奴婢等小心跟在后头看护的。”

    阿宝心中生气,本想把她赶走,转眼想到满院子的人里,除了桑果,都是阿娇送来的,今日赶了这个,只怕明日又会又来一个,遂闷闷作罢。

    桑果眼见着阿宝一日日地愈加烦恼,却不知道她烦恼些什么,问她,她却又不说,桑果暗自忧心不已,只得一步不离地跟着她。

    如此又过了三五日,阿宝想着要为武姨母求情的事,便带着桑果去找阿娇,料想阿娇纵使前些日子再怎么生武姨母的气,这两日也应当气消的差不多了,谁料才开口,阿娇便笑叹:“她如今年纪大了,啰嗦得很,说话又着三不着两;我这里伺候的人多,也用不着她,因此才一片好心地叫她回去安心颐养天年,谁料竟被当做了驴肝肺,跑到你那里告了我一状。”又嗔怪道,“你只管安心养你的胎,管这么多作甚?”

    阿宝想想也是,横竖是阿娇的亲姨母,到底她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却不好说什么。她觉得阿娇看着自己的眼光似乎不同于往日,说话行事也似乎是变了个人,却又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加之如今与阿娇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得怏怏走了。

    才出了门,却见阿娇房中的两个面熟的婢女抬着一个小小的摇篮说说笑笑地转过来。见了阿宝,两个人对看了一眼,远远地叫了声“宝姑娘”,屈膝施了个礼,急急闪入阿娇房中去了。

    柔安身子好时,便时常来看看她,陪她说说话。一次,柔安的奶娘笑说:“怎么宝姑娘的屋子里的摆设还是没动过?娇夫人那里三天两头吩咐采买的小娃娃的物事都放到哪里去了?”

    柔安便使了个眼色给她的奶娘,又向阿宝软语笑道:“你只管安心养你的胎,咱们家断不会缺这些的,大约是阿娇她想等你生好后再送来也未可知呢。”

    柔安走后,阿宝心底像是生出一根尖刺,刺得她坐立不安,辗转难眠,于是又带了桑果逛到了阿娇那里。阿娇正在卧房与人说话,小朵儿在外间,见了阿宝进去,忙高声叫道:“宝姑娘来了。”

    阿娇收了声,从里间掀了门帘出来,笑问阿宝:“稀客,稀客,今儿又没事,怎么愿意到我这里来了呢?”

    阿宝也笑说:“前几日看见你这里的人抬了个小摇篮,我觉着怪好看的,只是没瞧清楚,便想再过来仔细瞧瞧。”

    阿娇脸色瞬间变了变,转眼又笑吟吟地,向阿宝招招手,道:“我正想着过几日与你说,来,我领你去看。”屏退众人,牵着阿宝的手,将阿宝领到了东厢房内。

    东厢房被布置成了小娃娃的卧房,里头摆放的都是小娃娃用的各色物事。小木床、小摇篮、小小的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小衣衫、小包被自不必说,便是布老虎与拨浪鼓等小玩意儿也都摆放了许多。

    阿娇看阿宝一脸震惊,梦游似的轻笑一声:“你看这里好不好?原本我放心不下,想要摆放在自己的卧房内,在我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着才能放心……但他说我身子不好,怕小娃娃吵闹要害我歇不好睡不好,因此只能让小娃娃及奶娘住到这厢房里了。”

    阿宝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嘴里却说不出话来,只抬眼去看着阿娇。阿娇两眼发亮,声音发颤,脸色煞白,偏又笑笑的,来拉阿宝的手,道:“好妹妹……他难道没有和你说么?你难道还不明白么?你的孩儿生下来要交给我来养呢。”

    阿宝想笑,却没笑出来,也无力甩开阿娇的手,只喃喃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你们又凭什么?为何我却不知道?”

    阿娇声音极其温柔,似是哄淘气的小孩儿般:“唉,我当你已经知晓了……大约是他怕你想不开,才拖延到如今也没说……你也莫要动气,听我慢慢说与你听。”

    阿宝身子软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被阿娇伸手一拉,便软软地瘫坐在小床上。阿娇拉着阿宝的手,贴着阿宝的身子,软软地跪倒在她身下,再抬头时,已是满脸的泪。她把脸偎在阿宝的腿上,道:“当初我被卖入青楼为官妓,你不知道我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也因为那一段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卖笑卖身的日子,使我对男女之事厌恶至极……我与他,我与他二人即便深爱彼此,但却少有男女之事……

    “我在青楼中时,又被那里的妈妈灌了凉药,以致无法生养,他原也说过,即使我一辈子不生养也不打紧,只是我总觉得心里对不起他……但若要让我抱养不相干的女子生的、与我莫家没有一丝血脉的孩子,我又不甘心,因此,想来想去,便想到了你……他原本也不愿意,但拗不过我求他……阿宝,姐姐姐夫对不起你……不过你放心,我会将你的孩儿当做自己的孩儿一样疼爱——”

    阿宝想将膝头上的阿娇推开,奈何手脚没有一丝的力气,胸口上似乎有人拿着大锤在敲打般地钝痛,心中觉得阿娇的话荒诞透顶,急欲反击她,但一堆话涌上唇边,却又不知从哪一句说起,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喘了许久,方自言自语道:“我的孩儿养下来要交给你?你们自说自话,竟连问都不问我?我成了什么了?他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儿才与我在一起的?你们两个合起来算计我?他也算计我”

    阿娇擦擦眼泪,哽咽道:“我与他都对不起你!我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事已至此,再也没有后悔药可吃,将来生好孩儿,你若愿意留在府中最好……若是不愿意再见到我们,我也可以叫人护送你去山东找大姐,也可护送你去西北找姜小八——”

    阿宝有一刹那希望自己能快快死掉,好听不到阿娇口中吐出的那些源源不断的话语。但她终究还是没有死掉,她只记得自己拼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阿娇,冷笑着说了一句:“爹爹怎么就生出你这种龌蹉女儿!只会用些龌蹉心思来算计自己家人,当真令人恶心得很!他既然深爱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竟然来害我!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从此你我不再是姐妹!”又依稀记得自己似乎弯腰呕了一阵,这才摇摇晃晃地从东厢房里扶着墙出来。

    出来时她的脸色想来不好,因为正候在外头的桑果见着她立时吓得大哭,慌张喊道:“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第64章 莫家阿宝(五十四)
    初冬时节,皇帝凯旋回京。锦延以腿疾为由,尚未进宫,便先回府,府内人早已得知了消息,阖府上下人等无不喜笑颜开。柔安及阿娇率府内众人也都早早地候在门口。锦延策马一路疾驰至府门口,还未下马,眼睛便在人群中搜寻。人人都在,独独不见阿宝。

    阿宝正坐在渡月亭发呆,她如今身孕已有八个多月,行动颇为吃力。她不愿见那满院子的人,因此每日里不是扶着桑果在渡月居附近散步,便是在渡月亭里呆坐。

    桑果拿了披风过来,与她道:“今日他凯旋归来,眼下府内人都在门口迎接呢。”

    阿宝口中“唔”地答应一声,眼睛望着远处。有一阵冷风吹过,吹起湖面波纹阵阵,湖边枯黄芦苇随风摇动。

    桑果凝视阿宝的背影,只觉得有股说不出的萧索与落寞,喉头不由得哽了一哽,忙深吸一口气,劝道:“湖边甚冷,风又大,咱们回去吧。”

    “唔。”阿宝又答应一声,扶着肚子,吃力地站起来,桑果忙上前搀扶。主仆两个刚要转身回去,却见原先盘坐于阿宝脚下的毛球蓦地窜了出去。

    不远处,锦延一袭战袍,满面风尘,正含笑看着她。

    阿宝听见自己的心“咚”地一声猛跳,随后便是一阵如泛滥洪水般的酸楚汹涌而至,漫上心头。

    阿宝暗暗咬了咬嘴唇,待面色恢复如常后,扶着桑果出了渡月亭,向他深深敛身行礼,口中恭恭敬敬地说道:“将军辛苦了,多谢将军。”

    锦延上前两步,执了她的手,对她深看几眼,轻声问:“你谢什么?不过才两个月未见,怎么变得这样多礼了”抬手为她理了理身上的披风,又柔声对她笑;“怎么说话一点儿都不像我的阿宝了?”

    阿宝轻轻挣脱他的手,正色道:“将军在外浴血征战,舍命杀敌,咱们这些人才能得以安心度日,是以要谢将军。”

    锦延静默,又深深看她两眼,抬手轻轻地摩挲了下她的脸颊,问:“怎地比我走的时候瘦了?”转身看了桑果一眼,问,“你们就让她日日来湖边吹冷风么?”

    桑果垂首,作不得声。

    阿宝如今走得慢,从渡月亭回她的小院子不过短短一段路,倒走了好一会。锦延几次伸手扶她,都被她有意无意躲开。锦延起初只是蹙着眉头,及至到她房中,脱下战袍后,却找不到衣裳换,才发觉自己从前搬到她房中的书剑衣物棋盘等一应物什竟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踪影,不由得莫名其妙,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小混蛋,你又要生什么事端?”

    阿宝一进了屋子便自顾自地在歪倒在床,漫不经心地啃她的手指甲,闻言也只是用眼角冷冷扫他一眼,随即扭头看向窗外,口中道:“我如今夜里睡不好,老是要起夜,若是有人在,只怕更睡不着了……只得将你的东西都搬走了。”

    窗子半开,丽萍正站在院中与旁人说话,耳朵却留神听着房内的动静。

    锦延坐到她身畔,将她手指头从嘴里拉出来,仔细检视了一下,十个手指甲都已被她啃得光秃秃的,有些啃掉的太多,以至于都露出了指甲下面的嫩肉。

    锦延心中一凛,忙伸手揽住她,扳过她的脸,看着她的双眼,问:“我不在的这两个月,可是有什么事?”

    阿宝的手腕被他攥住,动弹不得,只能傻傻地仰脸看着他。

    他憔悴了点,一双眸子清亮如初,只是从前半日不见便会悄悄思念的脸庞,如今看着却让人觉得陌生得很,惟有他身上的那股似有若无的药香味儿却依旧那般熟悉。

    闻着他身上的药香味儿,尘土味儿,有一刹那;阿宝心中微微地恍惚起来。本来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他,本来想要将他送给她的那些宝贝都摔到他脸上去,本来也以为自己定会对他厌恶至极,今生再不想看见他的脸。可如今他在面前,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时,还是心悸难抑,忽然惊觉自己竟还像从前那样恋着他。

    只是如今心底一半是对他的眷恋,一半是对他的憎恨。那憎恨三番两次将眷恋压下,占了上风,在她心内上下翻腾,使得她煎熬不已,使得她几乎要发狂发癫,想要跑到无人处嚎啕痛哭。

    阿宝在恍恍惚惚地差一点要靠到他怀里去、再问出“你的腿可要紧,哪里可有伤着?”时,伸手将他一把推开,自己拉了被子盖在身上,面向里侧身躺下,闭上眼睛道:“我累了,你走吧。”

    锦延并未走,而是一脸沉郁暴躁地把桑果叫来盘问。桑果战战兢兢,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有一日去了二小姐那里,似乎是与二小姐争执了一番,回来后便变得沉默寡言,时常发呆愣怔,问她为何,她也不发一言。

    锦延又急急转身去了阿娇那里,转眼又匆忙赶过来,柔声与阿宝道:“此事原怪不得阿娇,她从前是与我说过,将来不管谁有了孩儿,都要让她来抚养……彼时我觉得自己这一生大约都不会有孩儿,也是为了使她安心养病,不再胡思乱想,因此随口答应了下来……彼时我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更不曾想过会有一日与你……若是你不愿意,此事可再议。”

    见她还是面向里躺着,微微叹气,耐着性子哄劝道,“总是你自己的亲姐姐,又同在我府中,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连我都不理?”见她始终一动不动,也不发一声,不由得微微气恼,起身摔门走了。

    才走到院中,到底生气,忍耐不得,遂又踅身退回屋子,一双眼睛冷冷地睥睨她;口中淡淡道:“动辄要出走,动辄要去找你那些哥哥们的话,今后还是莫要再说了……你那一生气便要胡言乱语的性子还是改掉的好!”

    阿宝初初没有听懂,及至明白过来,眼泪便也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却又不愿意再跟他辩白。

    从前有多恋着他,如今便有多恨他,恨到连和他说多一句话都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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